安安嘴甜的討好,讓肖蓓鳳樂開了花。
韓冠英拄着柺杖,正巧路過,聽見院中的笑聲,微微站定腳步,出了一會兒神。
他前半輩子都是在這個家裡度過的,這裡發生了很多事,他在這裡結婚,兒子在這裡出生,妻子在這裡病倒……一晃這麼多年過去,這個家裡又有了孩子的笑聲,又有了勃勃生氣,也有了個家的樣子。
他微微仰頭,去看頭頂上蔚藍的天空,不覺微笑起來。
…
今兒的天氣正好。
顧家安站在牀邊,望着窗外的大好陽光,心想,今兒是個出院的好日子。
他的傷勢已無大礙,出院休養也是一樣的。
其實半個月前,醫生就有鬆口讓他出院的意思,只是杜家不許,便又多住了半個月。
他住院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沒有,除了隨身的衣物和物品,再沒什麼好收拾的。
他的襯衣和大衣都沾上了血污,幸好,杜知安早有安排,命人給他送來了合適整潔的衣物。
顧家安沒想到她會這麼細心,連他穿多少號的襯衣都知道。
到底是嫁了人的女子,平時替丈夫準備衣服,對這些事情自然是精通的。
顧家安穿着病號服,好幾個月了,一直沒有好好照過鏡子。他行動不便,連鬍子都沒辦法自己刮。
今兒是他第一次給自己刮鬍子,他看了看鏡中的那個人,頭髮長了,人也瘦了,感覺竟有點陌生。
方穎進來的時候,見他手拿着剃刀。不由輕呼一聲:“你要幹什麼?”
顧家安臉上的肥皂水只抹了一半,轉頭看她道:“你說呢?”
方穎微微一怔,臉上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
她今天一整天都是這樣,恍恍惚惚,一驚一乍的。
“對不起,我剛剛沒看見。”
顧家安洗了洗手,只把手中的剃鬚刀,遞給她道:“正好你來了,江湖救急,幫幫忙。”
方穎抿了抿脣,搖了搖頭道:“你還是自己來吧。”
顧家安見她突然扭捏起來,濃眉一挑,道:“好好的,怎麼害羞了?”
這種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方穎低了低頭,避開他的視線,轉身去整理病牀的枕頭和牀單。
顧家安看着她有點彆扭,有點害羞的模樣,好生意外。
這段日子,他可是多虧了她照顧左右,才能好好康復。別說是刮鬍子了,就算是再私密的事情,也是做過的。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人,怎麼就突然變了,實在奇怪。
“方小姐,方護士,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顧家安半開玩笑地看着她道:“再幫我一回吧。今兒是最後一回了。”
方穎背影微微一怔,僵着雙手,半天沒動。
顧家安見狀,只好故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方護士,你不該對病人的。”
方穎動也不動,只是站在那裡,只用背影對着他。
顧家安覺得她有點不太對勁兒,刮淨了鬍子之後,他擦了擦臉,轉身道:“方護士,今天很安靜啊。依着你平時嘮嘮叨叨的風格,應該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他繞
到她的面前,這次發現,方穎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你……”顧家安一時語結,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好好的,怎麼哭了。”
顧家安沒想到她會哭,難道是因爲自己嗎?
方穎長得並不算貌美,但皮膚雪白,骨骼纖細,婉約秀氣,給人很舒服的氣質。
“沒有。”方穎嘴硬着,眼淚懸而不落,那就不算哭。
顧家安看她片刻,突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有些不妥。
他去把衣服穿好,整整齊齊地站在她的面前,道:“別哭了,我是出院,又不是住院。”
許是他的語氣太過歡快,讓方穎一下子擡頭來,眼神瞬間變得有些幽怨起來。
“恭喜你出院。”
她不輕不重地吐出這個五個字來,扔下手中的被單,轉身要走。
“等等。”顧家安人高腿長,邁了一步,擋在她的身前,道:“方護士,我還得好好謝謝你呢。”
“謝什麼?”方穎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我說過要請你吃飯的。”顧家安看着她糾結又幽怨的小表情,沒由來地抿脣一笑。
“我不稀罕。”
“不是吧?方護士,咱們可是說好了的。這些日子,我麻煩你這麼多,吃一頓飯是應該的。”
方穎看他一眼,目光發沉,半天也不說話。
“不如就今天晚上吧。我們好好吃一頓飯,喝點酒……”
“喝酒?”方穎擡頭瞪他一眼:“你要用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喝酒嗎?”
果然,一提到這些,她那股較真兒的勁頭又拱上來了。
顧家安笑笑:“好,我不喝酒。今晚你幾點下班?”
方穎咬住下脣:“我今天值晚班。”
“那就明天。”顧家安繼續問道:“在我離開之前,總要請你吃一頓的。”
“啊?”
得知她要離開的消息,方穎整個人怔了一怔。
“你要離開?去哪兒?”
“我要回老家去了,奉春。”顧家安準備整理一下,就儘快回去。
方穎聞言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又變了。
“你什麼時候走?”
顧家安想了一下才道:“過幾天吧。我在這邊沒什麼好整理的,該賣掉的賣掉,該扔掉的扔掉。”
方穎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暗暗用力。
突然間,她打斷他的話道:“那就今晚請我吃飯吧。”
“啊?”顧家安忙問:“你不是說你要值晚班嗎?”
“我可以和別人換班,下午五點,你等我吧。”方穎的語氣突然變得急切起來。
顧家安笑了笑,只覺她變來變去的,想來心裡一定很亂。
“好啊。”
他答應得很爽朗,可方穎臉上的表情,並沒有變好,反而更加晦暗了。
顧家安的住院費,早已經算清楚了,該辦的事情也都辦好了。
他離開的時候,路過護士站的時候,還不忘和方穎揮手,打了一聲招呼。
方穎明明看見了,卻故意沒理會,反倒是她身後的小護士們,嘰嘰喳喳地笑成一團。
“方穎,怎麼辦?你
的男朋友要走了?”
“是啊,就這麼走了,小方一定要傷心了。”
方穎照顧顧家安這麼長時間,大家一直都在拿這件事打趣她。畢竟,當初是她自願要去的,人人都嫌顧家安麻煩的時候,只有她說沒關係。
平時大家開玩笑的時候,方穎都是一笑了之,不在意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今天,她的心裡很不舒服,悶悶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
大家說說笑笑,本來是爲了打趣她,可她這種悶不做聲的反應,讓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下來。
有細心年長的,發現方穎的眼睛有點紅,立刻明白點了什麼,忙讓大家都散了。
方穎一直低着頭,翻着箱子裡的檔案,彷彿在找什麼,卻根本沒什麼可找的。
年長的護士長,走到她的身邊,低聲道:“你這丫頭,怎麼回事?”
方穎搖頭不說話。
“你做事素來讓人放心,怎麼偏偏非要惹上這樣的麻煩?”
方穎不說話,她不知道護士長說得麻煩是什麼?
“那顧家安剛入院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點不對勁兒。人人都不願意去做的差事,偏你不嫌棄……小方可不要犯傻啊。”
護士長在醫院的時間最長,見過的事情也多。有時候,護士和病人的關係會變得很微妙。
在她眼裡,方穎是護士之中,做事最勤快也最聰明的一個。
她素來有點心高氣傲,平時都不肯與人太過親近。偏偏爲了一個顧家安……不過也沒辦法,顧家安那張臉太過乍眼,能讓聰明的人犯傻。
不管護士長說什麼,方穎都咬着嘴脣,不說話。
甭管是好話壞話,她都聽不進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方穎換衣服的時候,故意磨磨蹭蹭的。
她平時是不化妝的,連胭脂都不塗一下的。今兒她卻是向別人借了口紅,稍微打扮一下。
顧家安準時等在外面、
他住院這麼久,只看見她穿護士服的樣子,卻沒見過她穿洋裝。
“方護士看看你,我都快認不出了。”
顧家安玩笑似的說了一句。
方穎擡頭看他,目光沉沉,臉色微微有點蒼白。
“咱們走吧。”
這裡是醫院門口,人來人往,被別人看見了又要亂說一氣了。
顧家安早就叫好了車。
兩個人並肩而坐,誰都沒有說話。
顧家安有幾次想要開口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沒必要,還不如不說。
到了吃飯的地方,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下來,總要找些話說。
“方護士……”
顧家安剛一開口,就被方穎打斷了:“這裡不是醫院,你不要叫我方護士。”
顧家安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是啊。我以爲直接叫你的名字,有點唐突。”
這時候,侍者把酒送上來了。
“咱們喝一點吧。畢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方穎主動拿起酒杯,道:“我不能多喝,少給我倒一點吧。”
顧家安點點頭:“好,這杯酒我來敬你。不過……”他給她倒滿了半杯酒,才道:“誰說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