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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遙沒有想到週日會那麼忙碌。突然得知有一個公司招標,他不得不召集了自己的幾個得力的助手開了緊急會議,連馮俊軼回來了他都沒有去飛機場接他。
不知道那個傢伙怎麼樣了。他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所有精神都聚集到會議裡去。大家談論了很久,終於討論正high地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張遙想都沒想,將手機扔在一邊。只是手機似乎頑強地震動着。他抓了手機正要拆電池,忽然看到了那個正在跳動的來電顯示。
前一秒還在暴怒的他立刻站了起來,走出了會議室,接了電話:“喂?妞,有什麼事?”
手機那頭一片空白,然後他聽到了似乎因爲緊張而產生的吞嚥聲,以及有些侷促的呼吸。
“哥,”是傻妞的聲音,張遙聽了心裡莫名地悸動。他下意識地來到窗戶面前,朝外面看。他一下子便看到了馬路對面站着的傻妞。
她站在那兒,用肩膀夾着手機,雙手託着一個木製的模型。從上而下,張遙看到的是她偏向一側的細長的脖子,和圓潤的下巴。
張遙握着手機,喉結上下滑動,竟然有幾分緊張。他努力吞嚥了喉嚨,沉聲說:“你等我。”
他飛快地下樓,來到大樓下的時候不到一分鐘。他此時看清楚了傻妞手裡的模型,是一棟房子。
此時,兩人隔着一條馬路,卻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看着對方的眼,慢慢地靠近,彷彿世界上只剩下了彼此。
張遙看着傻妞,嘴角彎了起來,在那一刻,他忽然覺得他們不是走在大馬路上,而是走在禮堂裡,周圍的呼喊與尖叫聲,都通通不見,只有婚禮進行曲。
是的,他想,他現在很想結婚。他如果要去結婚的話,傻妞一定會答應的,因爲她是那麼地聽他的話。
直到,刺耳的剎車聲響起,一切都靜止了。張遙覺得自己的大腦徹底懵了,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他茫然四顧,馬路上的車輛都停止下來,行人漸漸地駐足,哪裡有傻妞的影子?
足有千斤重,他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大貨車的前頭,看到白色的車外壁上一抹鮮紅的血跡,忽然間便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人羣在慢慢地靠攏,有人撥打了110,有人撥打了120,有人在旁邊湊熱鬧,有人甚至立馬打電話給報社。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與張遙無關了。他穿得西裝筆挺,此刻卻像被抽去了所有的魂魄一般,坐在馬路中間,臉色蒼白如雪。
人羣越擠越多,有什麼東西飛到了張遙的面前。
那是一片小木板,雕刻着鏤空的百合花,連着一角屋宇。
他的眼珠終於微微轉動,然後慢慢拿起了那塊木片。他的手也是疲軟無力的,費了很久的勁纔將那塊木片拿在手中。
他想起了前一刻,傻妞捧着那座房子模型笑着朝他走來。那一刻的他,忽然幸福滿滿如入天堂,而現在卻一下子落入了地獄。
張遙緊緊地攥着那塊木片,滿心的悲痛一起涌了上來。他的嘴脣顫抖着,終於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方浩——————!!!”
記憶中,小小的她從粉紅色的書包裡掏啊掏,然後擡頭,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什麼也沒有拿出來。
她將一盤蘋果放在面前,然後站在一邊,眼睛一直往他這邊瞟。見他旁邊的女孩走了,連忙在他爬上了他身邊的位置。他都不知道看起來笨笨的她是怎麼變得這麼敏捷的。她坐在那兒,拿圓溜溜的眼睛看他。
她的眼睛總是像小兔子一樣,看起來淚眼汪汪的。她也真的是愛哭,只要受一點委屈,便是哭得昏天暗地的,越勸越哭,勸不得,卻不敢不勸。
她長大了,變漂亮了。可是卻越來越難見得到。她不會照相,發過來的照片,眼睛總是失神的。他很想回去看她,可是卻一拖再拖。其實不是太忙,是不敢回去。他怕一回去,就出不來了。
他終於走出中國了,然而站在世界商業之都,他卻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渺小。自己只是一個剛剛入學的研究生。要再過多少年,才能踏進這裡?然後再過多少年,才能讓他的女孩不會有任何阻礙?
……
張遙不知覺,自己的臉上早已經是淚水縱橫。一個人衝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他本來因爲精神的虛弱,身體變得疲憊不堪,被一下子衝到了地上。他的頭磕在硬邦邦的水泥馬路上,或許還磕出了一個包,或許還狠疼,但是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他任那個人抱住他,任那個人壓在他的身上,直到一句又一句的泣不成聲:“哥,哥,哥。”
張遙在想,他是不是產生了幻覺,否則此時怎麼會聽到如此悅耳的聲音。他的眼睛終於恢復了一點亮度,緩緩看上眼前人的臉。
那是縈繞在他腦海中唯一的一張面孔。她還是這麼愛哭,眼淚大把大把地從她美麗的眼眶裡流了出來。張遙伸手去摸她臉上的淚水,一邊輕柔地說:“不哭,妞,不哭。”他竟然沒有察覺到眼淚的溫度,還以爲這是在白日夢中。
“哥,你怎麼也哭了呢?”傻妞說着,也用手來笨拙地擦他臉上的淚水。結果反而將淚水抹了他的臉上到處都是。她渾然不覺地用她受了傷得右手給他抹淚,結果手心裡流出的血與淚混在了一起,一併抹在了他的臉上。她看着那張俊秀的臉被她弄得髒亂不堪,忍不住哭出聲來。
張遙終於被她的哭聲給驚醒了,淚水伴着血液流進了他的脣角,鹹,以及淡淡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