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採納了龐統的建議後,立刻說幹就幹。
第二天他就向張飛下達了命令:把吳懿當初留在陳倉道上的那座副營,以及當初被夏侯淵佔住、後來又被張飛奪回的那座“人”字形道口的堵路大營,統統拆了。
把可以用到的木料石頭之類建材,全部挪到張飛一開始立的那座大營、也就是陽平關西南四十里金牛道口的那座。
依託這座大營,即日便修建新的陽安關,成爲巴蜀與漢中之間的新門戶。
劉備也不追求一步到位,反正可以慢慢累積而成。先挖壕溝,堆夯土牆,再用別處拆運來的尖樁木料製造鹿角,或是鋪在陷坑底部。
金牛道地處山谷之中,沒有河水可引,關前肯定是造不了護城河的,就只有在旱壕溝底部多鋪些尖木樁、苦竹籤殺敵。
劉備有兩萬益州軍可以調度施工,工程進度自然是飛快。
分出五千人挖掘壕溝土方,五千人夯築,其他人各種安裝運輸打輔助。
短短三四天,原本張飛大寨的前面,就出現了一道橫截穀道的夯土牆,高約一人。夯土牆再前面還有一道壕溝,深度也有一人左右。
只可惜城樓、城門這些設施還沒有著落,依然只能用巨木釘排而成的寨門。
劉備修關的本意,就是防禦和收攏軍心並舉。將士們如此勞苦,他也不吝多多賞賜,布匹絲綢魚乾流水一般花出去,還每天確保將士們吃飯管飽。
那兩萬益州軍士兵,便很快發現給劉備當兵、比給劉璋當兵要好太多。
不過如此一來,劉備的軍糧花銷速度,也明顯加快了。那些價值密度高的貨物,以及魚乾,劉備都可以靠從後方運輸得到補給。
但糧食這種價值密度低的東西,讓劉備自己千里籌運,就太爲難他了。
從墊江縣沿著嘉陵江一路而上,足有六百多裡,才能到陽安關。如果從劉備目前屯田的江州起運,那就更是要八百里了。
所以,劉備自然而然就需要確保劉璋就近給他供給足夠的軍糧。
相比之下,葭萌關到陽安關,才一百二十里路。從葭萌關背後的梓潼起運,也才一百六七十里。
在蜀地,走一百六七十里路運糧、和八百里路運糧,運輸損耗能差多少?哪怕那八百里中,有六百里是嘉陵江水路,也不好使。
所以,吳懿投降劉備後第八天,劉備終於圖窮匕見,準備派人去葭萌關,跟留守的費觀、龐羲交涉。
而且,劉備是提前就做足了功課的,深知龐羲、費觀的身份地位。爲此,劉備在上一次跟後方的諸葛亮書信往還時,就商討過如何勸降費觀等人。
諸葛亮也在上一次的回信中就提到:此事他早有未雨綢繆,這次他大哥和雲長從荊、揚等地派來的第二批援軍,隨軍監軍的官員中,恰好就有費觀的舊友,可以順便助一臂之力。
當時還是陽平關之戰前夕,劉備收到後就徹底放了心,不再糾結這些,隨後便一邊打仗、一邊修關,一邊等。
直到今天,諸葛亮又送來一封信,說是諸葛瑾和關羽爲劉備籌備的五萬援軍,已經抵達了江州,即日可以沿著嘉陵江繼續北上,來參加主公和曹賊的決戰。
而且送這封信的信使,正是諸葛亮前一封信中提到的、這第二批五萬援軍中的幾名監軍官員,其中包括董和、李嚴。
劉備看完信後,心情很是愉悅,立刻設宴給董和、李嚴接風:“你們從長沙、武昌監軍至此,一路勞頓不易。”
董和、李嚴連忙遜謝:“主公親冒矢石,與曹賊決戰,我等不過在荊南處置民政,調運軍需集結兵馬,豈敢稱勞。”
董和和李嚴,都是五年前張飛滅張羨、平定荊南之前,就投靠的劉備。
後來因爲劉表名義上還掌握著對荊南的官員任命權,空降了兩個太守賴恭、吳巨過來。劉備就聽從了諸葛兄弟的安排,用摻沙子的戰術明讓暗爭,把荊南四郡的實際治權牢牢抓在手中。
當時,董和和李嚴,就是被劉備任命爲郡丞,擔任賴恭和吳巨的副手,實際上掌握一郡的內政。
爲了跟劉表的和睦關係,這倆人五年來也沒有得到明面上的升職,就是乖乖做好一郡內政工作,政績倒也不錯。
此番諸葛瑾和關羽需要從荊、揚再抽五萬人的援軍給劉備,大將方面沒什麼可調動的了,就靠幾個監軍型的人才帶隊。
反正也不指望這些援軍將領能上陣帶兵,只要他們把五萬援軍運到劉備、張飛手邊。並且確保沿途後勤保障不至有缺,一帆風順即可,這倆人也是可以勝任的。
當然,諸葛亮選人,考慮的因素肯定是很全面的,不至於“誰可以勝任就讓誰上”,肯定是選的最適合的人。
這董和、李嚴之所以最適合,原因有三:
首先,新一批入川援軍,沿途所需行糧後勤,都要荊南四郡調度籌措,這倆人在荊南實際掌握一郡政務多年,熟悉情況,便於協調。
其次,劉備也跟諸葛亮透露過,入川后要給那些荊南的“權重而位卑”的下屬一個交代,藉機給他們升一升官,讓他們名實相副。既然要名實相副,當然要藉機刷點功勞,這樣才能服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諸葛亮有打探到董和雖然是南郡人,但他祖籍巴郡,跟葭萌關守將費觀有些遠親關係,還是故交。這次主公要設法勸降費觀,當然要把董和也派來。
在原本的歷史上,因爲劉備遲遲沒有崛起,董和在荊州時覺得劉表不能成事,就被費觀的兄長費伯仁召到蜀郡,投靠了劉璋。
費觀還有一個侄兒,就是後來“蜀漢四相”之一的費禕,跟董和的兒子董允年紀相仿。因爲董家費家交情好,董允和費禕也成了同窗關係。費家的長輩自覺才學人品德望不如董和,也放心把侄兒放在董和這裡教導。
費家敢把自己的侄兒交給董和教導,可見費家和董家之間的親緣和交情是很鐵的。只是這一世形勢發生了逆轉,荊州那邊的劉備先崛起了,並且贏得了人心,讓董家死心塌地跟隨。
於是,就再也看不到費家勸誘董家的戲碼了,反過來輪到董家勸費家“早日改投明主”。
劉備原先對這些事情也只是略有所知,但對於費家和董和的交情則不太瞭解,還是這次諸葛亮書信提醒,他才意識到。
既然可以利用董和勸降費觀,劉備也就不客氣了,接風酒過三巡,劉備直接開誠佈公跟董和表態:
“只要幼宰能順利勸說費觀爲我軍效力,以梓潼供奉我軍軍需。孤自當論功行賞,升你爲巴西太守,由費觀留任梓潼太守。你去了之後,儘管讓費觀放心,不用怕族人被牽連,也不用擔心孤會和季玉賢弟鬧出不快。
孤並無吞併季玉賢弟郡縣之意,這都是爲了抗曹大業,爲了前線各軍能就近統籌糧草。只要梓潼歸我軍管轄,我軍就可以沿著涪江籌糧運糧,還能以梓潼縣雙季稻的額外產出,彌補軍需,大大減少千里運輸的損耗,這對我們兩軍都是有利的。”
董和連忙應命:“能得主公如此信賴,屬下豈敢不用命。”
劉備起身,親自給董和斟了一杯酒,握著他手囑咐:“此番可跟隨吳子遠同去,必能事半功倍。”
安排妥當一切,也備好了禮物後,次日吳懿就帶著董和上路了,還隨行帶了幾千軍隊,多是原先的益州軍爲主,但也有一兩千人的荊州軍隨行。
從新造的陽安關,快馬走了不到兩天,吳懿董和就回到了葭萌關。
費觀前陣子聽說夏侯淵被劉備擊退了,葭萌關面臨的威脅已經消除,他也就沒再繼續留在前線、親自督守關卡。
吳懿來的時候,費觀本人在後方的梓潼縣城,留在葭萌關的人官職都還不如吳懿高。於是驗明身份後就直接放吳懿的部曲、以及隨行的千餘荊州兵進關了。
吳懿倒也不急著控制關牆,雙方氛圍和睦,完全是友軍盟軍的姿態。
過關之後又走半天,一路行到梓潼。又是吳懿喊開城門,帶著少量士兵大模大樣進城,求見費觀。
費觀聽說吳懿歸來,也是稍有驚疑不定,連忙出迎:“子遠兄?你居然回來了?上個月聽說你出戰中伏、被夏侯淵斷了歸路,小弟一直焦急不已,只恨力有未逮,不能親率援軍救出你們。
好在前幾日,聽說伱和車騎將軍聯手,在陽平關外大破夏侯淵,終於脫出絕境,小弟也是真心爲你高興。車騎將軍竟能仁德至此?他救了你,還放你全軍回葭萌關?”
吳懿面容一肅,朝東北方遙遙一拱手:“車騎將軍帝室之胄,仁德佈於四海,我軍冒進搶功,他還不計前嫌,全力救援。爲了救愚兄出困,連張益德張將軍都受了傷,愚兄心中慚愧,實在是無地自容!
所以此後愚兄痛定思痛,決定爲了討逆興漢的大業,我們既然是分屬同盟,臨戰自當接受車騎將軍的統一調遣指揮,這樣才能合則力強,不至於各自爲戰被曹賊各個擊破。
賢弟,恕愚兄直言,主公雖也仁善,但闇弱不能節制部曲,還多被讒言左右。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我輩爲將者,爲同盟討逆大業計,還是當‘將在外主命有所不受’。
此番曹賊失利,必不會善罷甘休。後續面對曹賊報復時,我們還是該統一聽車騎將軍調遣!”
吳懿把話說得很委婉,同樣沒說另投明主,只說戰時統一接受“盟主”的直接軍事指揮,費觀聽了,便能容易接受一些。
而趁著費觀正在動搖,另一名劉備直接派來跟費觀交涉的使者,也恰到好處露臉了。
只見吳懿不著行跡地介紹道:“賢弟若還有狐疑,不敢相信車騎將軍的至誠,便可問這位董先生,他乃是車騎將軍新封的巴西太守,專爲賢弟之事而來。”
費觀這才注意到吳懿身邊還跟著劉備的使者,他跟董和十幾年沒見了,一時倒也想不清對方長相。聽吳懿報了身份後,才終於想起。
“這不是幼宰兄麼?你如今已是巴西太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