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還不可一世的君王,卻在頃刻間成了一個木頭人,剛纔隱隱的喜悅之情漸漸逝去,穀雨的心中不禁生出一抹悵然,公孫賀因爲自己的死而受盡了煎熬。而對於劉徹來說,雖不會像公孫賀那樣夜夜經受夢魘的摧殘,但親眼看着自己死去,一定也不好過。他也許想要忘記自己,他不想再接受平陽公主送上的“穀雨”們,可是自己還是讓他又想起了從前那個死了的“穀雨”。
只可惜,就像當日的公孫賀一樣,明明人就在眼前,卻不能對他說一句安慰的話。對於劉徹,她就更加不能了。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她慶幸自己戴着面紗,至少這樣不用擔心劉徹看到自己也極不自然的表情。
劉徹站了起來,一個人徑直走向窗邊,他的手扶着窗邊的鏤銀漆櫃,手卻像是沒有任何感覺一般地死死地摳住櫃角,指尖變得白,硬生生地把那一個角給捏得粉碎。
其他的內侍也都嚇得跪倒在地,沒有一個人敢吭聲,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劉徹終於出聲,“朕要一個人靜靜。”他的聲音沉緩,低低的,像是被泰山壓頂,透不過氣來。
所有人倒是鬆了口氣,張姨媽向衛子夫和穀雨都使了使眼色,示意二人退出去。劉徹沒有話,穀雨和衛子夫等四人也只能繼續站在外頭等着。張姨媽被穀雨氣得夠嗆,她和平陽公主自然都把寶押在了衛子夫和穀雨的身上,尤其是後者。哪知道穀雨居然惹得劉徹龍顏大怒,幸虧衛子夫還算爭氣,否則平陽公主不僅沒有討好劉徹反倒是差點把自己給害慘了。
張姨媽想要教育穀雨,可此地說話實在是不方便,她只能在一旁恨恨地看着穀雨,想要以此來警戒她。
可是穀雨根本就沒有功夫理會張姨媽的眼神。她時不時地擡起頭看向殿內,儘管殿門緊閉。她什麼都看不見。
劉徹爲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呢?就算覺得自己似曾相識,表情也不至於那麼誇張啊。他好端端地又幹嘛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頭?穀雨看不懂劉徹,其他人就更是不解了。
公孫敖忍不住湊到穀雨身邊,低聲道:“你還真不怕死啊,那可是皇上,你真這樣頂撞。不怕他殺了你?”
穀雨一愣,仔細想想剛纔自己的確有點衝,只因爲她心中有氣,就忍不住對劉徹泄了,她忘了劉徹現在已經是個暴戾的君王,真要是衝撞了他,他可不會對自己客氣的。就連他最親的姐姐平陽公主對待他的時候都是小心謹慎,深怕捋了老虎鬚,自己又有什麼好趾高氣昂的?又憑什麼認定劉徹不會要自己地性命?
“剛纔。謝了。”穀雨不禁氣餒。對於公孫敖方纔地求情說了句感謝地話。其實他不嬉皮笑臉地時候。還是挺讓人放心地。
公孫敖咧嘴笑了笑。“客氣。幫你。是應該地。”
穀雨臉一拉長。只當公孫敖又要開始不正經。公孫敖卻只對自己眨了眨眼。頗有幾分曖昧和意味深長地說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眼睛才眨了兩下。就聽見劉徹地聲音從殿內傳出來。如同泛着瑩光地青銅寶劍一樣。刺破了空氣。隔斷了穀雨和公孫敖之間地交談。
“公孫敖”劉徹直喝着公孫敖地名字從殿內走了出來。衣袂帶風。眼中滿是霸道。
“皇上。臣在。”公孫敖不敢再和穀雨調笑。畢恭畢敬地向劉徹彎腰行禮。
劉徹已經神色如常,嘴角掛着冷笑,“你還敢自稱臣?”聲音不鹹不淡,毫不溫和。但至少不再像剛纔那般令人聽了膽戰心驚。
公孫敖面不改色道:“卑臣雖然是庶人,但時時刻刻都憂心國事,即使身在民間也想以自己的方式爲皇上分憂,自始至終,卑臣都沒敢忘記自己的本分。”
穀雨聽得公孫敖的自吹自擂簡直要暈倒了,原來古代人拍起馬屁來真的如此直接,劉徹聽了就不覺得假麼。
劉徹笑着道:“哦,是麼,原來你還知道自己的本分。朕還當你無聊到了極致。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到公主家做起騎奴來了”
公孫敖被劉徹揪住了小辮子還是不慌不忙,“皇上。卑臣並非給公主做騎奴,卑臣到公主府拜訪公主,知道公主正要派人護送兩位姑娘前來見皇上,偏巧公主家最好地騎奴告假回鄉,卑臣怕公主找不到駕車又快又穩的騎奴從而耽誤了皇上的事,於是卑臣就自告奮勇替公主趕車。皇上,卑臣是因爲皇上才這麼做地啊。而且,卑臣之所以去公主府拜訪公主,也是因爲聽說皇上最近曾到過公主府上,卑臣惦記皇上的身體是否康健,所以向公主問詢的。”
他大言不慚地說話終於把劉徹給逗樂了,“皇姐家中那麼多騎奴,難道就找不到一個又快又穩的?還需要你代勞?”明知道公孫敖說得是假話,但劉徹聽了卻是十分地受用,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
“衛姑娘的弟弟衛青就是公主府中最好的騎奴。”公孫敖順帶把衛青推薦了出來。他說着瞥了一眼旁邊目瞪口呆的穀雨,眉毛一挑,似是在告訴穀雨,跟皇上說話得像我這樣,你不是挺能鬼扯的,怎麼見到皇上就不知道把自己地聰明才智給用上。
穀雨就差對公孫敖豎起大拇指了,終於明白爲什麼歷史上的公孫敖能夠在七次被貶之後又七次當上將軍,巧舌如簧用在他的身上真是絲毫不爲過。
劉徹不動聲色地將兩人的眉來眼去收於眼底,他走向公孫敖,“既然如此,那你就把你的騎奴做稱職了,現在就帶着人回皇姐那,完成你的使命。”
公孫敖聽劉徹叫自己帶着人回去,不禁鬆了一口氣,欣然拱手,“卑臣這就帶兩位姑娘回去。”
“姑娘?”劉徹輕輕一笑,“朕可沒讓你帶她們回去。”在公孫敖愕然目光下,劉徹指了指一旁的張姨媽,“朕的意思是你帶她和其他人回去。至於她們,今夜就留在這裡。”
她們指的是誰,已然不言而喻。
公孫敖有些意外,他擔憂地看了穀雨一眼,忽然意識到劉徹這是要把自己支走,是不想讓自己替她求情麼?
“皇上……”公孫敖還沒有開腔,劉徹就已然猜到了他地想法,先聲奪人道:“要是騎奴不想做也行,既然你這麼掛記朕的身體,不如就把你變得和他們一樣,天天待在朕的身旁,可好?”他說着指了指背後站着的一排內侍。
公孫敖的手抖了抖,覺得自己下半身的某處已經變得僵硬,他咧嘴尷尬地笑道:“皇上饒了卑臣,卑臣還想娶妻生子呢。”
劉徹哼了兩聲,“既然如此,就去做你該做的事。不該你管的,你最好別過問。”只一句話就徹底斷了公孫敖求情的念想。
“諾。”公孫敖不得不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