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深夜零點。
又要刀口見血了。
陸霖手裡緊握着鋼刀,手臂不由得有些顫抖。
和自己之前經歷過的多次險情不同,這一次,是真真正正要碰上大兵團戰爭了,退無可退。
最糟糕的情況下,就是,五百對三千。
而且,彼此之間不存在任何和解的餘地。
對方失敗了還可以一跑了之,自己這邊如果敗了,就只有被屠殺和被賣爲奴隸的命。
“今晚上,你和張恩負責帶好所有的女眷和孩子。如果事不可爲,立刻放開馬圈,趕着兩千匹馬一起逃跑,不要管我。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照顧好她。”
大皇子面色嚴肅地,將一臉不情不願的娜娜推到了陸霖身邊。陸霖點點頭,又搖搖頭:“那兩千匹馬,娜娜說大多數都還沒有馴化,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不一定會有多少人……”
“……我知道。所以,我只拜託你照顧好她,其他人,那就……”
李辰芳並沒有將話說完,但每個人都知道,他話語中的意思。
郝雲搖搖頭:“先不說這個。我們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將整片大營都防守得過來。所以殿下,你這邊有沒有最新情報——”
“報告!報告——”
就在衆人商議的同時,從營外同時策馬跑進來了三個傳令兵,同時翻身下馬,同時吼道:
“報告!東方發現敵軍騎兵!”
“報告!西方發現敵軍騎兵!”
“報告!南方發現敵軍騎兵——”
“什麼?!”
衆人同時臉色一變,大皇子的表情卻一點兒都沒有變,依然平靜鎮定:“不急,一個一個說。他們都穿着什麼制服?大概兵力都有多少?”
“東方三公里外,發現敵軍騎兵,着黑月氏族服裝,約一千人!”
“西方三公里外,發現敵軍騎兵,着黑月氏族服裝,約一千人!”
“南方三公里外,發現敵軍騎兵,着黑月氏族服裝,約一千人!”
此時,幾人才正式陷入了恐慌。
郝雲有些不敢相信:“怎麼可能都是黑月氏族的騎兵?怎麼可能?”
“……要麼是我們之前對他的兵力預算有誤,要麼就是,捕奴團的人穿上了黑月氏族的衣服,僞裝成黑月氏族的騎兵。總之,我們接下來不得不面臨三面受敵的情況了。不過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同時發動進攻,如若同時進攻的話,我們必須第一時間分清楚主攻方向,當然最糟糕的是三面同時主攻,不過我感覺不太可能;因爲很大一部分可能,一邊是捕奴隊僞裝成的騎兵,那邊可能就稍微壓力小一點兒……”
陸霖舉起手:“爲什麼他們,偏偏留下北方不包圍?這不是給了我們突圍的空間麼?”
“他們都是騎兵,最希望的就是我們拋棄營地、從北方逃亡。這樣他們就可以發揮騎兵在荒原上的優勢,對我們進行追殺。”
陸霖點了點頭,以前在說岳全傳之類的評書裡也聽到過“圍三缺一”之類的說法,看來在這個世界同樣適用。
郝雲跟着提問了:“我也有一個問題——皇子殿下,你說他們是會現在進攻,還是會等到明天白天再進攻?晚上對他們騎兵來說,極爲不利,黑夜中的火光也很容易驚到馬。他們會不會只是對我們進行虛包圍,輪換休息,待到明天白天、我們緊張了一夜之後,他們再發動進攻?”
“這個問題非常重要。”
大皇子也皺起了眉:“不行,必須繼續派人繼續偵查,一定要了解清楚!如果一夜這麼堅守下去,我的士兵們也會抗不住的……兩種都有可能,今晚的月色非常好,和白天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因爲隨時可能會趕來的徵北軍,他們極有可能現在就發動閃電突襲戰;但是他們也有可能——”
“不可能,徵北軍,就在北方一天的路程之外,他們怎麼會趕不過來?先鋒部隊應該已經——”
正在衆人爭論的時候,營地外突然傳來傳令兵的呼喊聲:“報告!有一騎從北方偏東方向,向着營地突圍而來!看上去是我們的人,後面跟着上百名騎兵——請求支援!”
大皇子霍地站起身:“一定是李治東回來了!傳令,弓箭手準備遠程支援,再派出五十名騎兵進行接應——”
這邊李辰芳的聲音剛剛喊出,那一邊,五十騎早已就位的騎士,如同脫弦的利箭般,“刷”地一聲,從大營中齊齊衝了出去!
幾人連忙跟着,跑向了營地的東北方向;只見那名騎士着實也算是運氣好,從與東方方向隔着一個小土丘的丘壑旁,策馬跑了過來,若他的位置選得再偏東一些,那極有可能就會驚擾到東方剛纔斥候偵查到的一千名騎兵,那時候可就真的插翅難飛了。
即便如此,現在在他後面,依然有十數騎跟着,看上去是對方的斥候部隊;蠻人擅長騎射,一路不停地一邊追逐着,一邊對着他放箭,還好前方的騎士速度夠快,在馬上也做着靈巧的躲避動作,一時間看上去雖然險象環生,但還是平安地跑過了這最後的幾百米,與先頭接應的五十名騎士匯合到了一起。
對面追逐過來的十數名騎士,看到這邊嚴峻以待的陣容,也就沒有再追逐,而是唿哨一聲,掉頭向回跑去。
“李治東!我就知道是你!怎麼樣,我們的救援部隊呢?”
相距幾十米,大皇子的嗓音就已經響徹了夜空,陸霖等人看着臉色慘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從馬上翻身跳下來時候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的李治東,也都關心地湊了前去。
“別提了!最快的增援部隊,預計要三天,或者兩天半,以後纔到——”
李治東甚至顧不上行禮,彎着腰,使勁喘息着,半天才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然而這個消息,讓衆人再次一驚!
大皇子使勁揪着李治東,將他提了起來:“爲什麼!爲什麼沒有增援部隊!我的徵北軍,他們人呢?人呢!”
“把我放下來我再說……他們,他們……”
當聽完李治東的報告後,所有人互相望着,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絕望。
如果說,這不是黑月氏族那邊安排好的計謀,都沒有人相信!
“好一招調虎離山之計……把徵北軍引開,藉助時間差將我們這支部隊一口吃下……失算了!沒有想到,已經簽訂了和平條約的他們,會突然來這麼一招!是我的失誤,我太大意了,以爲在自己的國境內就不會有事,蠻族已經很久沒有踏過這條邊境線了……”
大皇子使勁握着拳頭,似乎想要保持冷靜;其餘人也都驚慌無比,唯有一直保持平靜的王二,上前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現在自責,沒有用。與其自責,不如,做好當前的事情。”
“……你說的對。”
不愧身爲一代軍神,大皇子李辰芳在失神了片刻後,立刻又重新恢復了鎮定,眼神重新堅定起來:“沒有時間了。對方很快就會過來。李治東!你負責南方!陸霖,你負責東方,牲畜圈那邊!你這一下午一直在那邊搞鼓什麼,肯定也是和防禦有關!西邊由我親自來防守,郝雲,你負責居中聯絡,時刻彙集每一邊的最新情報並且進行及時傳達——所有人,立刻回自己的防禦位置,時刻準備迎戰!!”
“遵命!”
所有人齊齊應道,轉身便向自己負責的位置走去;然而陸霖一把拉住了李治東:“小雨呢?小雨爲什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她……”
眼看小王爺李治東語焉不詳,眼神有點躲閃,陸霖再次一把揪起他的領口,死死盯着他英俊的面龐:“告訴我,小雨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麼?她爲什麼沒有回來?”
“她和我一起出去?!”
李治東露出了疑問的神情,然後又變成了無奈:“我確實遇到了她,本來要把她帶回來的,但是她……她在一公里之外,看到了黑月氏族的騎兵以後,就跳下了馬,自己向着黑月氏族那邊衝過去了,我怎麼也攔不下來,你也知道我攔不住她……”
“給我備馬!王二,和我一起……”
陸霖轉身就要向着騎兵那邊衝去,卻被旁邊所有人一把拉住:“你要幹什麼!你——”
“可是小雨,她還在外面,她一個人要面對一千名騎兵!一千名!!”
大皇子站在了陸霖面前:“冷靜。以她的能力,如果說自保的話,絕對夠了——你如果非要衝出去的話,那我現在就把你綁起來!”
“但是她,她——王二!那拜託你,救救她,去救救她好麼?”
陸霖眼見自己被幾隻大手按着動彈不得,眼珠通紅地,又望向了一旁一直站着的王二。
“……不行。我要保護你。據我判斷,你受到的生命威脅,比她要大很多。”
王二搖搖頭,依舊風輕雲淡。陸霖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全身軟了下去:“……好。我知道了。我去防守東邊。”
“沒時間在這裡磨蹭了!所有人,立刻就位!”
眼見陸霖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應諾了下來,大皇子立刻一揮手,大聲指揮着;此時已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了,三公里對於騎兵部隊來說,也就是一個衝鋒,幾分鐘的時間。只是在最後,李辰芳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王二和娜娜一句:“那就麻煩你們兩個,看好他了。別讓他做傻事,這裡可是總共加起來一千多人呢……雖然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但他現在,絕對不能犯傻!”
“明白。”王二淡淡地點點頭。
“還有娜娜!今天你就跟在陸霖身邊,哪都不要去,如果,我是說如果營地守不住,你就吆起你的那些牧羊犬,和孩子們以及陸霖一起,上馬逃命,向哪邊逃都行,不要管我——我走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李辰芳轉頭就走,沒有再看這邊一眼。
“我們,也去就位吧。因爲這邊有牲畜圈作爲屏障,所以守軍要稍微少一點兒,我們必須立刻過去掌握情況——陸霖?你還好麼?”
“……我,很好。”
陸霖擡起頭來,每個人都看到,他平靜的眼神和目光。
“誰能告訴我,小雨爲什麼要一個人,對着黑月氏族的騎兵衝出去。”
“是我讓她去的。”
出乎意料之外,王二竟然點頭答應了。陸霖倏忽將頭轉向了王二:“爲什麼!她又不是你,你就這麼讓她——”
“因爲她呆在你身邊太久了,平靜太久了,久到她的身手都有些生疏了。”
王二絲毫沒有遲疑地回答道,感覺似乎說服力度不夠,又加了一句:“而且,她需要一個契機去突破,只要突破了以後,她就能更上一層樓,接近到我的高度。”
“但是你——”
“我不知道我在你身邊還能呆多久。所以在我還在的時候,我必須培養出來一個可以保護你的人。”
王二一點兒都不讓地對視着陸霖:“最近我拋頭露面太多了。以我和你的關係,我很想要保下你平安,這是我人生中現在一點兒小小的願望——但是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處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走了。我教你那些動作,以及培養小雨,都是爲了讓你可以在這片大陸上好好地活下去:陸公子,我從一開始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一個飯店小老闆可以打發得了的。你以後是做大事的人,難免要遇到各種危險。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陸霖呆住了,印象當中,這還是王二第一次,這麼直截了當地對着自己說了這麼多。
又過了片刻,陸霖方纔點點頭:“……我知道了。先不說你的事情,今天晚上,你是說什麼都不會讓我出營地的,對吧。”
“對。”
“好。不出營地就不出營地,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去幫小雨好了……正如你不希望我死一樣,我也不希望她死,她一直跟着我,對我來說,她也已經是非常重要的人了。我會保護她的,以我的方式。”
陸霖說完,便向西邊的防線邁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