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藍髮的姑娘是我的妹妹,名叫陸露,另一名金髮的,以前確實是訂過婚的未婚妻,名爲洛夕。”
“她就是洛夕洛姑娘?”
皇帝李治突然來了興趣,身體向前湊了湊,“爲什麼要退婚?看上去你和她很般配的模樣……”
“……之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結婚這種事情還是兩情相悅比較好一些,洛小姐不願意……”
陸霖搖搖頭,並沒有想要多解釋的意思。皇帝看上去也不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只是輕輕點點頭:“原來如此。”
身份天壤之別的兩人,不知算不算刻意的閒聊就到此爲止。皇帝不再說話,而是專心對付起了面前的宮保飛龍。下方,正中間天凡帝國的桌上,小露也已經把新上的桃仁鴨方、乾貝蝦包、金華鮑魚等幾道主輔菜端了上來,另外一邊,西方大陸桌上新添了第二道海鮮,是煎劍魚配牛肝菌和土豆、以及烤海魚,配酒是乾紅葡萄酒。東方大陸的桌上,安祥安茹兩姐弟則端上了雙色排翅、錦花大蝦、雞汁乾貝,大多是海鮮,倒和西方大陸的菜譜,隱隱有些想要分庭抗禮的意味。
然而在座衆人,將注意力放在三張餐桌菜餚上的,只有極少幾個人。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方大陸餐桌前的,數十人的爭論,爭論主角是以李治東爲首的幾個年輕人,和另一邊以許青、洛興爲首的幾個文臣,此時都已經面紅耳赤,口沫橫飛。
而穿着顯然不同的,西方大陸和東方大陸的使節們,也隨之站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不免有些口舌摩擦,但在旁邊侍衛以及臺上皇帝的目光之下,衝突暫時也只停留在口角上,倒沒有人真正敢於動手。不過由於陸霖的白酒刺激作用下,聲音還是稍微有些大,不復之前最開始至少表面上彬彬有禮的姿態。
稍遠處,站着四個和皇帝李治一樣、有着銀髮的男子,正在談論着什麼,銀髮的顏色陸霖怎麼看怎麼有些熟悉;兩個約莫十一二歲的一男一女孩童在一旁,不停在三張餐桌之間來回奔跑着、品嚐着餐桌上的美食,看上去,倒有一小半都進了這兩個孩童的肚皮。
“……每天幾乎都這樣,我已經習慣了。”
坐在陸霖身旁的皇帝突然出聲,陸霖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對自己在說話,連忙開口應和:“能在您面前露出如此自在姿態,敢於放聲議論交談,說明您獲得了他們的信任……”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李治搖搖頭,拿起空了的酒杯,目光尋覓了一下酒壺,卻發現酒壺已經被一旁的僕從拿了下去,不禁苦笑了一聲:“你不知道也有情可原,因爲他們在爭論的內容,可能平時你也接觸不到……”
“我只是個小廚師罷了,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平平安安生活下去,像這種國家大事,我很清楚不是我應該接觸的。因此,聽到什麼,我也就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
“嗯,有道理。”
李治頓了頓,思考了一下,不經意地開口:“……即便身爲廚師,日常生活當中也會遇到很多難題需要選擇吧。我想問一個你平時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不知你能否爲我解答一下?”
“陛下請講。”
“現在你在龍落城裡開了一家飯店,現在左右隔壁街道上的地痞流氓都看上了你家的飯店位置,都想通過來你家吃飯時候故意鬧事的方法,把你的飯店蠻橫地霸佔下來,現在兩邊的流氓都走進了你的飯店、你也清楚他們準備做什麼,那麼,你會怎麼做?”
“報官啊。”
“什麼?”皇帝李治一愣。
“遇到地痞流氓,當然是要報官了,讓官府來出面收拾他們。我一個安分守己的小廚師,胳臂肯定拗不過大腿,想要保住自家飯店,唯一的做法當然就是報官了啊,正好我和管我家那片區域的治安官蔣泰關係不錯……”
陸霖雙手一攤,臉上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眨了眨眼睛。
“……你個偷奸耍滑的小子,你明明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答案……”
李治笑罵了一句,神色又恢復了正經:“那假如這座城裡沒有官府,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來處理,你會怎麼辦呢?”
“那就稍微有些麻煩了……”
陸霖沉思了一下,才斟酌着,慢慢說道:“我只是個小廚師,此時能做的,只有想盡一切辦法招待好這兩邊的惡客了,儘量讓他們在自己店裡找不到任何出氣的把柄……這兩邊的惡客,肯定也由於對方此時在店內,而有些忌憚,不會輕易動手。那麼現在能做的,就只有小心地維持着兩邊的平衡,給這邊上一道愛吃的菜,給另一邊肯定也要上一道,不能厚此薄彼,以免挑起事端;儘量避免兩邊在自己店裡打起來,否則砸壞了桌椅,還得自己承擔損失。”
“那就任由這兩邊的惡客,一直在店裡白吃白喝不出門了?”皇帝的目光雪亮。
“當然不能任由他們白吃白喝。到最後無非兩個選擇,一是評估兩邊力量比較強的那一邊投靠,把另一邊合力趕出去,這樣雖然自己的飯店會被搶走,但至少飯店能夠完整保留下來……”
“有其他的方案麼?這個飯店是我辛勤經營起來的心血,我,哪一邊都不想投靠。”
“……那就只有先同時包養着兩邊惡客,儘量麻痹他們,使得他們更多地將目標針對在對方身上而不是自己身上。與此同時,暗中發展自己的力量,待到能把兩邊同時一網打盡的同時,再突然下手,關起門來、把兩邊的主要力量都打死在自家飯店裡。”
“問題就在這裡了,無論我怎麼發展,都無法比得上兩邊惡客的力量啊……”
圓滾滾的皇帝長嘆一聲,望了望在大聲爭執着的衆人,目光轉向臺下餐桌上的酒壺,然後又看向陸霖。陸霖會意,走下臺從桌上拿起酒壺,又回到皇帝身邊,不顧身邊侍從的目光,親手爲皇帝斟上了一杯酒。
“這酒是你釀的?味道不錯……很苦辣,但是回味清香。而且喝完以後,有些暈乎乎的感覺也很舒服……陸小子,你很不錯,我允許你和我一起喝一杯。”
“請陛下不要貪戀這種麻痹自己思想的東西,畢竟只是享樂的玩物罷了。”
陸霖倒也不推辭,給自己也斟滿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臺下大多數人依然沉浸在辯論當中,但陸霖的餘光還是看到,那幾個銀髮的男子,其中有幾個貌似不經意地望了自己一眼。
“既然知道是享樂的玩物,那你爲何,還要把它發明出來?”
“因爲我想賺錢。”
陸霖誠實地回答道:“因爲這樣玩物,推出到市場後肯定會受歡迎,我肯定能夠因此大賺一筆……事實也是如此。當然它能夠受歡迎的基礎,必須是人民生活富足了,纔會追求更高等的、精神方面的享樂,從這方面來說,都是陛下您治國有方,才能導致我因此小發家致富。”
“人民生活富足了麼……陸小子,你這馬屁拍的妙,我都有些想把你留在身邊了。”
“不敢,我還是繼續開我的飯店就好……”
聽到陸霖的回覆,李治笑了幾聲,又嘆了口氣:“你倒是個懂進退的傢伙,知道我家的飯店有危險,不肯跳槽過來……”
“既然陛下知道危險,那爲何不能把飯店讓出呢?”
“什麼?”皇帝突然一愣。
“其實還有第三種解決方法,我也是剛纔想到的。既然這家飯店,聽陛下您的意思是肯定保不住了,早晚都會交到某一邊的手裡,而且自己也爭鬥不過;那倒不如一邊穩住他們,一邊把飯店的資源都悄悄抽空,在新的地方、距離這兩家惡客遠遠的地方,重新開一家飯店就是了,現在這家危險的飯店,不要也罷。”
“我還當會有什麼高論,原來,是勸我逃跑啊……”
李治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失望神情:“我肯定不會逃的,因爲根本無處可逃。而且我飯店裡的員工,都是沒有辦法跟着我一起逃的,我不能扔下他們……看來唯一的方法,就是繼續維持現狀了。不過維持現狀是一件很累的工作,還要管着這麼一大家子人吃喝、不被兩邊的惡客傷害……”
“……我不會勸您停止,因爲這是陛下您的選擇。我始終認爲,有選擇就要有所付出。做出了什麼樣的決定,就要爲自己的決定擔下相應的責任,同時會得到相應的收穫。您選擇了繼續維持現狀,就要擔下這樣的勞累,同時也會收穫一間繼續運營下去的精緻飯店,以及店裡員工的笑臉作爲收穫,這很公平。”
“嗯,是的,這樣很公平……”
李治點點頭,神色明顯輕鬆了許多,口中喃喃重複着,突然轉向陸霖:“……是的,很公平。很公平。不過陸小子,你真的不想來我的飯店打工?”
“……我只是個小廚師,擅長的只有做菜了,對於在國家這麼大的飯店打工,我確實無能爲力。”
“那我就把你招入皇家御廚,讓你發揮你的做菜特長……”
“……陛下,請不要下這樣的命令。因爲……”
然後,陸霖三言兩語地,簡單向李治介紹了自己陸家和嚴家、以及萊因哈特家族,這段時間的糾葛。圓滾滾的皇帝聽得十分入神,還饒有興趣地問了幾個問題,只是在聽到林子越、林方等幾人的名字時,表情稍微有些古怪。
“原來如此,你不願意進御廚,我也明白了原因……只可惜,你今天做的這些菜,我可能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品嚐了……”
“您是一國之君,想要品嚐時,再傳喚我來做就是。我自當竭盡全力。”
“嗯,好。”
李治輕輕點頭,不再說話。
兩人輕聲聊天的同時,臺下的爭論,也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階段。似乎由於陸霖的酒勁,兩邊終於有些動手的徵兆。
正在此時,一個金髮少女推着放有湯盆的餐車,從門外走了進來。人羣正在推搡着,一個人站立不穩,被向門口推去,正好撞在了洛夕推着的餐車上;餐車劇烈搖晃了幾下,上面的湯盆向一旁地上傾斜而去,眼看就要摔墜在地上時,卻被一個紅髮的男子穩穩地接了起來。
“請小心一些,美麗的洛夕小姐。他們情緒有些激動……”
“……請你,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