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齊老爺最近幾乎都不大樂意回家。
爲什麼?還不是爲他自己招惹回來的心肝兒小寶貝小冤家謝白麼!
大夫雖然不曾明說,可他得的分明就是那種髒病,偏他還有臉賭咒發誓說只跟他一個人好,要果真如此他那病是從哪兒染回來的?
他能維持個面子上的和氣已經不錯了,他居然還恬不知恥地天天偷偷摸摸派人過來請他,請他過去幹嗎?
是看他那張蠟黃蠟黃的乾巴臉還是聞他身上那股比死魚還腥的惡臭味兒?
更別說他那令人生厭的滿嘴謊話了!
於是連着好幾個晚上都說有飯局不到半夜不回家,他老婆阮夫人也格外通情達理,不但不抱怨,有時候他半夜回去還特特命人給他端茶端水端宵夜。
不過今天不知道爲什麼,阮夫人卻使了人出來捎了口信兒,請老爺今兒早些回家。
想想他老婆也不容易,前一陣兒爲了大女兒的婚事忙得腳不沾地兒,跟着又是老大家的出了事兒,哪一樣不要她操心?便是謝白的病,她也每天派人過去問話,可算爲這個家盡心盡力了,因此便特特早早就回了家,並一到家就直奔阮夫人的閨房。
阮夫人這裡早就備好了一桌子精緻可口的酒菜候着,見他來了便悄悄屏退了滿屋子伺候的下人,親自爲他寬衣解帶倒酒佈菜。
齊老爺本來餓了,一看全是自己愛吃的菜,心情便不錯,狼吞虎嚥地吃了好一會兒方想起來問他老婆,“特特叫我回來到底爲了什麼事兒?”
阮夫人低眉順眼地笑笑,“今兒去看了老大媳婦兒,他們小兩口還是那麼不冷不熱的,說起來恐怕心裡對我的那個死結是很難解開了。我私心想着,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彼此在一處過得這麼不順心,何必強行綁着?他們若想出府單過,就讓他們單過去吧。”
跟着又怕齊老爺不肯似的繼續道:“再者今年我確實忙得不得閒,回頭忙完頌雅的婚事,就該給老二張羅娶媳婦兒了。榮王府裡那位六小姐,閨名叫個婉雲的,不是跟老爺提過麼?聽說她也快回京了,我心裡琢磨着請她跟榮王妃上咱們家來玩玩兒,叫她們看看咱們家裡,也叫榮王妃看看咱們兒子。老大那有點兒着三不着兩的性子老爺是知道的,萬一到時候他糊里糊塗來攪個局,咱們可是再打着燈籠也沒處找那麼好的親家去了!”
齊老爺倒不是捨不得齊慕安,私心而論有沒有這個兒子在家裡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麼不一樣,只不過還是礙於祖宗顏面怕外人說三道四罷了。
可畢竟事關二兒子的婚姻大事,於是少不得也放在心裡好好考慮了一番方遲疑道:“到時候你們女人們在裡頭,他一個成了家的大老爺們兒哪裡會胡亂闖進去?我看你是多慮。”
阮夫人見他遲疑,便知道他的心思還是動搖了,立馬趁熱打鐵追着勸道:“老爺說的是,可不是我糊塗了!可前兒他老婆不小心摔了他差點兒沒把我生吃了的樣子老爺也是見到的,這還有大半年才能臨盆呢,我又要操心一雙兒女的婚姻大事,萬一有個一時半會兒眼錯不見疏忽了他,老大還不真拿起斧子來劈了我?連帶老爺恐怕他也要恨上呢!因此依我說,不如趁眼下彼此還能和和氣氣,該分開就分開吧,老人們也常說,親戚之間那可是遠香近臭,可見天天在一處反而容易生出事端來彼此不耐煩。”
這話算是徹底觸動了齊老爺的心思。
大兒子從小跟自己不親,他也習慣了,可從前他渾歸渾,總還算知道怕自己這個爹啊!
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總覺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那麼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狠勁兒,尤其是簡家的小子險些小產之後,那臭小子惡狠狠的樣子可不也是差一點就把他這個親爹給生吞活剝了麼!
別人養兒子,他也養兒子,別人家裡父慈子孝,兒子不知道多孝順多會奉承,他倒好,二十年真金白銀喂出來條白眼狼!
罷了罷了,好歹還有個知道長進的老二!
老三雖然沉默些,好歹也老老實實的不難管束,爲了日後的家宅安寧,就當沒生過他齊慕安這個兒子罷了!
阮夫人看他臉上陰晴不定的,知道他心裡還有些猶豫,因此又甩出了一招,“偏偏老大家的又是個男人,還不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裡,總這麼進進出出的,等將來郡主過了門,叫人家怎麼看咱們家?到時候兩個兒媳婦兒,老大家的從來不拿正眼瞧我這個婆婆,難道讓老二家的有樣學樣不成?要真是那麼着,咱們兩個老東西恐怕得提前個二十年到地底下見列祖列宗去!”
齊老爺生性自私虛榮,如今一聽還會危及到他自己晚年的享樂生活,頓時便更堅定了決心,總算是對阮夫人點了點頭。
“城南不是有所宅子麼?就給他便是,雖然不及咱們府裡的一半大,可他們一房人住總是儘夠了。你再看看給他撥個兩屋子妥當人過去,再挑兩個有年紀的媽媽看着他們,兩個人都是毛毛躁躁的小夥子,別在外頭沒了咱們的管束就胡鬧生事給家裡丟人!”
阮夫人一聽這話可不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城南的房子也是齊家的祖產,一向有人在那兒看屋子打掃,維護得極好,想必齊慕安不會有什麼話說。
至於要調撥兩個自己的人過去約束着他們,那可正中她的下懷,今兒算是受了那小子的要挾不得不低一回頭,等過了頌雅嫁人那一關,看她怎麼治他們!
因此忙滿口答應下來,“老爺放心,都不是難事兒,明兒我就去料理。”
齊老爺尋思了一回又道:“你可得跟那臭小子說清楚了,如今遂了他們的願讓他們單過去,但是咱們分府不分家,他們那邊的日常用度還是走咱們這邊公衆的總賬上走,就跟還在家裡住着的時候一個樣,而且別指望現在就能分家產,我還沒死呢,家產一文錢也別想拿出咱們魏國公府去!”
“是是是,看老爺說的,我看老大也不是那起子見錢眼開的小人,不過眼下有些犯糊塗罷了,天長日久的,肯定還是覺着家裡好!”
阮夫人笑眯眯地打疊起多少好聽的奉承話來哄他,夫妻兩個又樂顛顛地商量了一回頌雅的親事跟一些四處打聽來的榮王府裡的事情,令齊老爺深覺頌雅和齊慕文這姐弟兩個是生對了,絕對給家裡長臉了,慕和跟頌嫺頌貞也不差,頌貞還進了宮呢,最次品的就是齊慕安,也不知祖墳是不是點得哪兒出了問題,怎麼就生了他這麼個攪家精?
第二天阮夫人便當着齊老爺的面兒把齊慕安跟簡雲琛夫夫兩個叫到了屋裡,將昨晚他們商量的事兒給說了,齊老爺也一本正經地囑咐了幾句好生過日子之類的話。
齊慕安本來就是胸有成竹的自然毫不意外,也一樣虛情假意地說了幾句好聽的,回到房裡便關起門來笑哈哈地山呼萬歲了。
簡雲琛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便忍不住樂了,“得了得了,收着些吧別得意忘形得太過了,你也不是頭一天才認識阮氏,你覺着她會就這麼容易把兩隻手都綁起來任你宰割麼?我總覺着她還有後招。”
齊慕安笑眯眯地扶他在院子裡的大藤椅上坐下,今兒太陽好天氣也暖和,最適合兩個人一起曬曬太陽談情說愛了!
“我告訴你一句話,她就是有再多的後招,那也得有她在才行!”
言下之意,要是阮夫人自己這牌子先倒了,她做下的那些手腳還有什麼用?
簡雲琛想想有確實是這個理兒,因此當柳媽媽隨後帶了兩位明顯就是細作的媽媽過來的時候,心裡還不算太上火。
“回大爺、大少君的話,這一位是夏媽媽,她家裡原是開過酒樓的,燒得一手的好菜,太太說了,兩位出去單過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外頭的吃喝,家裡的大廚子又走不開,只能先撥兩個打下手的廚娘過去,就由夏媽媽領她們吧!這一位是曹媽媽,也是太太房裡的老人,映棠她們幾個小時候都是打她手裡出去的,太太的意思,由她去照管家裡上上下下,免得那些小丫鬟們以爲離了府中媽媽們的管束,就可以偷懶犯渾白白苦了爺和少君。”
聽完這一番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簡雲琛不動聲色地看了齊慕安一眼,見他毫無反應,便也臉上淡淡地,“有勞柳媽媽,母親的安排自然是最妥當的。那就請兩位回去收拾收拾,過幾天就跟咱們一道搬出去吧。”
再有家裡幾個大丫頭,映棠、焚香和掃雪三個是都要跟着去的,另外這屋裡還有四五個小丫頭和三四位位媽媽,齊慕安也一併全都叫到了花廳上。
“今兒叫你們來也不爲別的,過幾天咱們就搬出去單過了,老爺太太的意思,原先我屋裡的人就全都跟着過去就完了。不過我心裡想了一回,你們這裡頭有咱們家的家生子,也有後來買來的,有人家裡有父母姐妹在這邊府裡或有捨不得出去的,或者不論什麼原因,要是不願意跟咱們去的,我絕沒有二話。不過有一點,要留的,今兒就站出來,即可離了我這裡到柳媽媽那兒另尋差事去,要跟着走的,出去了恐怕也就回不來了,到時候別哭。”
衆人聽了這話紛紛你看我、我看你的拿不定主意,漸漸有幾個膽大的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齊慕安也由她們去,畢竟這對於她們來說就是不亞於考大學換工作這樣的人生大選擇了,彼此商量着來也是對的。
一抹眼見簡雲琛貪涼露出了兩截光溜溜的小臂,忙一把給他把袖子擼了下來。
“春捂秋凍!這都不知道,這會兒貪涼,回頭哈欠鼻涕一起上來的時候看你怎麼着呢!”
簡雲琛這裡還沒答話,平日裡負責漿洗的顧媽媽便站了出來。
“回大爺,小紅一人去不得,她家裡沒有老子娘,弟弟年紀還小,在三爺那裡當差,姐弟兩個相依爲命慣了,她心裡捨不得去。”
說完那叫做小紅的丫鬟便站了出來,噗通跪地工工整整給齊慕安磕了三個響頭。
“求大爺開恩。”
齊慕安點點頭,“成,骨肉不分離,人之常情,你這就去吧。”
說完又讓映棠給了她二兩銀子,那小紅沒想到臨走還有賞,忙千恩萬謝地又磕了頭說了好些吉利話才肯去。
剩下的人中有不少是捨不得齊家的富貴的,滿心以爲出去了就跟流放似的,恐怕不能像現在這般享福了,本來不敢先出頭說不走,一看小紅不走還得了賞錢,便紛紛也站了出來說不走,齊慕安果然也沒有二話,給錢放人乾乾脆脆。
最後站滿了一地的下人們走得只剩下了方纔說話的顧媽媽跟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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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媽媽是個直性子,“大爺,她們都不去,奴婢跟秋蟬跟着去。奴婢在府裡二十幾年,乾的都是粗活兒,伺候了好幾位主子,從來都只有主子挑底下人,沒聽過底下人挑主子的。”
言語間對那些離開的人很是看不起。
齊慕安這會兒方笑了,不錯,花了一點小錢,打發了一堆不安分的,運氣還算好,還能收穫兩個能叫人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