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不過阮夫人這躺吃過了大虧而再度迴歸,整個人似乎真在佛門清淨地想明白了,回來以後尤其低調,而且也確實忙活,哪裡有心思跑到簡家去找齊慕安的麻煩。
首先是她的大女兒頌雅的親事。
本來眼巴巴看着今年就要過門的,這會兒無端端要多等五年,偏這節骨眼兒上三丫頭倒叫年家二房的人給相中了,年二太太一聽說她“病癒”回家了就接二連三地下帖子請她。
就是個傻子,用腳底板想也能想明白,人家就是專門等着她這個正經嫡母回來,討討她的口風的。
這回別說是頌雅,她這個當孃的心裡也急啊!
妹妹都要出嫁了姐姐還在家待着,說出去像什麼樣子?
轉念一想,要真叫女兒在家耽擱上五年,那她兩個妹妹肯定也會比她先出門子,到時候一樣境遇尷尬。
如今也只能拖得一回是一回,連連推說身上還不曾大好,生怕出門做客反倒叫年二太太過了病氣去就不好了,等過幾天身上爽利了再過府好好聚聚。
又有頌嫺一門心思也想着年家那門親,見了她回來自然也要上來奉承巴結兼打探消息的。
要在往常阮夫人自然樂意稱她的心願,畢竟年家的門第不錯,家底又厚,那孩子也出息,挑個會討自己喜歡的女兒嫁過去,將來便等於自己又多了門能撐腰的親戚,何樂而不爲?
偏生如今她自己的女兒頌雅親事遇阻,那哪兒還能顧得上庶女?
正焦頭爛額呢,那頌雅的婆家徐翰林家卻是等不得了,也是趕着一聽說阮夫人回家了,便派了他們家的三嬸子帶了幾個僕婦上門拜訪。
阮夫人一聽是徐家來人了,忙滿臉堆笑熱情如火地接了出去。
說起來她那未來女婿的三嬸孃,也就是今兒來訪的徐三太太跟她也是有些交情的,平常很談得來。
這可不就是兩家本來就是極好的嘛,要不怎麼會說上兒女親家?
可這徐三太太今兒進了她態度卻疏遠了許多,臉上雖然也帶着笑,說話也一樣客客氣氣的,可整個人的神氣就是那麼淡淡的。
阮夫人心知是自己拿了齊老爺前妻的陪嫁一事給鬧的,心裡早把不省事兒的齊慕安給罵了千百回了,看那徐三太太倨傲看不起人的樣子卻只好忍着,誰讓頌雅是她的親女兒心頭肉的!
這會兒可是萬萬不能得罪他們家的!
可她這裡求情的話還沒能說得出口,人家已經搶在她前頭表態了。
“太太,我們家大嫂說了,說起來咱們兩家本是極要好的,你們家大小姐又是個天仙一樣的人品,她對她那是滿意喜歡得了不得的。可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偏生遇上這檔子事兒呢?咱們家老爺子年紀大了,身上還揹着當年捨身救過先帝的功勳,要是因爲子孫後輩的親事上叫他老人家的身體有個什麼閃失,你說叫咱們做子女的於心何安?”
這把徐老爺子跟先帝的淵源都拿出來說了,意思老爺子要是真出了事,你們齊家可也是擔待不起的。
阮夫人聽得臉上訕訕的,少不得把自己這幾天夜裡輾轉反側想出來的主意給說了。
“好太太,你們的難處我們家都知道,所謂百善孝爲先,誰敢不把老爺子的身體康健放在第一位呢?這兩天我左思右想,倒想出了個權宜的法子,不如你們先將人接過去,或叫她到她婆婆跟前兒去伺候,或讓她伴着家裡的小姐們住着,好歹等把五年時光先打發了再成親再圓房便是。”
反正只要人進了徐家的大門,名聲上說出去那就是徐家正正經經的第三代兒媳婦兒了,總比留在家裡留來留去留成仇、夜長夢多的好。
萬一過幾年那姓徐的小子耐不住,在外頭有個什麼花花心思,難道真叫她女兒剃了頭做姑子去不成?
徐三太太顯然沒想到齊家肯這般放低姿態,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了,可一想起在家時全家人商量好的,阮氏這樣陰險下作的人品,決不能叫她的女兒進門禍害自己家的好孩子。
於是連連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小姐一個清清貴貴的黃花兒大閨女,就這麼無名無分地上我們家住着,叫人傳出去那可不大好聽,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可不能白白委屈了大小姐。其實今兒我來確有一件正事要與太太商議。”
阮夫人聽她都這麼說了,那當然只有先等人家把話說完了。
誰知那徐三太太卻拍了拍手心叫了四個年輕女孩兒進來,一溜的眉清目秀身段嫵媚,全都做着一樣的裝扮。
阮夫人心裡隱隱有了點兒不好的預感。
徐三太太吩咐她們給阮夫人磕了頭後方不緊不慢道:“我們家老三今年十九,再過個五年那就該二十四了,說句不怕太太笑話的話,這年頭哪個沒病沒災的男人到那個年紀還沒傳香火的?再者年輕人血氣方剛心思活絡,太太也年輕過,想必是知道的。這些個年輕爺們兒房裡長久沒個人管束着,就要出去生事!到時候萬一不小心碰上什麼髒的臭的都要往家裡帶,那叫大小姐將來過了門可怎麼過?於是我們大嫂子想了個法子,在咱們家的家生子裡頭挑了這幾個還算老實可靠的姑娘,打算先收兩個在我們老三房裡,一來照顧他起居飲食,二來生兒育女也好把他在家裡守牢了,叫大小姐毫無後顧之憂,太太看怎麼樣?”
怎麼樣?
這自己女兒還沒過門呢,婆家就張羅着給兒子納妾了,你說她心裡怎麼樣?
阮夫人氣得肺都要炸了,偏生臉上還不好太露出來,只好先不動聲色觀察那幾個女孩兒,一個兩個不但個個都生得比頌雅美貌動人,而且看她們見了自己也是落落大方毫無怯色的樣子,恐怕都不是好拿捏的貨。
不由心裡越發添堵。
送走了徐三太太之後阮夫人心裡也在琢磨,那徐家是個家風很好的人家,論理說不會做出這種允許甚至縱容家裡的孩子尚未娶妻就先生個庶子庶女出來的事。
此番來意,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還是想逼他們退婚。
退婚後女兒再找好人家固然不容易,可就這麼好端端一個芳華正茂的大姑娘先給耽擱成老姑娘,再到人家家裡去當便宜娘,那未免也太委屈了吧!
只怪該死的齊慕安壞事,要不將那件事給鬧出來,她的寶貝女兒頌雅這會兒不知道多高興多享福呢!
正心裡愁得要命,忽見頌貞過來請安,不由心生一計,便笑呵呵地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兒,聽說前兒娘不在家,你們姐妹兩個上年家玩兒去了。年家二太太很喜歡你,還送了你好東西來着,是不是?”
頌貞臉上一紅,微笑着點了點頭,又恭恭敬敬地攏起袖子把戴在腕上的紅麝串奉給她母親看。
嘴裡又謙虛道:“全是看着母親的面子,要說我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兒,哪裡配得這樣的好東西。”
“胡說,我們頌貞這樣人如其名貞靜乖巧的好孩子,哪個大人看在眼裡不愛在心裡?”
阮夫人臉上笑得慈愛得很,心裡卻咬牙切齒地在罵:不要臉的小CHANG婦,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呢也好意思天天戴着炫耀,難道不知道這就是在戳你姐姐的心窩子?
沒見過世面眼皮子淺的下作東西!
心裡罵得過癮了,嘴裡卻還是說着甜如蜜糖的好話,“這麼着,你既投你年家伯母的緣法,改明兒我還要上他們家去呢,你就陪我一道去吧。”
這話的意思聽在任何人的耳朵裡,都是一副要爲頌貞的親事做主的樣子了。
爲了這個頌嫺在房裡不知道又砸碎了多少茶壺茶杯,頌雅雖然矜持,可也忍不住在無人時拉着她娘委屈地哭了起來。
阮夫人見她如此忙把她摟在懷裡安撫,“好孩子,娘這一世人就你一個嫡親的女兒,難道不爲你着想,反而費盡心思去替他人做嫁衣裳不成?你千萬別聽風就是雨,娘總有法子給你許個好人家。頌貞那小蹄子一輩子也別想越過你去!”
頌雅聽得將信將疑,不過想想她母親辦事一向說一不二,她既有這麼拍胸脯的把握,或許徐家那頭有了轉機也說不定,因此心裡便也跟着安定下來了六七分。
幾天後阮夫人果然帶着頌貞去了年家,頌貞給年家兩位太太請過安後便到裡頭跟年家的小姐們說話去了,阮夫人這裡也不知道是怎麼跟年二太太商量的,總之告辭的時候那是春風滿面一派喜洋洋的神氣,回到家也是高高興興地告訴齊老爺,說年家看重家裡的閨女了,過幾天就要派人上門來拿庚帖去對呢。
齊老爺聽了一愣,“還真看上三丫頭了?好是好,可你得把大丫頭看緊些,別叫她再想不開。”
阮夫人把笑容一收,“老爺說的什麼糊塗話,誰家三個女兒是反着齒序出嫁的?他們要娶咱們家的女孩兒,那當然得娶我們頌雅。”
這話把齊老爺給說愣了,“這是誰在說糊塗話呢,頌雅可不是有人家了?”
阮夫人冷冷一笑,“徐家那一窩子小人得志的東西,他們家不就巴望着退婚麼?咱們難道還要上趕着拿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不成?明兒我就派人上門說去,兩家把婚約給解了,跟着就把大丫頭說給年家去!年家二房雖然不及他家徐翰林有名望,可徐老爺子也是眼看着銜口墊背的人了,還能給他們家坐鎮幾年?倒是年丞相正當壯年,他們弟兄又和睦一直不曾分家,將來要是他提攜自己的侄兒,誰敢說話?我敢說咱們家頌雅要是許了年家那孩子,將來準保比徐家的小畜生要風光百倍!”
一番話說得齊老爺不由也動了心思,畢竟徐家拖延婚期還要婚前納妾的無理要求也令他覺得很沒面子很生氣,想想既然老婆有本事把年家給說下來,那就把倒黴的徐家給退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阮夫人得了齊老爺的首肯,第二天就派了柳媽媽上了徐翰林家的門,客客氣氣只說女兒叫自己嬌生慣養壞了,年紀輕輕就要教養別人的孩子恐怕不成,徐家人本來就是這個意思,雖然嘴裡極度惋惜說什麼老天作弄人對不起齊大小姐,可行動上卻毫不含糊地把婚書給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