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舅父倒冷淡
7、“雲琛,你說怎麼樣?恩?”
見對方有那麼一瞬的失神,齊慕安趁機朝他面前又挪動了幾分,並無恥地將稱呼由規規矩矩的“簡公子”三個字改成了略帶曖昧的“雲琛”二字。
簡雲琛顯然不習慣有人與自己這般親近,臉上略顯尷尬,不動聲色地朝後躲了兩寸方垂下眼瞼掃了一眼齊慕安湊過來的鼻尖,冷哼一聲道:“所謂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倘若齊公子自認當得君子二字,又何須對簡某起誓?”
言下之意,你這種紈絝子弟發誓還不是跟吃飯一樣尋常,做做樣子而已。
齊慕安倒也沒指望他這麼容易就能相信自己,不過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比剛見面時略有鬆弛還是真的。
只是一下子不知道下一個話題說什麼好了。
還好這時候映棠走了進來,手裡捧着個小冊子。
“爺,臘月初三是大舅老爺的五十壽辰,初十又是三姨太太的芳辰,太太那邊擬了禮單出來,老爺不得閒,說叫兩位爺看看要不要添個一兩件。”
齊慕安接過冊子卻並不打開,據他這兩天的各種打聽,他的生母福和郡主是有兩位兄弟,不過這位三姨太太就神奇了,福和郡主是沒有姐妹的,這一位莫非是阮夫人孃家的姐妹?
而且說了兩位爺,另一個想必是他二弟慕文。他們兩個都已經成年,所以家裡這些人情往來方面齊老爺常會叫他們跟着學學。
因此便問映棠,“是先送來給我看呢?還是先給二爺看過了?”
映棠遲疑了片刻,“回爺的話,二爺一早就出門去了,並不在家。”
要是他在家,自然是讓他先看,誰不知道大爺除了吃喝玩樂一樣正經事也不做,給他看也是白看。
齊慕安心中有數,也並不點破,把手裡的茶盞一放問道:“你先給我說說大舅老爺和三姨太太到底是誰?我這兩眼一抹黑的,哪裡知道這三五門子裡頭的事。”
映棠這纔想起來自家主子失了記憶,忙詳細解釋道:“大爺的生母福和郡主有兩位兄長,一位是御封的魯國公,做壽的便是他老人家。而大爺的二舅年紀卻輕,今年整整三十,官拜三等英武將軍。三姨太太是太太孃家的三妹,因一同嫁在京裡,與咱們家往來挺多的。”
齊慕安點點頭,阮夫人是正正經經的續絃而非偏房,因此她的孃家姊妹稱一聲姨太太還是應該的。
不過翻了翻禮單卻又有點好笑了,要說魯國公官拜一品公侯,跟自己的老爹魏國公是一樣的,可這禮單竟然跟那位三姨太太的差不多內容,莫非他那便宜的三姨夫是位皇孫貴胄?
因此又問:“你說說三姨媽家裡是做什麼的?”
簡雲琛見他這裡討論他家裡親戚走動的事宜,便想起身告辭,誰知卻被齊慕安一把按住,“你早晚都要接手的,這會子聽聽怕什麼,大家都是男人,你不至於這樣扭捏吧?”
簡雲琛被他激得沒了話,只好又坐了下來,不過卻不冷不熱道:“簡某在軍營裡粗糙慣了,恐怕將來有負齊公子所託。”
這已經是比較客氣的說辭了,說難聽點,我一個大男人,你們家內院裡頭的事我可不會打理,以後搞砸了別賴我。
齊慕安這會兒倒好脾氣地笑了笑,又扭過頭去看映棠,映棠忙斟酌着繼續解答。
“三姨太太本是太太同父異母的妹子,因與太太同歲,是自小就極要好的。夫家住在城南那片兒,與咱們府裡離得不遠,姨太太閒了便過來陪太太說話打發時間。姨老爺本來在翰林院做着五品的編修,近幾年因身子不大好,便賦閒在家了。”
說白了,是門靠着奉承阮夫人度日的窮親戚。
就這樣的人家,過生日的賀禮竟然跟魯國公家的一樣?
就是他一個什麼禮儀都不懂的現代白目也知道這不妥啊!
難怪他這個做外甥的傷得就快死了兩位孃舅都不曾親自來看過,可見平日裡有多疏遠多冷淡。
可阮夫人既然敢就這麼大大方方的送過來,看樣子是算準了他也會附議了,因此又問,“往年可都是一樣的例?”
映棠點了點頭,“大爺不大愛管這些瑣事,每年太太擬好了單子給大爺看,一般大爺也不會再做改動。偶爾會在往姨太太那邊另添兩樣時新的玩意兒。”
這已經算是過了,他還要再添?
齊慕安臉上有點繃不住了,“這是爲什麼?”
映棠小心翼翼地拿眼角覷了一眼好整以暇坐在一邊的簡雲琛,深覺自己今兒恐怕得把這未來的少君給得罪了。
可看自家大爺那臉色,她又不敢不說啊,只好吞吞吐吐道:“三姨太太走動得多,大爺打小同她也是極親近的。再者……再者三姨太太家的蘭少爺和大爺也很說得來。”
說到“蘭少爺”三個字,映棠的音量已經變得很小很小就快聽不見了。
齊慕安頭疼地乾咳了兩聲,看來這裡頭有貓膩啊,表哥表弟兩小無猜神馬的,也是很容易出事的啊!
再拿餘光瞄了一眼簡雲琛,果然見他鳳目微眯,嘴角浮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不由苦笑搖頭,看來再活一次也不是這麼容易的啊,起碼原主的風流債統統得自己背了。
不過這些都是日久見人心的事兒,現在也急不來,先把眼前的事兒給辦好吧。
因此提起筆在禮單上利落地刷刷刷劃了幾道,把本來準備往三姨太太家送的一斤大紅袍、一尊象牙佛雕和一套成窯的茶具給否了,然後對映棠道:“把這三樣添到大舅父那邊。這些都是公中的,回頭把我外書房的倉庫開了,我看看還有什麼新鮮玩意兒,我也跟着父親母親添一兩樣湊湊趣兒。”
映棠爲難地吞了口口水,“大爺恕奴婢多嘴,往年大爺從未駁過太太的回,如今雖說單子送來叫爺瞧瞧,外頭恐怕……恐怕已經開始裝箱了。”
言下之意,給你看看也就是裝裝樣子而已。
妹的,當着未來老婆的面兒,這個臉可是丟不起的!
齊慕安咬了咬牙,“你現在就去把我的意思回太太,再叫六福到外頭去,看着他們裝箱子,誰敢亂動一動,當場給我打二十板子。誰要不服,叫他來問我!”
映棠見他生氣哪裡還敢再勸,忙一溜小跑趕着出去辦事了。
六福的差事並不難辦,齊家大爺別的威名沒有,就是打人殺人那點兒聲名在外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因此只需六福將他的意思一說,衆人立馬就老老實實偃旗息鼓退到一邊兒該幹嗎幹嗎去了。
可阮夫人這邊就沒這麼容易了。
映棠過來回話時阮夫人正和她的大女兒頌雅一起有說有笑地挑選布料做明年開春的新衣裳。
見了她便招了招手讓她進屋去,自以爲想必和往年一樣,齊慕安是不會發表任何意見的。
誰知道這一回還真的就出乎她的意料了。
當阮夫人打開被改動過的禮單之後,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當即斥退了左右,關上門拉着她女兒就抱怨起來。
“你看看你看看!你大哥哥這一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弄壞腦子、着了魔了!你三姨媽三姨夫一向疼他,蘭兒又自小與他好了一場,他竟然這麼勢利眼、這麼無情無義!通共就這麼幾樣還看得過眼的東西,他這麼一刪減,剩下那點子玉如意瓷花瓶什麼的還有什麼可看的!比往年一樣都不如,叫我如何拿得出去手?”
頌雅接過禮單細細查看了一遍,不由輕聲嘆了口氣,“母親,不是女兒幫着大哥哥,不過母親這單子擬得確實太過了。魯國公是什麼人,三姨夫又是什麼人?將二者的壽禮不分伯仲,不止得罪人,而且也會叫人恥笑咱們府裡沒規矩、不會辦事。”
阮夫人聽了這話不由瞪大了眼,“你這丫頭,胳膊肘倒會往外拐!魯國公怎麼了,還不就是個傲慢無禮眼裡沒人的糟老頭子?還有他那個混賬老婆,生下來就是個鼻孔朝着天的!回回在別人家飲宴遇見,她哪一次不是有意冷淡擠兌你娘我?你倒幫着他們家!”
頌雅知道她母親在人前是最會做人的,可實際上的性子卻有些左,哪裡敢與她對着說,忙軟言勸她,“女兒哪裡敢幫着外人,不過憂心這事兒傷了娘與大哥哥的和氣罷了。”
阮夫人不以爲然地冷哼了一聲,“就憑他那個草包?娘告訴你一句話,就是他死鬼親孃現在還在世,他對她都未必有對我那麼聽話!這一回恐怕是受了什麼人的教唆,聽說簡家的小子在他屋裡,沒準兒就是他也未可知。”
頌雅一聽她母親這是越發能拉扯人了,心裡知道不妥,可自小受的教育又令她不敢拂逆阮夫人的意思,只好沉默地聽着。
阮夫人自己氣了一回,漸漸便又拿定了主意,叫來了自己身邊的大丫鬟金鈴道:“你吩咐下去,就按我早上說的辦。”
金鈴答應着去了,頌雅到底不放心,“娘,如此這般倘若叫大哥哥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阮夫人冷笑,“笑話,現如今這個家還是我當着,出門隨禮用的也是公中的錢,並不是他的私房,叫他看看是擡舉他,不叫他過問他又能如何?他要討好他嫡親的舅舅,行啊,讓他自己掏錢出來,哪怕貼個金山銀山出去呢!至於我孃家的親戚,還輪不到他一個晚輩來作踐!”
頌雅見勸不住她也只好作罷,又陪了一會兒便回自己屋裡繡花去了,齊慕安才送走了簡雲琛,又收到了阮夫人一意孤行的消息,當即便黑下臉來。
這裡想拿自己庫房的鑰匙,卻說落梅收着呢,問落梅人呢,又說鬧胃氣疼在屋裡躺着,叫人三催四請才釵環鬆懶地上來了,卻扭扭捏捏不肯交出來。
“回爺的話,開庫房拿東西,恐怕還得問問太太,奴婢不敢擅作主張。”
話裡話外的意思,你最好也別擅作主張。
這話算把齊慕安給氣壞了,丫的莫名其妙穿來做個歪瓜裂棗一樣的大少爺,這也算了,居然在自己家裡一點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當即便指着落梅道:“很好,你既然萬事指着太太,那你就回太太那邊伺候去,我這兒廟小,可供不起你這尊大菩薩!”
一句話說得落梅方知道怕了起來,她本是這屋裡最有體面的丫鬟,若就這麼被退回太太屋裡,叫她還怎麼做人?
因此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肯動,映棠焚香等人也忙上來幫着求情,誰知齊慕安殺雞儆猴的心意已決,哪裡是這麼容易迴轉的,只好叫了兩個媽媽進來將她強行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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