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心涼。”一個悠悠的聲音。
慕蘭一驚,卻見錦繡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我一直醒着。”
錦繡眼神淡然,語氣平靜。
“你……那不是很疼?”慕蘭心更疼。
“疼。疼得徹骨,疼得想不如死了算了。”
“那你竟然一聲不吭!”
“慕蘭,我是不是很能忍?”錦繡竟然朝慕蘭莞爾一笑。那紅紅的眼睛,蒼白的嘴脣,蓬亂的頭髮,讓她的笑說不出的悽然。
慕蘭忍不住抽泣起來:“不要這樣,錦繡,我還是喜歡以前的那個你,簡單熱情的你,活潑開朗的你。”
“慕蘭……”錦繡輕聲喊着她的名字,聲音極小,慕蘭不得不俯下身。
錦繡氣息微弱,說道:“慕蘭,我錯了。我以爲自己還能像以前在沉香殿那樣,任性地活着,其實不能。處境變了,心境不變,那不是積極的活法。不要爲我擔心,扛住肌膚筋骨之苦,換來自我警醒,不虧。”
慕蘭知道錦繡是擔心樑御醫聽到,又見錦繡說話都異常吃力,情不自禁又流下淚來:“何苦……你總是想得這麼透徹,你痛了,便哭一哭,又何妨。”
錦繡吃力地搖搖頭,保持着悽然的微笑:“不要,我不哭,我要笑着養傷,笑着再次出現在長壽宮。”
可她終究還是需要溫度的,望見慕蘭心酸的表情,錦繡道:“抓緊我的手,慕蘭,我要知道我還有你。”
慕蘭緊緊地抓住,流淚滿面卻又不敢動彈,生怕扯到錦繡的傷口。
“有你們,我就不會冰冷,我還是那個熱情的安錦繡。我會愈加珍惜你們,珍惜那些愛我的和我愛的人。”
若不是錦繡渾身是傷,慕蘭真想將這個可憐又可敬的錦繡妹妹擁在懷裡,狠狠地哭一場。
“藥開好了,按着太后的囑咐,都是用的最好的,錦繡姑娘每日讓人按時去御藥房取就可以。外用藥,三天換一次,到時我會讓慕蘭醫女過來的。”樑御醫在帳外說道。
慕蘭替錦繡蓋上薄毯,鉤起了帳簾,向樑御醫哀求道:“樑大人,您瞧錦繡是個可憐的小宮女,哪有人手替她取藥,慕蘭每日過來給她送藥好麼?求求樑大人。”
樑御醫四十多歲,性格敦厚,帶慕蘭出診已有一段時間,對她的勤奮和天份也頗有認可,見慕蘭哀求,便有些猶豫。
錦繡費力地說道:“慕蘭,跟着樑大人當差可是難得的機會,我這邊想來香梅姐姐也會叫人照應的。”
慕蘭不理她,只顧眼巴巴地望着樑御醫:“我保證不耽誤出診,每天晚上過來送藥,送完藥就回。樑大人……”
“若不換藥,不許逗留超過半個時辰。”樑大人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眼皮都不擡地說。
“謝謝樑大人!”慕蘭欣喜若狂。
“只送藥,不許妄議宮中之事。”
“是,慕蘭一定不給大人惹麻煩!”慕蘭笑着,眼淚又流了下來。
此時的鳳儀宮中。
正方臉的鄭尚宮一到靖安皇后跟前,總算稍微有了些表情。不過,那表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本宮就說,太后如何要了錦繡過去,偏偏又扔在一旁,原來是在找機會給個下馬威呢。”靖安皇后此刻再也沒有了溫柔的笑臉,竟有些煩躁起來。
鄭尚宮臉色慚愧,低頭道:“都是奴婢辦事不力,若是早早地安排好,也不至於讓長壽宮要了去。”
“也怪不上你。誰也料不到的事兒。本宮昨兒才聽說,原來那天在世子府,錦繡將景王給弄傷了……”
“弄傷?這丫頭真是好大的膽兒,嬪妃敢惹,皇子也敢惹。”鄭尚宮咋舌。
“所以太后教訓一下也好,這丫頭是該收收性子。在宮裡,聰明的人太多,聰明且沉穩的,才能成器。”說着,又長嘆一聲,“唉,這景王,平常多麼穩重的一個孩子,也不知是不是世子的婚禮觸動了他,竟輕佻起來。也是太后耳目衆多,這馬車還沒停穩呢,消息就遞進馬車裡去了。”
“世子府裡的人,大半還是太后派去的,奴婢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塞了幾個進去。”鄭尚宮也知這宮裡,太后勢力還是很龐大的,更別說賜婚這事兒,原本就是太后操持。
“皇上都敬着太后,你辦事不容易,本宮心裡有數。”
皇后心裡當然有數,屬下的權力,往往跟領導的權力掛勾。領導有話語權,屬下就好辦事,反之,則頗多掣肘。所以,作爲一個英明的領導,皇后絕不會把責任推到鄭尚宮身上。
果然鄭尚宮感恩戴德:“皇后最是體諒奴婢。奴婢若不全心爲皇后娘娘效力,老天也看不過去。”
“你的人還是要盯着的。此次這丫頭捱了五杖,一聲不吭,當真是硬骨頭。太后必定會用她。”
“奴婢有一事不明。太后既然明知這丫頭是景王看上的人,爲何要放在身邊礙眼呢?”鄭尚宮問道。
靖安皇后一笑:“虧你向來犀利,這事兒竟沒看清。丫頭還小,潛力巨大。若是你,放在身邊看着好,還是放出去讓她自己長開好?”
“奴婢愚鈍,實話實說皇后娘娘不要見笑。若是奴婢,直接掐了以絕後患最好。”
“所以你是奴婢,她是太后。”靖安皇后冷笑一聲,“能讓景王都亂性的人,你說有沒有用?現在掐了,以後你用誰?”
“奴婢汗顏……”鄭尚宮是真汗顏,她已經是後宮女官中的翹楚,卻還常常及不上太后與皇后的深謀遠慮。
“這個錦繡,萬一要被太后籠絡過去,會出大事。所以你一定要盯緊了,有什麼消息,立刻來報。”
“是。”
“自己行事也要小心,別留把柄。別忘了尚服局那些人的教訓。”
“是。” WWW¤тт kΛn¤C ○
“山雨欲來……”
皇后緩緩地說着,起身走到門口。天空已經陰沉,眼見着,一場春雨便要來襲。
“即便狂風暴雨,打落的也是旁人。”鄭尚宮低聲道。
皇后回頭望了望她,黯然道:“若貞兒泉下有知,他該後悔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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