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潛夜中,琮靠近了最後一個房間。
聲音再度傳來:
“枷鎖,請幫我打開枷鎖……”
“我要出去……”
“求求你,救我……”
琮的動作頓住,心裡沒來由有些……發毛。
是的,他雖然沒少殺人,但畢竟是沒有經歷過如同恐怖片一樣的場景。
“要進去嗎?”起初,琮心裡是在天人交戰,最終說服自己進去的還是所謂的“父母”啊,“萍兒”啊這些看似扯淡的理由。
別說,琮忽悠自己還是真有一套。
不過現在,也是對他的一個考驗。
在他聽見鹿蜀說的話之後,他就知道,這個世界是爲他一個人準備的。而至於準備的人是誰,很明顯,帝楓還是虛帝?
好難!
好吧,是帝楓。
既然如此,帝楓是爲了什麼呢?
他想,應該是爲了給他這個外甥一些好處,但是,要不要把這裡設計的這麼恐怖?!
可是,他別無辦法,只能硬上。
他慢慢走進房間,走進陰影,走近那個讓他有些害怕的東西。
無頭之人!
他被鐵鏈鎖着,掙扎不得,眼中冒着綠色的光芒,似乎對琮有些企圖。
“你是誰?爲什麼要求救?”琮鼓起勇氣問道。
“他們說我是刑天(注①),但帝舜和帝楓說我不是,我不知道爲什麼。”無頭人說道,話語裡滿是悽苦無依,“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想來後就在這裡了。爲什麼把我困在這裡,爲什麼?!”
“帝楓絕對不會沒有原因的。”琮暗道,“那麼,可能是無頭人之前幹過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可是,讓我遇見他是幾個意思?是在訓練我,還是在考驗我?”
他分不清楚,但他清楚,如果弄不明白無頭人到底怎麼回事,就永遠沒有出去的可能。
因爲他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的可以看做遊戲,而他的,不可以。
死亡,也許是帝楓不想看到的,但也不是不可以看到。
所以,爲了他自己活下去,他必須……
“刑天,是什麼人把你叫做刑天呢?”琮問道。
“一羣牛鼻子老道!”刑天似乎想到什麼,咬牙切齒,“我殺了他們!”
“你殺了他們?!”琮的神情開始嚴肅,“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你關在這裡的重大原因之一!”
琮說完,看刑天的反應。
果不其然,刑天的反應有些強烈:“我是天帝,天帝!我想要殺誰我就殺誰!他們敢罵我,我就敢殺了他們!帝楓憑什麼管我?!憑什麼?!”
琮算是明白了,這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王八蛋!
“要不要現在殺了他?”琮表示很糾結,但終歸是要下手的。
他就要上前殺掉刑天,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沒有頭的刑天應該怎麼殺死?
這是一個嚴峻的問題。
沒有頭都能過下來,你把他剁成碎片我都有權力相信他可以活過來。
這太可怕了!
“那我要怎麼出去?”琮很無奈,感覺刑天就不是個東西,自己出不去,還連累他也出不去。
林慮苦笑着現身:“你好,我是帝楓座下戰將,我叫林慮。其實,其實……”
琮就一直聽着他其實了十幾遍,然後用手捂住額頭,嘆息道:“爲什麼我總是會遇到白癡?我以前遇到的人不是都很悲劇嗎?爲什麼……”
他看向林慮,無奈地說道:“那個,林慮戰將,您有什麼話就快說,我還有事要做。”
“哦……”林慮這才反應過來,“事情是這樣的,這裡面本來應該封印的是另外的一隻異獸,後來,因爲我的失誤,不小心就成了刑天……呵呵,作爲補償,你可以直接進入第四層。”
“是嗎?”琮這時候很想笑,但不知爲何始終是笑不出來,“那真是謝謝你了,還麻煩你跑一趟。”
林慮本來還想客套幾句,可看到琮那雙能殺了他的眼睛,頓時失去了勇氣。
“我又沒幹什麼壞事……”林慮暗自爲自己狡辯,“只不過是失誤了而已。”
帝楓座下戰將竟然是這種人,我不得不爲帝楓大人的安全擔憂。
林慮走了,刑天也走了,只有琮看着眼前變幻的空間。
就這麼到了第四層渡舟橫。
入眼是茫茫不知邊際的大河(大江?大海?大洋?),河邊有一條橫放的小舟,更讓人驚奇的是,明明河水翻滾,可小舟卻“無動於衷”。
不會是,渡河吧?!
很明顯,琮猜對了。
而更讓琮難以接受的是一幅畫面:一條魚從水中躍出,陽光下(注②),亮晶晶的,金光閃閃,讓人豔羨。更讓人“驚豔”的是,這條魚應該比小舟大十倍有餘。
這讓琮很難接受。
你確定我是已經到第四層了嗎?爲什麼我感覺我還在接受第三層到第四層的挑戰?
大帝設計的東西,果然厲害……坑爹!
那麼,上吧!
於是,琮苦着臉登上了小舟,划着槳,遊蕩向遙遠未知的彼岸。
就在他離開的河岸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似乎河裡發生了些許奇特的變化,而且,他男人的第六感告訴他,這種變化對他是不利的。
當他回頭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已經別無選擇,因爲,他的身後也是茫茫的河水。
這時他猶豫了,他究竟要向哪個方向划船?如果劃錯方向……
他不敢想象那個悽慘的畫面。
或者說,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傳送條件?
試試吧。
就在他準備嘗試的那一刻,浪水滔天,把小舟向某一個方向推去。
好吧,現在不用爲朝哪裡走糾結了。
但讓他更糾結的事情發生了。
一條魚躍出水面,那畫面很美,但前提是它不是現在這樣像一頭大象朝琮和小舟張着嘴。
琮當即臉色一肅,長劍出鞘,“改良揮劍式”發出,劍光斬在大魚口中最柔軟的地方。
大魚吃痛,合住自己的血盆大口,在小舟的旁邊落入水中,濺起幾丈高的水花。
琮把澆了個全身溼透,心裡詛咒那條大魚,可還是沒有放鬆警惕,因爲他感覺,那天大魚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那麼,來吧,誰怕誰?!
就在這時,小舟急劇地晃動,像是要傾翻。
琮扶住小舟,低聲罵道:“混蛋!”
但他現在又有什麼好的辦法脫離險境呢?
該怎麼辦呢?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
沒錯,就這樣!
......
......
他會怎麼辦呢?
只見琮把劍扔到水裡,劍神奇的沒有沉入水中。
琮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跳入河水中,穩穩的站在水面上。
到底怎麼回事呢?
原來,在琮上船的時候,他發現他踏上小舟時小舟竟然沒有下沉。
這很奇怪,所以,琮覺得這可能是個提示,於是,在危機關頭,他就把劍扔到了水裡,看一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
他踏水而行,但是習慣了堅實的地面的人,哪裡會習慣在柔軟的水面上行走?
於是,很快大魚就追上了琮,琮根本無處受力,無法奔跑,根本沒有辦法躲開,即便是使用術法,也會因爲後衝力使準頭變低。
“可惡!”琮低罵,躺倒在水面上,躲過致命的一擊,但還是被大魚擺尾擊中,頓時身體被掀飛。
也許是因爲層面的限制,小舟緩緩盪到琮的身邊。
琮翻身上船,拿起船槳,死命的划着。小舟像一條飛魚,向前“飛行”!
大魚在後面緊追不捨,可以看見它嘴裡冒着寒光的牙齒。
“再快點……”
琮心裡緊張。
眼見大魚就要追上,兩邊船槳因爲搖擺不勻,小舟開始在水面上打轉。
大魚撲了個空,水花打在琮的臉上,模糊了琮的眼。
琮這時候開始憑着自己的感覺划船,小舟終於開始聽從他的命令,飛速前進。
大魚游到一半忽然停止追擊,不停的翻躍,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你想要死嗎?”冷漠的聲音從河水中傳出,讓大魚不敢再翻騰,沉入水中。
琮回頭,發現大魚沒有追上來,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莫非,這條河裡(江裡?海里?洋裡?)分着很多區域,每個怪物佔據一個區域,彼此互不侵犯?
果不出其所料,一條比方纔的大魚還要大許多倍的鯊魚衝了過來。
琮眼露寒光,在鯊魚快要撞上小舟時,他一躍而下,抓住鯊魚的鰭。
鯊魚瘋狂地擺動,怒吼:“混賬小傢伙,本王一定要吃了你!”
“你是個什麼東西?!”琮冷笑,緊緊地抓着鯊魚的背鰭,“想要吃我,下輩子都不可能實現!”
“你找死!!!”鯊魚暴怒,身體變得越發光滑,背鰭也是更加光滑,讓琮難以抓緊。
“噁心的傢伙!”琮拿劍刺下,卻沒想到鯊魚的皮實在是厚,長劍竟然沒有刺進去。
他已經快要摔下鯊魚的背部,但他知道他不能,下去肯定會死。
那要怎麼辦呢?
他拼盡全力,把全身靈力聚集在長劍上,再一次刺下。就在劍插入鯊魚背部的同一刻,他一腳踩空,整個人吊在長劍下。
“轟……”
鯊魚怒吼,瘋狂地甩動身體,隨後又衝入水中,想要把琮甩下來。
可是,琮好不容易到了鯊魚的背上,又哪裡會輕易摔下去。
他的面容變得猙獰,手握緊長劍,更是往下插的更深。
“可惡的小鬼,我一定會吃了你!”鯊魚怒吼,卻一時沒有好的辦法。
“你逼我的!”鯊魚忽然有了決定,化作人形,把長劍逼出背部,琮也離開了鯊魚。
“敢這麼對我,我一定要殺了你!”鯊魚殺向琮,幾乎是瞬間就到了琮的身前,一拳轟擊在琮身上。
水中不愧是鯊魚的主場,只是一拳就讓有琮有一種全身都碎了的感覺。
琮吐出一口血,向後滾出十幾米後就因爲水的緩衝效果而停了下來。就在停下的同時,鯊魚又衝了過來,再次一拳,琮又是滾出十幾米。
重複了無數次這個過程,也許是鯊魚覺得這樣下去太慢,想要快速解決琮這個“小鬼”,所以,他停手,醞釀一次更爲爆裂的攻擊。
也就是他出手的時候,琮終於找到機會融合無缺式,並已經融合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後的自然與身體的感悟。
琮嘴角的血已經被水沖淡一些,因爲長久沒有呼吸的緣故,他的胸口有一種悶悶的感覺,像是要被壓碎了。
他連忙向水面游去,想要獲取生命必須的氣息。
“想走?”鯊魚看見琮的動作,冷笑。
他竄出去,就像一支離弦的箭,轉眼間就出現在琮眼前。
琮向後躺去,希望躲過這次攻擊,可是,水的緩衝能力眼中阻礙了他的行動。
所以,很不幸,又是十幾米。
“混……嗚嗚嗚……”剛要說話,水流灌入琮的口中,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琮閉住口,遊向水面,可是,他的速度在鯊魚的眼裡簡直就是龜速,慢得不能再慢。
鯊魚這時候在“憋大招”,沒空理他,任由他向上游去。
琮終於來到水面,深吸一口氣,然後罵道:“可惡的……”
還沒有說完,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下爆發,把他炸飛幾十米,然後墜落在水面上。
這水面比地面還有堅硬,差點琮的臉部就要變形了。
比起臉部受的傷害,腿部實在是太過嚴重,應該說,琮已經感覺不到腿的存在,只是無盡的痛苦。
他身體內靈力暴動,就和自爆時是一樣的。
他躺在水面上,看着身旁的小舟,突然想到,既然這是第四層,那就不會有必死的局面。
可是,可以怎麼辦呢?
他一拍頭,想了起來,停了止自己的一切行爲。
果然,他退出了這個空間,出現在休息的空間,直接倒在牀上。
他掙扎着坐起來,沉默着看着自己斷掉的腿,自嘲道:“我果然還是太弱……”
“您失望了吧……”琮擡起頭,看向房頂,似乎可以看見帝楓,“我這樣是不是根本達不到您的要求?我是不是很笨?”
但他不服,他還有他的夢想的。
他頂住身體的痛苦,心神沉入自己的身體之中,感受自己靈力的暴動,說不害怕肯定是假的,但他很知道,害怕沒有一點用。
所以,他定下心來,耐心去引導自己的靈力。
可是,靈力就像是脫繮的野馬,根本不顧琮的引導,只是亂闖。
琮默唸功法,感受空氣中的不受他的控制的靈氣,然後觀察自己身體內的靈力。
他明白了。
自然的,纔是真正的,纔是最好的。
他的經脈足夠粗壯,並沒有被靈力突破的危險。
所以,他放開他所有的靈力,讓他們自由舞動。
就在這種舞動中,他的靈力發生了一種異變,一種難以言明的異變。
這種異變會怎樣呢?
......
......
琮的體內慢慢混沌,又慢慢模擬了傳說中天地之初、混沌之開的景象,隨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可以和環境完美的融合。
這說明了一個問題,就是琮的靈力已經不再是“人工”的,而是“智能”的……不,說錯了,是“天然”的。
這樣狀態下的他,同境界基本上是無敵的,更爲準確的說,迄今爲止,能達到這種狀態的,少之又少,即便能達到,也大部分是聖人或者仙神甚至大帝。
正因爲如此,琮現在就進入這種狀態,可謂彌足珍貴。
琮是一個信奉“實戰出真知”的人,所以,他想要立刻試一試這種狀態的威力。
但是,他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尷尬的發現自己的腿還是斷裂的狀態。
“……還是腿重要。”如果有人看見琮的這種自我鄙視的表情,一定會忍俊不禁的。
於是,琮開始了對自己的腿的自我治療。
話說起來,琮本來是一個極爲獨立的刺客,可是後來因爲第二刺客的名聲在外,敢用他的人簡直不能再少,僅次於作爲“刺客之王”的冥。因此,這種狀況下的琮竟然部分喪失了治療的知識。
果然是“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前賢古人,不欺我也!
所以,在琮難看的臉色變幻和永不停歇的時間流逝下,琮的腿終於好了七七八八。
爲什麼是七七八八?也就是說,還是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他的腿處於受傷狀態。就是這樣。
然後,琮興沖沖地……小心翼翼地下牀,從這個房間出去,出現在水面上。
就在那一刻,鯊魚的攻擊再一次降臨,他的腿,很榮幸的再一次斷裂。
他現在很憤怒,也很想哭。
他預料的情況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和河水相融合,鯊魚無法正確辨別他的位置。
他試着攻擊了一下,卻發現自己馬上被排斥了出來。
攻擊沒有奏效。
不過,琮已經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
和自然融合必須保持身體內靈力流動必須是與天地靈氣的運轉和移動完全一致,而一旦運用術法,破壞這種美妙的平衡,自然就會立刻成爲“不合羣”的那一部分,被排斥出來。
這已經值得琮驕傲了,也足以讓他消滅眼前的敵人。
鯊魚其實並沒有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他有一些模糊的猜測,這種猜測指向一個結果:他會死。
是的,結果很明確,他會死!
他不相信,所以他想馬上殺了琮,消除隱患。
但是,對大道的領悟過於淺顯的他在這時候終於暴露出自己的弱點,並被琮把握住。
當鯊魚最終被琮耗光靈力後死亡時,他看着琮,說道:“果然,這只是個局……”
他帶着不甘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他的敵人卻是踏着他的屍體,走向光明。
對於心裡明悟了的琮,第四層已經沒有任何危害和作用,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了第五層和第四層層間的試煉處(挑戰處)。
年輪境會是個什麼東西?
琮心裡想道。
不過,他的“年輪境”肯定和別人的不同,因爲他的絕對是經過帝楓的改造的,不用想,一定是加強版的。
那麼,看看吧。
年輪境的入口是一扇木門,不過,這扇木門的四周是無盡的霧氣,朦朦朧朧,完全看不見內部的構造。
木門的上方有一塊牌匾,上面從右到左寫着三個字:“年輪境”,字體瀟灑,帶有一絲神秘的力量。
琮推開木門,場景變幻,裡面只是無盡的漆黑,只有漆黑。
在進入木門的那一剎那,琮就已經被剝奪了辨別上下東西南北的能力。
只有向前走,可是,在漆黑之中,人類最有可能是原地打轉。
琮知道這一點,因爲他在成爲刺客之前接受過漆黑房屋行走的試煉,但跟現在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
琮沒有辦法,只好把自己融入黑暗,然而,他卻被排斥了,莫名的排斥。
當他開始行走的時候,更爲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因爲無處受力,在行走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辦法控制方向。
就這樣,不停轉換方向的琮開始他在無盡的黑暗中的旅程。
在這個旅程中,與他相伴的,只有黑暗。
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瞬間,琮已經失去了感受時間的能力,只知道自己好虛弱好虛弱,彷彿已經風燭殘年。
只有一腔的信念支撐他走下去,走下去,尋找離開這裡的契機。
可是,沒有。
這是個很悲慘的結果,這裡根本沒有出去的契機。
而這時候,琮已經失去了憤怒的力氣,也沒有憤怒的必要,因爲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他要死了。
他感覺他自己快要死了。
但是,他不可以死。
所以,他努力思考,思考“年輪境”真正的含義。
又是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琮不再走動,舔了舔乾枯的嘴脣,用自己沙啞的聲音笑道:“……果然如此。”
年輪境,不愧是年輪境!
年輪境,其實是對“年輪”這個詞語的一點“小小的”設計,不過,這種設計只有帝楓這樣的超級大帝纔有可能製造成功。
這個設計說來很簡單,就是利用樹木斷面上呈現的年輪的圖案和含義來完成的。
琮走過的路,其實就是一圈又一圈的“年輪”,並且每走完一圈,琮的力氣都會被抽取一些,就好像他變老了一樣。
並且,帝楓設計了一個手段,使琮感覺自己明明是按照自己的步子和方法走,卻實際上在轉圈,而且使他感覺到好像時光在飛快流逝。
琮是在檢查自己身體的衰老程度時發現的。
可是,這種經歷使得琮已經開始變得有些緘默,這是一種真實意義上的滄桑,因爲確切來說,琮在心理上已經度過了一萬年。
是的,一萬年的黑暗。
他在這種黑暗中明白了沉默的可貴,因爲只有行動可以改變世界,而再多的語言,強大的能力面前,都是廢話。
就像你可以花費十幾年挑動全世界人對帝楓的仇恨,但帝楓改造這個世界只需要一個時辰,甚至一刻鐘。
這很可怕,也從另一個方面讓琮認識到當時自己的想法多麼的正確。
不成大帝,不配傳奇!
所以,他要當大帝。
他要改造世界!
爲了她,也爲了他……
......
......
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長久處於黑暗中的人對於光明的嚮往,哪怕是經歷了無盡的滄桑。
當一絲光明出現在琮面前的時候,驚喜與激動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形容琮的內心。他確實有喜極而泣的衝動,只是,他已經漸漸開始把自己的真實表情“藏”起來。
是的,在琮的臉上,你是無法找到一絲,哪怕只是絲毫表示歡喜的情緒。
這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可以做到的了,至少,很少有人可以在諸如死裡逃生這樣激動的時刻保持外表的沉靜,哪怕內心已經是翻江倒海。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琮竟然沒有從那道閃耀着無盡乳白色光輝的門出去。
這讓人費解。
他有他自己的考慮,甚至這考慮是完全的正確。
而他心中的考慮是:這道光門其實就是個陷阱。是的,當你真正弄清楚這裡發生了什麼時就會出現的難以辨別的陷阱。
但現在問題是,你憑什麼認爲它是陷阱?
琮的心裡早已確定了答案。
就像他之前通過的挑戰,當挑戰結束的時候,並沒有一扇門出現,而是直接的空間轉換。
這種猜測很大膽,敢做出這種猜測的人也肯定十分可怕。
沒錯,對於任何人來說,與琮交惡都意味着他們多了一個可怕的對手。
不過,事實證明,琮的猜測是正確無誤的。
琮繞過去光門繼續走的時候,空間已經成爲新的模樣。
第五層,河之洲。
果然不出所料,一條大河,一個小島,當然,這種小是相對於大河來說的。而對於琮來說,這座島嶼已經是無法想象的大了。
“怎麼過去呢?”琮暗自思索,“要不,融入水中?”
只見兩隻巨大的雎鳩落在河岸,於是,琮有了“免費”的渡河工具。
他坐上左邊那隻雎鳩的背,被載着到達了河中小島。
小島上很空曠,基本上沒有什麼植物,根本就看不見有動物活動的痕跡。
琮卻還是沒有掉以輕心,因爲風亂舞中也沒有動物,還不是把他揍了一頓?!
所以,還是小心爲上。
果然,小心些是沒錯的。
就見小島上竟然慢慢顯露出數不清的像是荇菜的植物。
可是,這種荇菜是否是有害的?
答案是肯定的。
只見荇菜瘋狂地生長,一兩分鐘就長成了一人高。
“這是怎麼回事?”琮外表不露分毫,內裡卻極爲驚訝,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荇菜不是水生植物嗎?那怎麼會生長在這麼個地方?
除非……
琮終於明白過來,他腳下的土地,根本不是一座島嶼,它只有薄薄的一層。
於是,琮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座島嶼,但他沒有辦法離開,因爲雎鳩早已經飛走了,連河岸也消失了。
這可真是個糟糕的情況。
有什麼辦法脫離險境呢?
他只好把自己的身體融合於水中,到水下一探究竟。
他潛到水下,看見神奇的一幕:
荇菜的根部暴露於水中,不少小魚正在圍着根鬚探索,而由於水面土層的存在,琮完全看不清楚土是如何得以存在於其上的。
他好奇心大起,靠近了土層,就在他快要看清一切的時候,危機降臨。
無數的根鬚轉過來包圍琮,似乎有獨立的生命。
可是,他們可以包圍得了河水嗎?即便可以聚攏,又可以攔得住水流流逝嗎?
沒有人可以的,除非你將水蒸發。
正所謂:“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就是如此。
根鬚無奈,它們只知道有人類接近,卻無法確認那個人類的位置,彷彿河水裡的一切位置都有人類存在。
它們的意識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但現在這個局面確實有違它們的認知。
所以,毫不客氣的,琮到達了土層下方,終於看清楚了這裡的情況。
支撐土層的是的浮萍,巨大無比的浮萍,它們銜接的毫無縫隙,讓塵土可以安全的存在於上面,而它們卻又像是故意讓荇菜生長了出來。
可是,爲什麼這種浮萍可以不依賴任何物質而獨立存在?這實在違背常理。
但是,出現這些生物到底是爲了什麼呢?對他的試煉呢?
爲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一切的一切,都還在混沌中安眠。
究竟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
也許,是要他探索吧……
他擡起頭,更加接近浮萍,並且也接近荇菜的根鬚。
浮萍的根鬚如今呈現流水狀,荇菜的根鬚也與之相近,而且,在沒有人類干擾的情況下,這些根鬚都是在隨水流舞動。
這是否是什麼有用的信息呢?
琮低頭思索。
忽然,他認真的再一次看了一遍二者的根鬚,明白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的。我懂了……”
他懂了。
果然,一切,都只是對他的一種試煉。
但是,他終究是又一次的通過了。
……
……
虛帝向帝楓問道:“瘋子,你真的決定現在就開始讓他了解那一段歷史嗎?”
帝楓笑道,笑聲裡有無奈和感傷:“現在就開始!留給他,留給我們的時間都已經不多了,如果他不能快一點成長起來,那麼,留給他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滅亡!”
“可是,現實永遠是不如想象美好的。你給他規定了他必須接受的,你想像中他會越來越好,可是,我們都不是特別瞭解他。雖然我們早已經和他接觸過。但是,那畢竟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如何知道他現在還是那樣的人呢?更何況的他的父親已經封印了他的記憶,也就是說,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新生的人,一個自己創造了自己一切的人。”虛帝說道,“他在成長的過程中經歷了什麼,遇到過什麼人,他自己接受了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現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卻要插手他的改變。也幸好他沒有發生什麼差錯,如果發生了,你怎麼交代?!”
“老朝,你應該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時間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緩慢的成長了,就算這是揠苗助長,可是,不這樣,來得及嗎?”帝楓苦笑道,“我們都很清楚現在這個世界的狀況,就算有了初代皇,有了混沌皇,有了無名皇,有了輪迴皇,有了你我,又能怎樣?在血皇不知去處,隱皇逝世——當然,我們都知道他並沒有真的死了,只有混沌皇那個笨蛋當初相信了——的時代,我們要拿什麼去對抗他們?用我們所有帝皇的生命嗎?不,這還不夠,這還抵擋不了他們,還需要很多力量的加入。”
“我們可以選擇和思大帝一樣的道路!”虛帝眼中燃起火焰,沉聲道,“化身界門,阻攔進攻!”
“可是,如果我們只是消極地迎戰而不去反攻,他們永遠不會停止侵佔我們世界的步伐。”帝楓搖搖頭,“也許,我們也該獻出自己的生命了。”
這些人,或許真的很偉大。
不管他以前的身份。
......
......
如果,在一定情況下,一個人可以保證身體與空間的扭曲、摺疊、移動等等一致的話,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此人就相當於是這片空間的一部分。
這與琮現在達到的狀態不同。
琮的狀態只是能和空間融合,也就是說,他整個人相對於空間來說還只是“外人”,只不過比較親密一些。
而現在荇菜和浮萍達到的這種狀態,就已經被空間承認爲其中的一部分,可以借取空間的力量。但是,這種狀態有個弱點,因爲處於空間的“內部”,一旦有什麼行動,一定會引起空間的波動,這樣,敵人可以很輕易地得知藏身所在。
可以說,這兩種狀態各有特點,也各有劣勢,一種注重於隱藏(以琮爲例),一種注重於力量(以荇菜和浮萍爲例)。
而之所以這裡會出現達到第二種狀態的荇菜和浮萍,很明顯,肯定是帝楓的大手筆。
琮開始對這種沒有理由的幫助產生抗拒(注3),因爲他所期盼的是他自己通過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力量,成爲無上大帝。
可是,現在有了帝楓的幫助,且不說揠苗助長的問題,只是這種沒有成就感的進步就讓琮難以忍受。
他畢竟還是個有尊嚴的年輕人,他畢竟還是有自己需要努力奮鬥才能實現的目標,他畢竟還是有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得來的力量去守護的人。
所以,他要對帝楓說“不”,他不需要幫助,他需要的,僅僅是一個舞臺,一個與其他練氣士一起努力的舞臺!
他也明白,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一個平臺是完全公平、公正、公開的,也就是說,他所謂的“一起努力的舞臺”其實更大意義上是一個催眠自己的存在,讓自己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抵消任何的差距。
他現在是在第五層河之洲,而根據馬老闆所說,第五層到第六層之間的挑戰是廝殺。
他想要的是加強版的訓練,也就是說,更強程度的廝殺,最好可以危及生命!
這時,林慮出現了。
他說道:“琮,大人已經瞭解到了你的想法,他也會盡量的滿足你。只是,他說,其實你在前面樓層裡接受的試煉原本是不存在的,是大人私自添加進去的,換句話講,你現在已經通過了所有的挑戰,下一層,不是第六層,而是傳說中的樓上樓!”
光芒閃耀,琮完全睜不開眼,他用手遮擋光芒,很久,光芒退散,他終於可以看清楚樓上樓的模樣。
“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薰得遊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注4)
一首帝楓的《題臨安邸》迴盪在空中。
其實,琮一直有一個問題,就是帝楓詩詞中的典故竟然有一大部分他都不知道,他可是通讀東方大陸史書的人物啊!(注5)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因爲帝楓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他的詩詞纔會有無數別人所不知的典故。
這首詩與樓上樓有什麼關係嗎?
琮搞不明白。
而這時的樓層,已經變成了一個混沌的空間,一如第一個挑戰所經歷的空間。
帝楓出現在琮的身前。
“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帝楓伸手於琮面前,阻擋了琮的話語,“有一個叫做華夏的地方,上面擁有無數的神話,傳說,傳奇,秘密。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演變過程,帝國的權杖掌握在了趙氏手中。
你看他們皇帝大臣杯酒釋兵權,燭影斧聲,半部論語治天下等等,有了多麼好的天下,甚至遠超所有朝代的繁華,可是,之後,竟是有了靖康之變,正所謂‘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這是一箇中央王朝被邊鄙匈奴滅國的故事。
而後,趙氏後人在華夏南方的杭州建立了新的政權,並將國都改稱‘臨安’,而後,又有了新的、屈辱的歷史。朱仙鎮明明大捷,偏偏風波亭裡殺死了最爲忠心的臣子,可惡,可恨!就因爲這種安逸的生活,他們纔會滅亡,真正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啊!
當今的世界,安逸了太久,久到人們已經完全忘記了曾經的屈辱的歷史。你看吧,思大帝所化的界門已經快要消散,血皇仍是不知蹤影,隱皇避世。這等情況下,許多人竟然還是醉生夢死,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怕這次一戰,就真的是我爲這個宇宙進行的最後一場戰鬥!我不怕死,就怕死的不值!琮兒,你應該明白,這不只是我的選擇,你的父母,道皇,混沌皇他們都是這麼選擇的。
我希望你活下去,更強大,在我們之後保護這個宇宙!我原本是打算讓你瞭解更多殘酷的事實,但是道皇說服了我,所以,現在你還是一無所知,可是,你應該明白,每一個人的努力匯聚到一起,絕對可以打敗任何侵略!努力吧,琮!”
“明白!”琮高聲回答道,“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帝楓消失了,樓上樓也消失了。
琮出現在一片空地上,周圍是無盡的碎石,天氣有些寒冷,四周瀰漫着淡藍色的霧氣。
這裡是哪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