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天,閆紅學才點了一支菸道:“王書記能怎麼說呢,如果你們兩個沒有什麼問題的話,讓我們儘量做正面處理。”說到這裡閆紅學語氣馬上一變,接着道:“但是我給你說,小付同志,你不要以爲王書記這麼說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王書記愛惜年輕幹部,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你們絕不能把王書記對年輕幹部的愛惜,當成縱容自己的理由。我希望你今後能儘量檢點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不要動不動就弄出個全國新聞,搞的大家都很被動嘛。”
付穎知道閆紅學是不會違逆王書記的意思的,莞爾一笑道:“謝謝閆書記提醒,我今後一定多多注意。”隨即又道:“從灣子鄉回來之後,還沒來得及給您彙報,如果您現在有時間的話,我正好給您彙報,您看行嗎?”
閆紅學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道:“馬上就要十點鐘了,馬上還要召開一次常委會,今天就算了。你回去後好好準備準備,明天早上九點鐘你到我辦公室來,把灣子鄉的情況給我儘量詳實地彙報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灣子鄉這個典型,我們一定要抓起來。王書記的意思,也是讓我們不要受外界因素的干擾。好了,就這樣吧。你先回去休息吧。”
付穎臨起身告辭的時候,閆紅學的臉上還是綻放出了難得的笑容,用玩笑的口吻叮囑道:“小付,回去之後一定好好反省,不要讓我沒辦法給你父親交代,聽見了沒有?”
付穎也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低頭做了個鬼臉忽然問道:“閆書記,我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無論是市委的其他領導,還是您,爲什麼對這種事情有這麼濃厚的興趣呢?難道你們就不能當我當我這個老姑娘正在談戀愛嗎?”
閆紅學再次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嘆了口氣道:“並不是我和市委的其他同志願意關心你們年輕人這些事情,實在是在我們一些黨員幹部的身上,發生這類事情實在是讓人尷尬。前段時間網上報道的某地發改局局長PIAO宿被人拍了照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老百姓本來已經不信任我們了,有些人還不注意檢點自己的行爲。你說我們能不擔心嗎。我們也是一日被蛇咬千日怕繩頭啊。好在你和原小生都是未婚青年,事情還好處理一些。行了,就這樣吧。”
從閆紅學辦公室出來,付穎本想給原小生去個電話,問問原小生的情況。自己都被閆紅學審查,原小生的日子肯定也好過不了哪兒去。拿出手機後,卻又猶豫了,想了想把手機重新放回了手提袋中,也無心睡覺,就開車順着大街一直溜達到將近十二點了,纔回到市委安排的宿舍。
洗漱完畢,躺在牀上又久久不能安眠,腦子一遍一遍地想着那天晚上和原小生在一塊的事情,不時會不由自主地會心一笑。想着想着又感覺渾身臊熱了起來,就更加睡不着了,乾脆起來打開電視隨便看了起來,直到東方露出了白肚才迷迷糊糊地在沙發上睡着了,電視卻還在吱吱呀呀地兀自播放着節目。
跟石承運吵了一架之後,原小生的心裡反倒覺得痛快了許多,走出縣委大門,正準備到夜市上隨便吃點東西,迎面卻碰上了蹦蹦跳跳往這邊過來的張慕雲的姑娘倩倩。
一見原小生倩倩就興奮了起來,臉上也隨之浮出一絲紅暈,站在原小生的面前,疑惑問道:“原書記,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呢?”
原小生也不好說石承運找自己談話的事情,就沒有回答倩倩的問題,將話題扯到了倩倩的身上反問道:“上次公務員考試,考的怎麼樣呢?筆試通過了嗎?”
倩倩馬上表現出一臉的沮喪,搖了搖頭道:“還是名落孫山。”隨即又興奮了起來道:“不過我已經想開了,這次考不上還有下次,我就不相信憑我的絕世聰明才智會考不上一個破公務員。”
原小生沒話找話勸解道:“要是實在考不上就算了,讓張書記給你安排還不是一樣嗎。何必勞神費力地費那份心思。”
倩倩卻用疑惑地目光看着原小生道:“連你這麼說嗎。”隨即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道:“難道就因爲我是縣委書記的女兒,就可以享受特殊待遇嗎。那其他和我一樣的同學該怎麼辦?他們可不是每一個人的父母都是縣委書記啊。如果我不通過考試就直接進入了公務員行列,豈不是不公平奪走了一個本來可以通過努力而考上的同學的名額嗎。你覺得這樣做,對於那位本來想努力考上的同學公平嗎?”
這幾句話倒把原小生給問住了,只好換個角度給倩倩解釋道:“這也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你父親是縣委書記,要對一個縣的改革發展負責,對一個縣的人民負責,如果不解除他的後顧之憂,豈不是讓他工作分心嗎。各級黨委政府同意這麼做,不也是爲了更好地支持領導的工作嘛。”
不想倩倩更來勁了,針鋒相對質問道:“難道不解決我的工作問題,我爸爸就不努力工作了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覺得我爸爸根本沒有資格當這個縣委書記。不光是我爸爸,所有的領導,我覺得都應該是這樣。你們嘴上不是整天說要效忠黨的事業嗎。難道就是這樣效忠的。黨不給解決兒女的工作,就不好好工作了。那還談什麼黨的先進性呢。”
原小生想不到一個縣委書記的女兒,會對黨的先進性提出如此嚴厲的質疑。仔細想想又覺得倩倩的質疑沒有一個不提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只是身處這種環境中,逐漸就對一些本來應該不在常理之中的事情麻木了。好像縣委書記的女兒就應該得到特殊的照顧,縣長、副縣長就應該抽一盒七八十元的香菸,就算是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他們買菸,也不會覺得是一種腐敗。
忽又想起,鄰省一個縣,新上任一個縣委書記,要求全縣副科級以上幹部,全部如實報告自己的財產情況,結果下面的副科級以上幹部就搞了一個大串聯,集體到市委告狀,要求罷免這位縣委書記。市委還真把這位縣委書記給罷免了,調到一個市黨史辦工作去了。這位縣委書記是有點迂腐,但要是換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就不能不讓人不寒而慄了。難怪有人說反腐要亡黨,不反腐要亡國。連這麼一個小姑娘都懂得道理,我們許多身居要職的黨員幹部卻不懂,或者是裝作不懂。
跟倩倩分手後,原小生心裡莫名地壓抑了起來,在大街上徘徊了一圈,看了一下時間,剛過九點,忽然想起了駱當仁。駱當仁已經死在獄中,他老婆孩子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原本想去看看,因爲事情太多,又是這麼個敏感時期,就沒顧得上去。想想,駱當仁雖沒辦法跟龍彪比,但對於灣子鄉而言也是有貢獻的,便從ATM機上取了三千元工資,往駱當仁的家中走去。
摁響門鈴後,卻半天沒有響動,原小生還以爲駱當仁的老婆已經睡下了,正轉身體要走,門卻嘭地一聲開了,駱當仁的老婆,一個已經快四十歲的女人,看上去極度憔悴,只是一張還算俏麗的臉龐,多少掩蓋了一些心中的悲傷,只開了個門縫,站在那裡木然地看着原小生。顯然,她並沒有忘記這位曾經和自己男人一塊搭班子的年輕人,不過已經沒有昔日的熱情了。
屋裡忽然傳出一個少女的聲音問道:“媽媽,誰來了?是不是爸爸回來了?”
原小生的心好像被猛然揪住了一樣,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急忙轉臉擦掉。駱當仁的老婆顯然並沒有把駱當仁在獄中自殺的事情告訴年幼的女兒。駱當仁的女兒,原小生見過幾次,大概有十歲左右,是個非常聰明的小女孩,也很討人喜歡。不管駱當仁犯下什麼樣的罪,做了什麼對不起國家和人民的事情,都不應該讓一個年幼的孩子失去父愛。由此看來,駱當仁是極不負責任的。他的問題已經非常清楚,即便是上了法庭,也就是判個三、兩年的事情。三兩年之後,他又可以回到這個家中,回到妻兒身邊,他卻選擇了放棄,選擇了不顧一切的放棄。這樣的男人還能算是個男人嗎。
然而無論如何,現在對駱當仁的一切埋怨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鎮定了一下情緒,原小生強作笑顏叫了一聲嫂子。駱當仁的老婆卻沒有讓原小生進去的意思,依然堵在門口,不友好地問道:“你來幹什麼?”
原小生本想說來看看你和孩子,張了兩次嘴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從口袋裡掏出剛剛從銀行取出的錢,塞進駱當仁的老婆手中,道:“我就不進去了,這點錢你拿着,給孩子賣的東西吧。”
駱當仁的老婆固執地將錢推回原小生的手中,冷冷地道:“我們不缺這點錢。”說完轉身進門,砰一聲將門關了起來,留下原小生呆在那裡半天才反應過來。
下樓的時候,隱隱聽到駱當仁的女兒正在問駱當仁老婆,剛纔誰來了。駱當仁老婆淡定地告訴女兒,是魔鬼,魔鬼在敲門,我把他趕走了。
原小生隱隱感到有些不對,或許駱當仁的老婆聽了什麼閒言碎語,以爲駱當仁的死跟自己有關吧。官場上的事情是說不清楚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解釋反而會加深誤會,就讓事實來證明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