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原小生是原振東的兒子,南振海的臉上也馬上表現出一種無奈的憤慨,似乎在回憶一件讓他非常痛苦的往事,過了一會,點燃一根菸,又似乎想起病房中不能吸菸,只好又扔在地上,伸出大腳使勁碾滅了。
病房中的氣氛因爲南振海的異常表現,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趙學東和尉南鄉政府的人都已經知趣地離開了,只有南振海一家人和原小生,外加一個護士閆小玲。周芳蓮就從女兒的病牀起身坐到南振海的身旁,在丈夫的脊背上拍了拍,眼睛溫柔地看着丈夫,卻沒有說一句話。
南振海這個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河灣縣政府的二把手,還是有一定的涵養的,他半天沒有說話,是在儘量剋制自己的情緒。他不會讓自己一開口,就讓下面的人覺得自己這個副縣長以權壓人,就算在自己的女兒面前,他也不會例外。要不然他也不會容許自己的小女兒,一而再再而三地違逆自己的意思。
“原小生,”沉默了半天南振海終於開口了,語氣顯得非常溫和、沉穩,幾乎有幾分諄諄教誨的意思,好像在給自己犯了錯誤的下屬在講話一樣,“你和素琴的事情,我看就……”
南振海的話剛說了一半,一個人撩起門簾站在了門口,南振海不得不停下來,猛然往門口看去,他已經煩躁到了極點,卻不得不盡量地剋制,如果進來的是梅小林或者是趙學東,他肯定會把兩個龜孫子罵個狗血淋頭。
然而進來站在門口的人,卻讓他一下子愣在了那裡。周芳蓮同時也站了起來,呵呵笑了兩聲,不過笑的多少有些不自然,但是一瞬間,這位衛生局副局長就從尷尬中擺脫了出來,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迎上前道:“大哥,你也來了。”
“嗯。”來人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卻沒有跟周芳蓮說話的意思,目光落在了原小生的身上。
原小生早就了站起來,目光碰觸中,也感到父親跟南家人似乎有着某種恩怨,還是走到父親跟前道:“爸,你怎麼來了?”隨即也發現父親身後母親的身影,又叫了一聲,就要把母親往屋裡請。母親卻像跟兒子一下子陌生了起來一樣,客氣道:“我就不進去了,沒多冷。我跟你爸在家裡等了半天不見你回來,實在有些擔心,這才跑過來看看。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們就先回去了。”說着話就在後面拉丈夫的衣襟。
原小生卻感覺事情並不是這樣的,好像母親在有意隱瞞什麼。
周芳蓮也看到了站在門外的蘭新葉,急忙過來,拉了蘭新葉的手,親切道:“嫂子,既然來了就進來坐一會,幹嘛那麼着急回去呢。我可是好長時間沒見着你了。都快把我想死了。”
蘭新葉就在周芳蓮的臉上一瞅一瞅地看了幾眼,還是一臉的尷尬笑了笑道:“是芳蓮啊,不知道素琴病了,也沒帶什麼東西,家裡沒人,我還得回去……就不……坐了。”說着話,又去看丈夫原振東的臉色。
南素琴也早從牀上下來了,見了蘭新葉就親親地叫了一聲:“伯母好!”說着又要從母親手中搶蘭新葉。
南振海突然虎着臉呵責女兒道:“小琴,你亂叫什麼,誰是你伯母了。”
此時的南振海已經忍無可忍了,形勢的發展,女兒和老婆的表現,以及原振東和蘭新葉出現的時間,都讓他隱隱感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好像就跟事先預謀好了的一樣,矛頭全部指向了自己,目的就爲了讓自己在衆多壓力之下,同意把女兒下嫁給原振東的兒子。如果此時再不說話阻止,以後恐怕就由不得自己了。
氣氛又一次凝重了起來,南素琴也不知道這裡面究竟有什麼文章,心中還是想着父親這是嫌貧愛富,不願意把自己嫁給原小生,想拿自己作爲政治籌碼,嫁給縣裡某位領導的公子哥兒,聽父親這麼一說,馬上義正言辭地責怪道:“爸,你這是怎麼說話呢。我知道你心裡的想法,但是我今天也告訴你,你想要我嫁給那些冠冕堂皇的頭頭腦腦的兒子,絕對不可能。那些肥頭大耳,一臉豬頭像的廢物,我多看一眼都覺得噁心。”
見女兒竟然對自己發飆,南振海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就竄了上來,真恨不得上去抽女兒兩個大嘴巴,但爲了維護自己的身份,還是儘量用平靜的口氣跟女兒辯解道:“韓強也是肥頭大耳嗎?馬豐也算是廢物嗎?他們兩個哪一個配不上你了?”
南素琴依然不依不饒,哼了一聲,冷冷道:“他們兩個是很好,但是我不喜歡。你要是喜歡,你自己嫁給他們好了。”
周芳蓮見女兒說的不像話了,急忙上前拉了一把道:“小琴,你這是怎麼跟你爸說話呢。你爸還不是爲你好嗎。”
南素琴卻摔開母親的手道:“媽,你別攔我。我今天一定要把話說清楚。”說着往前邁了兩步,站在父親面前繼續道:“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憑什麼還要干涉我的婚姻自由。你整天不是總在這個講話,那個發言中說要提倡婚姻自由,堅決反對父母包辦嗎。到了你自己女兒的身上,你爲什麼就做不到了?你這個僞——君——子。”
啪——
南振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掄起胳膊,向女兒的臉上狠狠地摔了過去。不過這一巴掌並沒有打在南素琴的臉上,而是被原振東從半路攔截了下來,打在了原振東的手掌之上。
自己教訓女兒,竟然被自己仇人阻止了,南振海兩眼就像要噴出火一樣狠狠地盯着原振東。他此刻真恨不得一口將原振東咬碎、嚼爛,再吐出來扔在外面鞭屍。
原振東卻依然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情道:“我還是那句老話:你是國家幹部,我只是一個當過兵的粗人,不會說漂亮話,但凡事都要講個理。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們這一輩人的恩恩怨怨,延續到下一代人身上。我原振東是不配做你南副縣長的親家,但是我那兒子,你也看見了,我自認爲還算對得起你的寶貝女兒。當然了,素琴這孩子也很不錯。”
原振東說着,淡然一笑,接着道:“你要是實在不同意他們兩個在一起,非要把他們拆散,我也沒辦法,但是作爲一個副縣長,動手打人恐怕就有點不太合適了吧。”
南振海甩開原振東的手,冷笑一聲道:“笑話,我打自己的女兒,跟別人有什麼關係,跟你又有什麼相干,用不着你在這裡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但是南振海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見到原小生的時候,還是讓他非常滿意的,特別是原小生見到他一個副縣長之後,那種不亢不卑的表情,讓他隱隱體會到一種一個男人非常難得的沉穩和鎮定的氣質,如果不是原振東的兒子,他或許真的就同意了這門婚事。現在看來,原小生身上的氣質,明顯是繼承了他那老子原振東的血統。
說實話,他對自己這個小女兒的婚姻問題,本來就沒想過能夠包辦。關鍵是小女兒的性格跟他自己太相似了,倔強、任性、不服輸、不低頭,你越是強迫,她就越是反抗。也許是因爲天下父母寵小的的原因,對這個小女兒,他從小就嬌生慣養,沒有讓受過半點委屈,他也不想再在婚姻這個問題上,破壞父女之間的感情。然而要讓他把自己的寶貝女兒下嫁給原振東的兒子,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然而老婆的態度,女兒的意願,都讓他覺得自己如果不同意,就會毫無疑問地變成衆矢之的,多年的官場經驗,讓他在無奈中,還是把解決問題的方案選擇在了玩弄權術之上。
“既然你們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只要原小生能做到,我二話不說,立刻同意。”南振海想了想朗聲說道。
南素琴見父親終於鬆了口,畢竟父女情深,立刻眉開眼笑道:“爸,你說吧,什麼條件?我相信小生一定能夠做到。”
南振海心裡雖然恨的牙癢癢,可還是裝出一副和善面孔道:“只要原小生能在一年之內升到副科這個行政級別,我就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