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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過是一個小準備將跳級調任到西營成爲一個少都管,在鄂州城裡沒有任何勢力和權力,自己的價值何在呢?難道李輝完全就是因爲要與翟軒對着幹,所以才拉攏自己?如果真是這樣,這層關係的穩固性自然是經不起推敲的,自己也沒必要貪圖這個便宜。

“陳大人,高大人,在下還是不明白,李相公爲何要力挺在下出任西營大都管呢?”他臉上寫滿了疑惑,眼中同時也帶着警惕,不吭不卑的問了道。

“周都管總算問到重點了。”陳獻之笑了笑說道。

高薛接着道:“周都管以前便是普勝廂麾下,普勝廂那是李相公的老本部了,雖然襄陽一役戰敗讓普勝廂軍土崩瓦解,但是李相公是一個念舊的人。再者,周都管在調入西營之前,曾經在董都指揮麾下任職,前不久還剛立了奇功,夜襲齊軍糧草大營,這可是功不可沒的大事,由此可見周都管確實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陳獻之點了點頭,又說道:“沒錯,雖然上次夜襲齊軍大營的功勞,翟軒大部分都推給了董浩,而僅僅是將周都管調任到了西營,補了一個訓武郎之缺,這對周都管來說是大大的不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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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格越級升職,在下已經欣喜若狂了,何來不公?”周博不冷不熱的說了道。

陳獻之微微有些愕然,不過很快有恢復了過來,說道:“話雖這麼說,可是經此一事,翟相公是什麼人,難道周都管還沒看出來嗎?翟相公只會任人唯親,而且疑心極重,周都管若想追隨翟相公,只怕.............難啊。”

周博沉默了一陣,臉色稍微緩了緩,說道:“只是,在下何德何能,李相公又怎麼會看得起在下?”

高薛哈哈笑了笑,撫着鬍鬚說道:“周都管是什麼人,李相公明察秋毫,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咱們現在三個人在此,並無外人,有些不方便的話倒是可以直言不諱了。恕我直言,咱們西營原大都管徐文博設計陷害周都管,卻反而被周都管將計就計、巧言令色的反打一手,最終害得徐文博險些性命不保,這一招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呢。”

他說完,眼神頗有深意的看着周博,彷彿是在讚佩,又彷彿是在告誡。

陳獻之說道:“確實,李相公就是看中了周都管極有手段,將來必定能成大器。除此之外,徐文博案當天的時候,翟軒明顯有包庇徐文博的意思,而周都管在最後關頭既然能提到李相公的名號,可見周都管對李相公還是頗有情愫的!”

周博暗暗罵道,這兩個老狐狸還真是能說會道,什麼話都能掰的有模有樣,換作二十一世紀如果不去做相聲演員或者保險推銷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要知道自己心裡對李輝的印象並不好,自己在襄陽城那會兒還打算跟着李輝一起逃跑,可是卻被這傢伙直接出賣了。

他心裡雖然嘀咕不已,但是臉上還是保持着淡定,說道:“李輝真的這般認爲?”

“哪還有假?”高薛笑眯眯的說道。

“周都管,李相公從不忌才,相反十分重視賢能。只不過有一點,無論是哪位相公老爺,他都希望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人才是忠心耿耿的,而不是朝秦暮楚、一腳踏兩船之輩,這一單週都管應該很明白嗎?”陳獻之自信滿滿的開始說結束語了,在他看來周博現在是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投靠李輝了。

周博嘆了一口氣,說道:“李相公知遇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唉,沒想到.........論器量翟相公還是比不過李相公呀。”

他現在巴不得能找到李輝這座靠山,要不然用不了多久翟軒就會開始打壓自己了。雖然到現在爲止他還是不能確定李輝對自己究竟什麼用心,不過在這個利益爲重的時代,只要自己能體現出價值,自然不會那麼容易被遺棄。

在自己沒有勢力的時候,也只能心甘情願被人利用了!當然最可悲的倒不是“被人利用”,而是連“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周都管果然是識時務之人。哈哈哈哈,相信我等將周都管的這番話轉告給李相公後,李相公會很高興的!”高薛慢悠悠的說了道。

周博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其潛臺詞無非就實在告訴自己,高薛和陳獻之時時刻刻會監視自己,讓自己不要有任何不忠不義的念頭。

周博與高薛、陳獻之又聊了一陣,主要是透露自己對李相公“恩情難忘”、“至死不渝”、“對李相公感恩戴德”之類的話,直到兩人都露出了滿意和得意的神色之後,才改聊了一些其他的閒話。三個人就這樣談了將近半個時辰的話,陳獻之和高薛便起身告辭了。

送走陳獻之和高薛之後,周博心情有些波瀾起伏的感覺,他還是太小看翟軒和李輝了,這兩個在軍政界打滾這麼多年的老狐狸,耍起心眼和手段來還真是有一套。他在內心深處嘆了一口氣,自己現在之所以被這兩個老狐狸夾在中間當猴子耍,歸根結底還是因爲自己沒有任何實權。

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儘快混出一個名堂來,絕不會再讓別人玩弄自己於股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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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就如同陳獻之和高薛所說的那樣,兩天之後,李輝派人來請周博到他臨時行轅談話。李輝的臨時行轅位於鄂州城北,是徵用一戶富貴人家的宅院。周博來到這裡的時候,李輝倒是沒有請周博到後堂,而是直截了當在前堂上,當着李輝麾下的一衆將領的面進行談話。

這些將領都是李輝的心腹,不少人還是以前普勝廂軍的出身,不過周博以前的老上司卻不在其列。可能是因爲李輝將周博所在那一軍人拋棄在襄陽城內負責斷後,所以讓周博的老上司直接陣亡或者投降了。

李輝穿着一身便服,因爲天氣漸漸轉涼,還特意加了一個披肩,顯得英氣十足。只是他的臉上卻保持着老謀深算的深沉,給人一種陰冷甚至反面的感覺。

周博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倒還真是有點緊張,不過他儘量在自己心裡唸叨着:你們不過都是一些古人而已,老子我來自幾百年之後,擁有比你們超前的思維和歷史知識,跟你們可不是一個檔次的人物。

這麼想着,他的心情自然就放鬆了許多,整個人也顯得從容不迫了起來。

“周訓武,坐吧。”李輝指了指堂下空置的一張椅子說了道。

“謝李宣撫相公。”周博向李輝拱了拱手,然後在那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與他並肩而坐的是一位中年將軍,面貌粗獷、氣質渾厚,看上去倒有幾分土匪的樣子。

這土匪模樣的將領只是不冷不熱的瞥了周博一眼,臉上沒有任何情愫。

“周訓武,這些時日翟軒翟相公可有找過你?”李輝一邊慢條斯理的翻看着桌案上的一疊文牘,一邊問了道。

周博不知道李輝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不過照實的回答了道:“回李宣撫相公,自從徐文博案發生之後,翟相公便再也沒有到過西營。卑職不過一介小小都管,自然也不及翟宣撫相公青睞。”

李輝笑了笑,說道:“是嗎?我怎麼聽說徐文博案發當天,翟相公還單獨在西營後堂見過周訓武呢,這難道不算是對周訓武的青睞嗎?”

周博臉色變了變,李輝的這一番話殺傷力極大,幾乎已經可以算是赤裸裸的質問了,讓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急着辯解自己與翟軒的關係,倒是會讓李輝覺得自己有投機取巧、見風使舵的嫌疑,但是如果要是承認了自己與翟軒的這份關係,那李輝自然而然會更不信任自己了。

這是一種進退兩難的問話,而且他還不可能選擇折中的回答,因爲這個問題本身就沒有一個折中的餘地。要想徐文博之所以會被這麼輕而易舉的扳倒,正是因爲這廝覺得自己很有能耐,能夠遊走在李輝、翟軒以及鄂州本地官員集團之間,結果事與願違,禍到臨頭的時候各個勢力都急着落井下石。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決定保持沉默,不做回答。

“周訓武,爲何不回話了?”李輝依然帶着笑容問了道。

“回李宣撫相公,末將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周博誠實的說道。

“哦?你倒是很有意思。這回答問題向來只有兩種方法,其一是如實回答,其二是謊話回答。你卻偏偏別出心裁,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李輝撫了撫自己的鬍鬚,不疾不徐的說了道,神態顯得頗爲悠閒,一點也沒有責怪周博的意思。

周博臉色淡定,也沒有慌張的意思,從容的說道:“回李宣撫相公,翟相公在徐文博陷害在下之際,確實相助過在下,只是近日在下聽聞西營陳副使與高副使兩位大人說,翟相公似乎對在下生有成見,實乃讓在下深感傷心。

李輝沉思了一下,問道:“周訓武果然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呀。”他的語氣很緩和,但是卻明顯透露出幾絲寒意。很顯然他對周博惦記翟軒的恩情感到不滿,如果自己培養出來的手在關鍵時刻爲了報恩而去幫翟軒的忙,那豈不是壞了大事?

周明語自然也聽出了李輝語氣,他立刻說道:“在下以爲,翟相公在徐文博陷害在下的時候,的確是曾幫過在下,可是在整個過程當中翟相公也明顯偏袒徐文博,企圖爲徐文博開脫罪責,並且正是因爲這件事與在下發生了矛盾。因此,在整個徐文博案中,可謂是在下置於死地而自救,至於翟相公實則並無誠意幫助在下。”

李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當然,周訓武你所說事情,我也是略知一二。翟相公這個人太過勢利,也喜歡任人唯親,周訓武所說的也不無道理呀。”

周博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把這個話題矇混過去了。

李輝又說道:“今天我找周訓武前來,其實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與周訓武商議一番。”

周博欠了欠身,說道:“請李相公示下。”

“想必周訓武也應該知道,最近鄂州城裡的相公老爺們都在爲西營大都管的事操心。我今天找周訓武來,就是要問問周訓武,你身爲西營少都管,可有什麼好的建議麼?”李輝很直接的問了道,他的雙眼卻如同鷹一般銳利的盯着周博,彷彿要從這個人身上看出一些破綻來似的。

周博忖道:就知道會問這個問題,翟軒和李輝都是一丘之貉,一點新意都沒有。他故作思慮了一陣,然後回答了道:“李相公,在下不過調任西營少都管十數日而已,西營大都管一職,在下可不敢妄自菲薄。”

“周訓武,你可知道,這些時日我一直在各位相公老爺面前推舉你接任西營大都管嗎?”李輝對於周博這樣中庸的回答顯然有些不滿意,兩天前是他派陳獻之和高薛去找周博,理所當然其應該知道目前西營大都管一職的情況了,可是對方卻偏偏還要裝作不知情。

“陳副使大人和高副使大人的確向在下提及過此事............這是,在下以爲自己資歷尚淺,萬萬當不得如此重任。”周博不吭不卑的說了道。他此時倒是並不覺得被翟軒和李輝兩個人玩來玩去厭煩了,決定不參與西營大都管這件政治角鬥。恰恰相反,相反他是故意在李輝面前表現出一副不驚不怔的樣子,一來是展現自己遇事不驚的穩重,二是見解的由被動轉而主動。

自從徐文博案發生之後,周博就一直高層關注的中心,一個小小八品武官扳倒了五品上司,而且還是在上任不到幾天的時間裡。這可是一件很轟動的事情。而翟軒和李輝一直都以爲周博想要攀附一方勢力,從而得到西營大都管的職位,所以處處都拿大都管來說事。

“這麼說,是我看錯人了嗎?”李輝冷冷的哼了一聲,他原本以爲周博是一個積極進取、不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現在看來這廝也太讓自己失望了。

“李相公對卑職的栽培之心,卑職絕不敢忘。然而卑職無功不受祿,他日若卑職有機會立下大功,一定不負李相公知遇之恩。”周博正色的說了道,說完他從座椅上站起身來,鄭重的向李輝行了一禮。

李輝怔了怔,一時半會兒倒是覺得自己小看了周博,或者是一開始沒能看穿周博。周博先說自己“無功不受祿”,後又說“不負李相公知遇之恩”,這明明就是心裡想着西營大都管的職位,卻又苦於沒有人提攜了。他暗暗的嘆道,這小子還真是懂得權謀話術,果然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