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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立功?我聽說糧草營的將士十年五載都是難得有戰功的,要想上位,只能是看資歷來決定。我看得出來,周訓武你是一個有遠見也很上進的人,難道眼前這個大好機會你會坐視不理嗎?”李輝冷冷的笑了笑說道。

“古人有云,千里馬易得,而伯樂難得,今日有李相公擡舉無名小卒的卑職,卑職自然感動不已。只是卑職擔心有小人菲薄李相公,污衊李相公結黨營私,與同僚勾心鬥角。所以,在下只求能有下一次立功機會,來報答李相公的栽培。”周博臉色全是真摯的神色,他在說完這番話後,再次向李輝行了一禮。

李輝聽了這番話之後,覺得心中很是舒坦,他最喜歡的就是別人說自己是伯樂。眼下是亂世,中央朝廷的武裝力量已經元氣大傷,現在在前線抗擊金人的武裝,都是一些愛國將領的私軍。有私軍就有私權,有私權就有私黨。要想獲得更強大的私權,就必須有更強大的私軍,而要想建立更強大的私軍就必須廣納賢才、充實黨羽。

對於他來說,如今的時局顯然與春秋戰國無疑了,周王朝有名無實,各路掌握軍事力量的諸侯則粉墨登場。他在心裡一直將自己視爲握用重兵的諸侯之一,不單單是自己,京西南路的翟軒、淮南西路的劉光世、陝川的西軍,哪個不是如此?

只是李輝並不知道,他的想法已經大大超出了實際。雖然宋廷自遷都臨安之後,呈現了虛弱無力的狀態,但是他太低估前線統兵將領的愛國、忠君之心。也正因爲如此,歷史上的李輝最終是以叛賊的名號劃上了人生的終點。

“哈哈,周訓武,你有這份心我已經很高興了。”李輝爽快的笑了兩聲,然後說了道,“看來周訓武不單單是一個上進心極強的人才,同時也很心思慎密,還知道爲我考慮。”

“李相公過譽了,在下性格使然,所以............”

李輝打斷了周博的話,說道:“好了,你毋須多說了。只要你真心實意感恩戴德,我李輝是絕不會錯用任何一位能人志士的。如今齊軍迫在泗州,雖然這段時間沒有任何動靜,卻依然讓我們鄂州處於非常時期。既然是非常時期,就要以非常手段來處理事務,破格提拔人才爲朝廷所用,那是理所當然之事。”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再次看了一眼周博,然後鄭重的說道:“西營乃糧草重營,不可一日無人搭理,我明日便力舉周訓武出任西營大都管。希望周訓武不要辜負我之所望,努力打理好西營事務,做好分內之事!”

周博嘆了一口氣,心中很是感慨,看來自己還真是走運了,成功踩着徐文博這個臺階再次連跳兩級!雖然心中很激動,但是他臉上依然保持着莊重和嚴峻的神色,向李輝拜謝道:“多謝李相公提拔,在下一定銘記李相公的恩典,盡心盡力爲李相公打理好西營事務。”

李輝聽到了周博最後一句“盡心盡力爲李相公打理好西營事務”,心中十分高興,看來這個周博不單單是個人才,而且還是一個識時務的人才,古往今來掌權者最喜歡的便是這一類人了。

談話結束之後,距離傍晚還有一段時間,李輝於是沒有留周博吃完飯,只是先讓周博回西營等候調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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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博從李輝行轅出來之後,心情輕鬆了許多,他雖然沒能得到翟軒這個靠山,但是能有李輝這樣的靠山也不錯。這可惜董浩是翟軒的人,在自己的心裡對董浩還是頗有感情的,董浩的這份恩情日後一定要找機會報答。

走下行轅的臺階,周博忽然發現了一件大事,自己拴在門口馬樁上的馬怎麼不見了?他在泗州找了一圈,然後立刻向行轅門口的衛兵問了道:“我的馬呢?”

兩個衛兵面面相覷了一眼,顯得有些難堪,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周博看出了倪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他當然知道這絕對不是李輝給自己安排的惡作劇,因爲如果是李輝下達的命令,那這兩個衛兵完全不用如此難堪,直接理直氣壯的說不知道就可以了。

當即他沉了沉氣,自己好歹也是正八品的武官,官威還是有的,立刻冷着聲音又問了一遍,道:“我的馬呢?你們是不是要讓我去找李相公找我的馬嗎?”

兩個衛兵招架不住了,其中一人連忙說道:“周都管大人,這............這小底爲難呀,您的馬是讓李相公的千金給牽跑了,李三娘還叮囑過小底,不讓小底說出來.,所以............所以還請周都管大人見諒。”

“誰?誰把我的馬牽跑了?”周博怔了怔,強調性的又問了一遍。

“是李相公的女公子,李三娘!”衛兵戰戰兢兢的重複了一遍。

“李三娘?她............她爲何要遷走我的馬?難道我的馬很神武嗎?”周博疑惑不解的問了道。他壓根就不認識這位李三娘,甚至也不知道李輝還有一個女兒,再者自己的坐騎只不過是西營裡面最普通的一匹馱馬而已,做爲代步工具都顯得沒什麼面子,哪會是什麼神武之馬呢?

“這.........這小底委實不知了。”衛兵回答道。

周博心中暗暗叫慘:真是杯具,無端端的、沒有任何理由的、毫無徵兆的就把我的馬遷走了,這什麼人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臉色又是疑惑又是哭笑不得,思索了一陣之後,再次問了道:“那你可看見李三娘牽着我的馬從哪裡走了?”

衛兵猶豫了一下,指了指行轅前面街道的盡頭,說道:“小底只看到李三娘騎着馬向那邊去了,轉角之後就不清楚了。”

“走了多久了?”周博問道。

“大概一刻不到的光景吧。”衛兵不再猶豫的直接回答了道,他覺得自己反正已經違背了李三娘的命令,索性就全盤托出好了。

周博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向街道盡頭先去看一看,他倒不是在乎那匹馱馬,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而已,自己與李三娘無冤無仇,甚至連面都沒見過,沒必要就陌生關係之下就整自己吧?不過剛走出幾步之後,他突然想到了幾個比較關鍵的問題,於是又轉會身來。

“李三娘芳齡幾許?”他問道。

“呃,今歲剛好二七年華。”衛兵不知道周博爲何有此一問,但是依然回答了道。

“那她遷走馬的時候,可有交代什麼話嗎?”周博又問了道。

“就只說了讓小底兩人不要告訴周都管大人你,其他就沒了。”衛兵說道。

周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中暗忖:才十四歲?又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屁孩,真不知道這丫頭搞什麼鬼。他沒有再問其他問題了,轉身匆匆的向街道盡頭小跑而去。

街道盡頭是一條很寬敞的弄堂,此時正是下午,弄堂兩旁有不少小攤位,有的是賣泥人,有的是買小吃,琳琅滿目,什麼雜七雜八的物什都有。周博看到鄂州城內竟然還有這等安逸悠閒的地方,還真是感到驚奇不已,看來旱災和戰亂的陰影已經過去了,老百姓們又恢復了安居樂業的境況!

周博沿着弄堂向前走,這條弄堂就只是筆直的一條路,而且雖然道路很寬敞,但是兩邊的小販繁多,人羣熙熙攘攘,料想那李三娘也不會跑多遠。他走了一陣之後,向旁邊的小販打聽了一下剛纔騎馬經過的女子,小販自然不敢與軍官模樣的人耍嘴皮子,直言不久之前的確有一個小娘子騎着馬路過,應該沒有走多遠。

在確定了那小娘子的行蹤之後,周博繼續向前追去,忽然看到前方一家小店鋪門口的馬樁上拴着一匹馬,正是自己丟失的那匹馱馬。他立刻走了過去,卻不急着將馬取走,而是四下看了看,尋找了一番那李三娘的蹤影。只可惜自己並不認識李三娘的模樣,說不定從自己身旁經過了都不清楚。

這時,小店鋪裡匆匆走出了一個小廝,笑吟吟的對周博說道:“這位官人,裡面請,裡面有座,咱小店的豆皮、湯包那可是十里飄香,出了名的哈!”

周博看了一眼這小廝,對方就是一個跑堂的裝扮,看見客人站在門外,自然就出來詢問了一番了。他聽說過鄂州的豆皮,京西南路的鄂州在二十一世紀就是武漢,所謂的鄂州豆皮應該就是武漢特產老通城豆皮的祖宗了。不過他現在可沒有心思吃東西,而且現在物價暴貴,能拿出來買賣的食物那可都是天價,自己剛到西營連一個月都沒到,一點月俸都沒。

“我且問你,騎這匹馬的娘子你可見過?”他指着門口馬樁山那匹馬問了道。

“官人,您莫不是李宣撫使府上的管事吧?”小二小心翼翼的問了道。

周博盯着小二,很明顯這傢伙是認識李三娘了,要不然自己可還沒說騎馬的人是誰呢,對方就直接來問自己是不是“李宣撫使府上”的人。當即他沉了沉臉色,說道:“廢話別那麼多,你只管回答我的問話便是。”

小二顯得有些爲難了,他以爲周博是李宣撫相公派來尋李三娘的人,於是說道:“官人,這..............這小底不清楚了。可能這位貴客只是將馬暫寄在小店吧。”

周博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糊弄的人,他厲聲責問道:“你敢騙我?你可知道我是誰嗎?哼,你讓開,我進店裡找去。”

小二自然不敢阻攔,只能暗暗叫苦。

周博走進店裡之後,環顧一下四周。店鋪不大,只有三五張桌子,此時又不是用餐的正點時間,所以人根本不多,一眼就看到了角落一張桌子,一個纖纖少女正坐在那裡。

少女豆蔻年華,一身白衣勝雪,看上去清麗無比,容貌雖然算不上驚豔,但卻有一種素顏的美麗。此刻,她一隻手撐着自己的下巴,另外一隻手拿着一根筷子玩弄着,雖然顯得百無聊賴,但是樣子卻很是可愛。

“李三娘?”周博大步走了過去,向少女略略欠身施了一禮。

“咦,你是誰?是我爹派你抓我回去的嗎?”少女回過神來,警惕的盯着周博。

從這句話以及先前店小二爲難的樣子,周博可以推斷出來,李三娘生性貪玩,經常不顧李輝的勸責偷偷溜出來玩耍,所以時刻都擔心會被發現然後抓回府上去。他感嘆宋代的風氣還真不是一般的開放,女孩子家家的都能隨便出家門玩!

不過同時他也在心裡暗罵了道:你這小娘皮,既然連我周博都不認識,爲何還要偷我的馬呢?雖然心理犯嘀咕,但畢竟對方是李輝的女兒,還是要保持禮節和客氣的。他微微笑了笑,說道:“三娘誤會了,在下西營少都管周博,三娘先前在李相公行轅門口錯牽了在下馬,故而在下來向三娘討回。”

李三娘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打量了周博一番,忽然貝齒輕起,“咯咯”的笑了起來,說道:“原來你就是周博?真是的,還以爲你有多英俊偉岸呢,也不過如此爾爾。”

周博臉色一下子拉了起來,這牽走馬匹與自己長相有什麼關聯?他壓住自己心中的不耐煩,平和的說道:“三娘這番話,在下可就不明白了。想必三娘是錯手才牽走了在下的馬匹,在下此刻還有要務在身,便不多叨擾。在此向三娘支會一聲,那匹馬在下就先取回了。”

他說完,向李三娘告了辭,然後匆匆的就要轉身離開。

李三娘見周博與自己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要走,立刻生氣了起來,她嘟噥着小嘴巴,叫道:“你給我站住,誰說外面那匹馬是你的了!”

周博怔了怔,回過頭來看着李三娘,表情疑惑不已,問道:“敢問三娘,在下可有冒犯你的地方?爲何要如此這般刻意刁難在呢?”

李三娘哼了一聲,用手中的筷子對準周博做了一個刺殺的動作,說道:“你欺負秦涵姐姐就等於欺負我。哼,你不過一個小小八品芝麻綠豆的官,膽子倒是不小呢?”

周博這下恍然了過來,原來李三娘與秦涵是密友,可是自己何時欺負過秦涵了?他連忙辯解道:“三娘,只怕這其中有所誤會,在下這些時日一直都在西營忙碌軍務,別說秦娘子乃光化軍節度使之女在下不敢冒犯,即便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空閒功夫呀?”

“哦,這麼說你還真想欺負親秦涵姐姐了?好你個登徒子,大壞蛋,大惡人,大流氓!!哼,看我怎麼收拾你!”李三娘立刻怒了起來,舉起手中筷子就向周博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