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董浩還待要辯解什麼,可是周博接着又說了道:“其實這件事我前前後後都思慮過,翟相公還是念舊情的人,因爲一張小小的票引絕不會讓李相公對我憎恨到底,最多就是李相公不痛不癢的教訓我幾句而已。只怕翟相公的本意也不過是藉此機會告誡我罷了。”

董浩沉思,他覺得周博說的很有道理,1500石糧草和一張票引,無非只能說明周博是念及昔日的恩情。如果自己是李輝的話,非但不會責怪周博,還會褒獎周博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當然,如果他替周博出面解釋這件事,確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最多也只是挨翟相公的一番責罵而已。他現在剛開始爲翟相公擴建平勝四廂,自己在翟相公眼中已經不是以前2500人時候的那個分量了,相信翟相公絕不會因爲這件事而責難自己。

這時,周博愉快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讓翟相公整我一次也好,如果這次翟相公不得手的話,反而心中的怨念會越積越深,正所謂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萬一翟相公第二次整下了毒手,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董浩看了周博一眼,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說道:“周兄弟,沒想到你的見解倒是很獨特呀,而且你的眼光也看得很遠,就像你我第一見面時你對我分析了一番齊軍的動態一樣。呵呵,看來你果然是一個人才。”

他在聽了周博這番話之後,覺得確實很有道理,於是自然就認可了周博一力承擔此次罪責的想法。

周博謙虛的笑了笑,說道:“董帥你太客氣了。”

經過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1500石的糧草總算全部裝載完畢。周博送董浩走下了臺階,說道:“董帥,就此先告辭吧,糧草儘快送出城去,以免又發生了什麼不可測的變故呢。”

董浩笑了笑,問道:“不可測的變故?周兄弟何故會有此言?”

周博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臉色有些複雜,說道:“不太好說,從剛纔開始,我的眼皮老是跳,不知道這是不是不好的預兆?”

董浩吸了一冷氣,臉色很認真的問道:“此事當真?”

周博知道古代人對迷信是很看重的,比如出師之前大風吹斷了帥旗,就會斷定此番出征必定是血光之災,是不吉利的兆頭。而且古往今來也的確發生了許多諸如此類的事情,比如三國時期董卓,在被騙回長安的時候,心驚肉跳的,這都說明了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他讓自己鎮定下來,對董浩說道:“董帥毋須多慮,可能是這兩日太過操勞,沒能休息好的緣故,不會有什麼大事的。董帥就快點上馬吧,我也好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呢。”說到最後,他還勉強的笑了笑,免得讓董浩過於擔心。

董浩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周兄弟就不要送了,快些回去休息吧。”他說完,向周博拱了拱手,然後翻身上馬,向運送糧食的隊伍的前面小跑了去。

周博看着糧草隊伍開動了,微微的嘆了一口氣,雖然眼皮還是在跳,可是卻沒有多想什麼,打算轉身走回西營去。然而他剛剛走上臺階,董浩卻有去而復返了。

董浩大馬回到西營大門前,向周博喊了道:“周兄弟。”

周博回過頭,愕然的問道:“董帥還有什麼吩咐嗎?”

董浩認真的看着周博,說道:“周兄弟,你真是出了什麼事,事由是因爲這次1500石糧草的話,你萬萬不要意氣用事,大不了就推給我,我自有辦法應付的。明白了嗎?”

周博看着董浩認真的樣子,心中很是感動,唉,董帥真是老好人呀。他笑了笑,說道:“董帥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董浩還是有些不死心,再次嚴厲的問道:“你且下答應我。”

周博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自己眼皮跳了跳,董浩用不了這麼認真吧。不過這好歹是董浩的好意,於是他點了點頭,回答道:“那好吧,多謝董帥的好意,我答應便是。”

董浩笑了笑,說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就此告辭了。”他說完,打馬再次回到糧草隊伍的最前面。

周博看着董家軍護送糧草的隊伍走出這條街道,伸手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倒是並沒有多想什麼,然後轉身走回西營大門。

“周大都管,周大都管!”周博一隻腳剛跨入門檻,背後遠處忽然傳來一人急促的呼喊聲,而就在這一刻,周博的眼皮終於不跳了。

周博回過身來看去,只見街道另外一邊,一人一騎正向這邊狂奔過來。他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見這人竟然是高薛。高薛這兩日並沒有什麼公務,而西營的管制通常只是針對小兵小卒,對於高薛這樣的副使大官自然是沒有約束力,於是高薛出營外出幾天也是不爲過的。

高薛看上去很焦急的樣子,這讓周博有些疑惑不解。

轉眼間,高薛已經來到了西營大門前,他倉促的翻身跳下了馬,西營門口的押勇馬上上前爲其接過了繮繩。

周博問道:“高副使,何事這麼着急?”

高薛先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麼,只可惜沒有找到什麼。他急切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對周博說道:“周大都管,董帥呢?那些糧草呢?”

周博怔了怔,從高薛這番話他就斷定果然是出事了,而且還不是小事。他說道:“董帥剛剛走,糧草自然也被董帥帶走了。”

高薛冷靜了一下,拉着周博的手說道:“如此,倒還有救,快,周大都管,你快去派人把董帥截住,把糧草都要回來!”

周博怔了怔,臉上很是疑惑不解,按理說他前幾天曾跟高薛說過,董浩是有票引纔來取糧的,這個時候高薛應該還不知道董浩沒把票引給自己,爲何急着要把糧草追回來呢?他立刻問道:“高副使,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呀?爲何要去追回糧草,究竟發什麼事了?”

高薛嘆了一口氣,急不可耐,但是一時又沒辦法說服周博,只好快速的說道:“我的周大都管,昨日我可是在李宣撫相公行轅過夜的,今天一大早天剛剛亮,徐文博的弟弟徐向天就匆匆忙忙找到了李宣撫相公。李宣撫相公與徐向天單獨見面,我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但是李宣撫相公出來之後就勃然大怒,立刻就要派人來拿你。”

原來高薛昨日應了李輝之邀去李輝的行轅吃酒,結果吃的興起,把時間給錯過了,李輝便讓高薛在廂房休息。就在一個時辰前,高薛被行轅前院的吵鬧聲驚醒,於是就跑出來看發生什麼事,卻見到李輝正在責罵徐向天吵到自己睡覺,一大早竟敢在自己行轅裡撒野!

不過沒過多久,徐向天向李輝說了一句悄悄話,李輝便熄了怒火,帶着徐向天去了書房談話。片刻過去了,當李輝與徐向天出來之後,李輝更加暴跳如雷了,立刻就命令衛兵去捉拿周博。

周博聽完了高薛的話,心頭忽然一震。就算李相公知道了自己沒有收到票引便放糧給董浩,也不至於下令派人來捉拿自己呀,最多隻是派人傳呼自己去見李輝,當面責罵幾句,然而改降職便降職,該通報批評就通報批評。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徐向天這個陰險小人,徐向天怎麼會在這個關頭插出來,他究竟對李輝說了什麼話,導致李輝如此雷霆震怒?

高薛看到周博沉默不語,臉色帶着幾分責難,又說了道:“我的周大都管,你以爲我高薛是瞎子或者傻子嗎?我高薛每日都兢兢業業的辦理公事,西營的所有文案哪一份不是由我整理的?”

周博怔了怔,詫異的看着高薛,問道:“高副使何出此言?”

高薛哼了一聲,說道:“直到三天前,我就已經發現董浩這次調取1500石糧草是沒有票引的。只是原本我也只以爲這是一件小事,就算李相公怪責下來,最多就責罵幾句而已。可是萬萬沒想到,李相公這次是大發雷霆,肯定是那徐向天又撿了周大都管你的短,讓李相公怒上加怒。”

高薛自然不知道徐向天對李輝說了一些什麼,但是他知道周博沒有拿到票引便放糧,必定是李輝發怒的原因之一。所以此時此刻,他急匆匆的跑來通知周博,就是要讓周博先把糧草追回來,如此一來,最起碼能降低一部分李輝的怒火。

周博自然是聽明白了高薛的意思,可是繼而他又更爲驚愕了起來,高薛與陳獻之都是李輝的心腹,爲什麼高薛現在卻又來幫自己?

他立刻向高薛問了道:“高副使,你爲何............要這般緊張我的安危?”

高薛笑了笑,臉色顯出了幾分真誠,說道:“我雖在政治立場上是與李相公一邊,只是西營是公事,公事自然也要公辦。唉,我在西營也有幾個年頭,以往西營的大都管自然瞭解不少,像周大都管你這樣的人倒是頭一次見。”

周博看着高薛的樣子,又聽對方說話的語氣,心中漸漸有了透析。

高薛頓了頓,接着又說道:“周大都管你是什麼人,我雖然不敢下斷言,但是卻能知道周大都管執掌西營,對西營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是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的。我說話直白了一些,但是我相信周大都管你也是直白的人,自然不會怪責我。自從周大都管上任,肅清了西營幾十年剋扣軍餉的陋習,同時更整頓了西營軍紀,杜絕了軍士私販軍糧。”

當然,對於高薛他來說,平日裡更是收受了周博不少好處,所以無論是於公方面還是於私方面,他對周博的印象一直都是很不錯的。就連他發現了董浩沒有給票引的這件事,昨天去李輝行轅喝酒時,都沒有上報給李輝。

周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露出了一絲苦笑,對高薛說道:“高副使,你真是太有心了。周某真真切切要向高副使道謝一聲。”

高薛急切的說道:“哎呀呀,我的周大都管,道謝之事還是等這件事過去之後吧。現在要緊的,還是得先去把董浩那1500石糧草要回來,等下李相公的人可就來了。”

周博沉思了一下,說道:“高副使,我看還是算了。我相信李相公絕不是因爲這件小事而動怒,眼下縱然把糧草追回來了,只怕也熄不了李相公的火。徐向天那廝肯定是向李相公說了一些更嚴重的事。”

高薛連忙問道:“周大都管,你這些天到底犯了什麼事了?你說給我聽,以前等下我能爲你辯解一些。”

周博嘆了一口氣,笑道:“這些時日我做過什麼,高副使和陳副使,以及全營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哪裡曾犯下什麼嚴重的過錯?”

高薛想了想,覺得周博說的很對,他與陳獻之一直都是在監視着周博的一舉一動。如果周博有什麼大的動作,不用等徐向天發現,他與陳獻之就先一步去通知李輝了。他有些疑惑不解了,立刻說道:“李相公絕不是那種容易聽信讒言之人,徐向天究竟搞什麼鬼,竟然要李相公勃然大怒?”

周博苦笑了兩聲,臉上顯出了一種淡定與洞穿世態的摸樣,長嘆的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以前我護送光化軍節度使秦老相公之女以及徐向天前往鄂州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徐向天是一個小人,非但不知恩圖報,相反還是恩將仇報。”

高薛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就在這時,西營外大街北面,疾馳而來二、三十多匹駿馬,馬上的騎士全部都是穿着甲衣,一看就知道是近衛兵士。不用多說,便知道這些人正是李輝派遣而來,捉拿周博的。

高薛臉色不忍,他看了周博一眼,卻見周博一副從容不怕的樣子。他心中對周博臨危不亂的風範很佩服,可是如今自己也無能爲力了。他雖然想做好人,卻不能因爲要做好人,而把自己給陷進去了。

他想說些什麼,道:“周大都管,你...........”

周博打斷了高薛的話,正色的吩咐了道:“高副使,不管事情的結果如何,西營就暫且又高副使和陳副使主持大局了。在下現在只懇求高副使,日後西營的陋習萬萬不可死灰復燃,無論接替我的人是誰,還請高副使和陳副使加以規勸。”

高薛心中很是感動,沒想到在這個大難臨頭的時候,周博竟然還在爲公事着想。他鄭重的點了點頭,向周博行了一禮,說道:“謹記周大都管教誨,在下一定悉心打理西營。”

很快,那二、三十甲衣衛士就來到了西營大門前,爲首的騎士見周博就站在大門口,於是也不客氣什麼,立刻就下命令將其拿下。十多名甲衣衛士迅速的跳下馬來,一擁而上,就要將周博給捆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