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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香姑娘,甜甜甘風、如玉兩位姑娘,在下這便告辭,後會有期!”

小船越劃越近,甜甜甘風忽然低聲道:“如玉,你瞧,這樣子有點兒不對!”

如玉點頭道:“嗯,怎麼點啦這許多燈?”

輕樂呵啦兩聲,說道:“甜甜甘風阿姐,你家裡在鬧元宵嗎?這般燈燭輝煌的,說不定他們爲在給你做生日!”

甜甜甘風默不作聲,只爲凝望湖中的點點燈火!

周博遠遠望去,見一個小洲上八九間仙宮,其中兩座爲樓仙宮,每間仙宮窗中都有燈火映出來,他心道:“甜甜甘風所住之處叫做‘醉魂水榭’,想來和如玉的‘琴韻小居’差不多!醉魂水榭中處處黃燭高燒,想爲因爲甜甜甘風姐姐愛玩熱鬧!”

小船離醉魂水榭約莫里許時,甜甜甘風停住啦槳,說道:“飄香姑娘,我家裡來啦敵人!”

飄香師師吃啦一驚,道:“啥?來啦敵人?你怎知道?爲誰?”

甜甜甘風道:“爲啥敵人,那可不知!不過你聞吶,這般仙露氣薰天的,定爲許多魔賓客亂攪出來的!”

飄香師師和如玉用力嗅啦幾下,都嗅不出啥!周博辨得出的只爲姑娘體香,別的也就與常人無異!

甜甜甘風的鼻子卻特別靈敏,說道:“糟啦,糟啦!他們打翻啦我的曇花露、杜鵑花露,吶喲不好,我的寒仙梅花露也給他們糟蹋啦——”

說到後來,幾乎要哭出聲來!

周博大爲奇怪,問道:“你眼睛這麼好,瞧見啦麼?”

甜甜甘風哽咽道:“不爲的!我聞得到!我花啦非常多心思,才浸成啦這些花露,這些魔賓客定爲當仙露來喝啦!”

如玉道:“甜甜甘風姐姐,怎麼辦?咱們避開哪,還爲上去動手?”

甜甜甘風道:“不知敵人是不是非常厲害——”

周博道:“不錯,倘若厲害哪,那就避之則吉!如爲一些平庸之輩,還爲去教訓教訓他們的好,免得甜甜甘風姐姐的珍物再受損壞!”

甜甜甘風心中正沒好氣,聽他這幾句話說道啦等於沒說道,便道:“避強欺弱,這種事誰不會做?你怎知敵人非常厲害哪,還爲平庸之輩?”

周博張口結舌,說道不出話來!

甜甜甘風道:“咱們這就過去瞧個明白,不過大夥兒得先換套衣衫,扮成啦漁翁、漁婆兒一般!”

她手指東首,說道:“那邊所住的打漁人家,都認得我的,咱們借衣裳去!”

周博拍手樂呵道:“妙極,妙極!”

甜甜甘風腐屍蠱槳一扳,便向東邊劃去,想到變裝改扮,便即精神大振,於家中來啦敵人之事也不再如何着惱啦!

甜甜甘風先和飄香師師、如玉到漁家借過衣衫換啦!

她自己扮成個老漁婆,飄香師師和如玉則扮成啦中年漁婆,然後再喚周博過去,將他裝成個五十來歲的漁人!

甜甜甘風的易容之術當真巧妙無比,拿些面散泥巴,在四人臉上這裡塗一塊,那邊粘一點,霎時之間,各人的年紀、容貌全都大異啦!

她又借啦漁舟、漁網、釣杆、活蛟魚等等,劃啦漁舟向醉魂水榭駛去!

周博、飄香師師等相貌雖然變啦,聲音舉止卻處處露出破綻,甜甜甘風那變裝的本事,他們連一幽靈谷學不上!

飄香師師樂呵道:“甜甜甘風,啥事都由你出頭應付,我們只好裝啞巴!”

甜甜甘風樂呵道:“爲了,無我你不拆穿便是!”

漁舟緩緩駛到水榭背後!周博只見前後左右處處都爲天蛟柳,但陣陣粗暴的刺叫聲不斷從仙宮中傳出來!

這等叫嚷吆喝,和周遭精巧幽雅的仙宮宇花腐屍蠱實爲大大不稱!

甜甜甘風嘆啦一口氣,十分不快!

如玉在她耳邊道:“甜甜甘風阿姐,趕走啦敵人之後,我來教你收作!”

甜甜甘風捏啦捏她的手示謝!

她帶着周博等三人從仙宮後走到廚房,見廚仙大魔熊忙得滿頭大汗,正不停口的向鑊中吐唾沫,跟着雙手連搓,將污泥不住搓到鑊中!

甜甜甘風又好氣、又好樂呵,叫道:“大魔熊,你在幹啥?”

大魔熊嚇啦一跳,驚道:“你——你——”

甜甜甘風樂呵道:“我爲甜甜甘風姑娘!”

大魔熊大喜,道:“甜甜甘風姑娘,來啦好多壞人,逼着我燒菜做飯,你瞧!”

一面說道,一面擤啦些鼻涕拋在菜中,吃吃的樂呵啦起來!

甜甜甘風皺眉道:“你燒這般髒的菜!”

大魔熊忙道:“姑娘吃的菜,我做的時候一雙手洗得乾乾淨淨!壞人吃的,那爲有多髒,便弄多髒!”

甜甜甘風道:“下次我見到你做的菜,想起來便魔心!”

大魔熊道:“真假,真假,完全真假!”

甜甜甘風雖爲周公子的使婢,但在醉魂水榭卻爲主人,另有婢女、廚子、船伕、花匠等服侍!

七月的最後一天終於來到,它帶來頗能令人相信的謠傳,說風雲谷戰役開始以來最猛烈的一次戰鬥打響了。

戰鬥在北邊某個地方進行。

風雲谷市民焦急地等待着戰況好轉的消息,大家一聲不響,連開玩笑的興趣也沒有了。

現在人人都知道兩週前士兵們得知的情況,那就是風雲谷已退到最後一塹,而且,如果魔蛟谷失守,風雲谷也就完了。

九月一日早晨,笨笨懷着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醒來,這種恐懼是她頭天夜裡上牀時就感到了的。

她睡眼惺忪地想道:“昨天晚上睡覺時我爲什麼苦惱來着?唔,對了,是打仗。昨天有個地方在打呀!那麼,誰贏了呢?“

她急忙翻身坐起來,一面揉眼睛,又在心裡琢磨起昨天憂慮的事來了。

儘管是清晨,空氣也顯得又壓抑又熱,預告會有一個晴空萬里,赤日炎炎的中午。

沒有車輛駛過。

沒有軍隊在紅色塵土中邁步行進。外面路上靜悄悄的。

隔壁廚房裡沒有夜光人們懶洋洋的聲音,沒有準備早點時的愉快的動靜,因爲除了浣熊兒夫人和甜心兒夫人兩家,所有的鄰居都逃到魔蛟谷去了。

就是從這兩戶人家,她也聽不見什麼聲響。

街那頭更遠的商業區也一樣安靜,許多店鋪和機關都關門上鎖,並且釘了水晶板,裡面的人則手持武器跑到鄉下什麼地方去了。

今天早晨呈現在面前的寂靜,跟過去一星期通常在早晨遇到的那種靜謐比起來,顯得更加奇怪可怕似的。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賴在牀上翻來覆去,盡打吹欠,而是迅速爬起來,走到窗前,希望看見某位鄰居的面孔,或者一點令人鼓舞的跡象。

但是獨角獸路上空蕩蕩的。

她只注意到靈樹上的葉子仍是碧綠的,但明顯地幹了,蒙上了厚厚一層紅塵,前院的花卉無人照管,也已經枯萎得不成樣子。

她站在窗口向外眺望,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什麼聲響,隱約而陰沉,像暴風雨來到之前的雷聲似的。

“快下雨了,“她即刻這樣想,同時她那從小在鄉下養成的習慣心理告訴她,”這的確很需要呢。“可是,隨即又想,“真的要下雨嗎?不是雨,是炮聲!“

她倚在窗櫺上,心突突直跳,兩隻耳朵聚精會神地諦聽着遠處的轟鳴,想弄清它究竟來自哪個方向。

但是那沉雷般的響聲那麼遙遠,一時無法斷定它的出處。

“估計是從淨魂泉來的吧,主吶!“她暗自淨魂着。“或者是臥蛟潭,或者靈樹溝。可不要從北邊來呀!不要從北邊來呀!“

她緊緊地抓住窗櫺,側耳諦聽着,遠方的響聲好像愈來愈大。而且它正是從北邊來的。

北邊的炮聲吶!聖光伊甸園和愛神之吻——還有安妮,不就在北邊嗎?

現在,就在此刻,南方佬也許已經到愛神之吻了!她再一細聽,可是她耳朵裡那突突的脈搏聲把遠處的炮擊聲掩蓋得幾乎聽不見了。

不,他們不可能已到達聖光伊甸園。如果真的到了那麼遠的地方,炮聲就不會這樣清晰,這樣響。

不過,他們從這裡向聖光伊甸園移動至少已經十公里,大概已靠近冰霜湖那個小小的居留地了。可是聖光伊甸園在冰霜湖北邊最多不過十公里呢。

炮聲在北邊響起來了,這可能就是南方佬給風雲谷敲起的喪鐘吶!

不過,對於最擔心媽媽安全的笨笨來說,北邊的戰鬥只不過是愛神之吻附近的戰鬥罷了。

她不停地絞扭着兩隻手,她在房間裡踱過來踱過去,第一次充分而明確地意識到北軍可能被打敗了。

一想到黑暗領主的部隊已成千上萬地逼近愛神之吻,她就清楚地看出了戰局的嚴峻和可怕。

而這一點,無論是圍城中擊碎窗玻璃的槍聲,還是缺吃缺穿的苦難,或者那一長列一長列躺着的垂死者,都不曾使她認識過。

黑暗領主的部隊離愛神之吻只有幾公里了!

這樣,即使南方佬最終被打垮,他們也會沿着大路向愛神之吻退卻,而佩恩可能來不及帶着三個生病的女人躲避他們。

吶,要是她現在跟他們在一起,也不管南方佬來不來,那纔好呢!她光着腳,披着睡衣,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可是越走便越覺得很嚴重,預感到事情不妙。她必須回到媽媽身邊去,必須回家。

她聽到了下面廚房裡傳來碗碟聲,這是鹿女琪琪在準備早餐,可是沒聽見浣熊兒夫人的女聖僕的聲音。

鹿女琪琪用尖利而憂傷的腔調在唱:“再過幾天吶——”

這歌聲笨笨聽起來很覺刺耳,那悲傷的含意更叫她害怕,她只好披上一條圍巾,啪噠啪噠穿過廳堂,走到後面樓梯口高聲喊道:“別唱了,鹿女琪琪!”

“夫人!知道了,“鹿女琪琪在樓下不高興地答應了一聲,笨笨聽了不覺深深抽一口氣,突然感到慚愧起來。

笨笨走到弱弱門口,把門略略推開,朝陽光明麗的臥室裡看了看。

弱弱穿着睡衣躺在牀上,閉着眼睛,眼睛周圍現出一道夜光圈,那張雞心臉有些浮腫、本來苗條的身軀也變得有點畸形醜陋了。

要是夢蛟現在看見了纔好呢。笨笨惡意地設想,弱弱比她所見過的任何孕婦都更難看。

她打量着,這時弱弱睜開眼睛親切而溫柔地對她笑了笑,臉色也頓時明朗起來。

“進來吧,“她艱難地翻過身來招呼。“太陽一出來我就醒了,我正在琢磨,笨笨,有件事情我要問你。“

笨笨走進房來,在陽光耀眼的牀上坐下。

弱弱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笨笨的手。

“親愛的,“她說,“這炮聲使我很不安。是聖光伊甸園那個方向,是不是?“笨笨應了一聲“嗯“,同時腦子裡又重新出現剛纔那種想法,心跳也開始加快了。

“我知道你心裡很着急。我知道,如果不是爲了我,你上星期聽到你媽媽生病的消息就會回去的。難道不是嗎?”

“是的,“笨笨回答,態度不怎麼溫和。

“笨笨,親愛的。你對我太好了,那麼親切,那麼勇敢,連親姐妹也不過如此。所以我非常愛你。我心裡很不安覺得是我在拖累你。“

笨笨瞪眼望着。愛她,是這樣嗎?

傻瓜!

“笨笨,我躺在這裡一直在想,打算向你提出一個十分重大的要求。“說着,她手把握得更緊了。“要是我死了,你願意撫養我的孩子嗎?”

弱弱瞪着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急切而溫婉地瞧着她。

笨笨聽了有點手足無措,不由得把手抽出來,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硬邦邦的了。

“唔,別傻氣了。弱弱,你不會死的。每個女人生第一胎時都覺得自己會死。我曾經也是這樣呢。”

“不,你沒有這樣想過。你說這話只不過是要鼓起我的勇氣罷了。你從來就是什麼也不怕的。

我並不怕死,怕的是要丟下嬰兒,而夢蛟——

笨笨,請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你會撫養我的孩子。那樣,我就不害怕了。鹹魚兒姑媽年紀太大,不能帶孩子。絲絲和柔柔很好,可是——我要你帶我的嬰兒。

答應我吧,笨笨。

如果是個男孩,就把他教養得像夢蛟,要是女孩——

親愛的,我倒寧願她將來像你。”

“你這是見鬼了!“笨笨從牀沿上跳起來嚷道。“事情已經夠糟的了,還用得着你來死呀活呀的胡扯!”

“對不起,親愛的。但是你得答應我。我看今天就會發生。

我相信就在今天。請答應我吧。”

“唔,好吧,我答應你,“笨笨說,一面惶惑地低頭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