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羅子元聽完後,撫着下巴沉思了好久。
現在還未到原依雅生產的時候,醫婆和穩婆是不會住在雪陽宮的,從太醫署到雪陽宮的路可遠得很,怎麼也不可能先他到了雪陽宮。阿雲與原依雅之間的矛盾早已不可調和,阿雲念着原家血脈的延續而盡心盡力地照顧着原依雅,難保原依雅不恩將仇報。畢竟在阿雲入宮的時候,原依雅就能給阿雲下毒,如今用孩子陷害阿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極巧合的是,他在去雪陽宮的路上遇見了焦急的安修容,仔細想來,安修容出現這條路上的可能性並不大。
羅子元一直都知道,安修容是個有野心的人,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野心,故而他從未抑制。不想,這野心實在大了些,居然把心思動到了阿雲身上!
尤安搖着頭說道,就因爲不知道,所以他也憂心的很,他憂心的不是昭儀會怎樣,而是如果昭儀怎樣了,皇上又會怎樣。
“怎麼,是在雪陽宮出的事?”胡太醫略有些敏感地問道,“對了,方纔與尤公公同來的那位內侍,似乎就是雪陽宮的?”
尤安點了點頭,謹慎地瞧了眼四周的情況後,湊到胡太醫的耳邊說道:“貴嬪夫人早產了!不過這事蹊蹺的很,奴才一早就看見那個來報的內侍在議政殿外來來回回地走動了。”
胡太醫看着尤安神神秘秘的樣子,心中一緊,果然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昭儀怕是見着了血腥,蠱蟲發作了。
拎着藥箱的手緊了緊,胡太醫滿腦子都在想着該如何壓制住蠱蟲。丞相曾告訴過他幾個萬不得已的方法,可若是用上了,日後除蠱蟲的時候,昭儀怕是會九死一生啊。
緊着步子到了頤華宮,胡太醫還沒跪下給皇上請安,就被免了禮。診脈的時候,胡太醫的手是顫抖着的,他在流螢淚眼汪汪的眼神裡,看見了埋怨,看見了譴責。當初若不是他灑了藥,今日就不會有這一遭禍事,胡太醫自責不已,直到看見越千別有深意的眼神時,胡太醫才突然發現,這事或許並不像他想的這般單純。
“啓稟皇上,昭儀的脈象複雜,微臣怕是要用上金針之術了。”胡太醫彎腰說道。
羅子元仰着頭,手指不停地敲着大腿,有些焦躁地問道:“幾成把握?”
“八成。”
“若是出了差錯,朕就要了你的命!”羅子元說着,就主動起了身,去到殿外等候。
當門被合上的時候,胡太醫忙拉過了越千幾人,沉着聲問道:“昭儀的脈象亂的很,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越千內疚地看了眼躺在牀上的柏小妍,這才小聲說道:“今日一早,笑薇便來請主子了,主子雖然知道這事有貓膩,但還是去了。不想怎麼防,都躲不過貴嬪夫人的算計,主子爲了讓皇上不先入爲主,這才鋌而走險,逼自己毒發的。奴婢實在擔心,主子耳後的花已是半開的姿態,不知能否撐到丞相回來的那一日。”
“胡鬧!我之前不是說了,千萬不能見血,不能受刺激!你們是怎麼照顧的?”聽完越千的話,胡太醫狠狠地瞪了她們幾眼,若不是羅子元還在門外,胡太醫怕是要指着她們的鼻子一個個斥責過去的。
“你是說,主子是故意的?”流螢聽見越千的話後驚呼道,卻被無憂一下捂住了嘴。
“許是我們瞞着昭儀,故而昭儀有些看輕了這毒。”胡太醫嘆着氣,手上不停地忙活着,從藥箱中取出一個捲了起來的布包裹,“不過幸好越千你及時打暈了昭儀,若是讓昭儀控制不住喝了別人的血,那就要出大事了。現在昭儀的身子並無大礙,但我會封住昭儀的睡穴,直到丞相將血送到盛京。這段時間,你們好生照顧着,千萬別再疏漏了!”
越千三人互相瞅着,鄭重地點了頭。
胡太醫的手一揮,布包裹就平攤在了桌上,亮出一排排擺的密密麻麻的金針來。深吸一口氣,胡太醫的手指從金針上滑過,最後停在一枚約有小指長短,髮絲粗細的金針上。
施完針,胡太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語氣冰冷:“昭儀都如此鋌而走險了,我們是不是要做上些什麼。”
在胡太醫的一番危言聳聽之下,不出意外的,羅子元賜了安修容一杯鴆酒。當尤安帶着鴆酒去到平雲宮的時候,安修容早已穿着嶄新的宮裝,梳着華麗的髮髻,面色極淡地坐在主殿裡。
“尤公公倒是來得快,沒讓本宮久等。”安修容擡眼看了眼尤安,眼神慢慢地遊移到了一旁內侍端着的鴆酒上。
“想來安修容也已經知道了皇上的心意,那就請安修容儘快上路吧。”尤安頷首說道,語氣嘲諷不已,“修容,咱家當初可真是看走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憑白浪費了這大好時機。”
安修容聽着尤安的話,冷哼一聲,這是想舍掉她這枚無用了的棋子嗎?“尤公公,本宮又何嘗不是信錯了人。你當初可是斬釘截鐵地告訴本宮,那醫婆與穩婆都是通好了氣的,到時候,肯定是一屍兩命。本宮照着你說的做了,可現在呢,不但昭儀好好的,貴嬪夫人與她的兒子,也都平平安安的。”
“那是你不中用!昭儀是什麼人,是從穆太后的手裡活下來的人,是把於皇后送進了冷宮的人,咱家幾次三番提醒你,莫要小瞧了昭儀。可你呢,一舉一動全被昭儀知道了去,就這點手段,你還想陷害於她?”尤安甩了甩拂塵,身後兩名身形健碩的內侍就走上前去,架住了安修容。
“你是故意的?你借我的手除了那麼多的人,現在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想殺了我!是不是!”安修容漸漸體會過來尤安話中的意思,掙扎着想擺脫兩名內侍的束縛,嘶吼道:“你從一開始就是想殺了我!是不是!尤安,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不會放過你的!”
尤安被安修容淒厲的聲音擾地直皺眉,轉過身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朵,淡然地說道:“動手!”
“不,我懷有身孕,你不能殺了我!”安修容看着越來越近的酒杯,尖叫起來。
尤安揹着手,大笑着說道:“那不過是昭儀騙你的,你還真信了?愚蠢!”
“你,我哪怕,咳咳,化作厲鬼!也絕不會放過你!”灌完了鴆酒,兩名內侍還是緊緊地架着安修容,直到她身體抽搐,七竅流血。
“晦氣。扔出宮去!”尤安頭也不回地出了平雲宮,眼中滿是不屑。
三天後,天微微亮的時候,整宿沒睡的胡太醫就看見天空中遠遠的有個黑點,在慢慢接近。
不一會兒後,一隻通體漆黑的大雕就停在了屋頂上,正欲伸出爪子踹向屋頂,胡太醫就大聲喊了起來,“別,別踩!我在這兒!”
那隻大雕聽見聲音,立馬收起了原先漫不經心的模樣,整個戒備起來,頭迅速地轉向胡太醫所在的位置。唳鳴一聲,張大了翅膀就飛到了胡太醫頭頂的樹下,伸出一隻爪子一陣扒拉,一顆茂密的大樹轉瞬就禿拉下來。
這時,那大雕又短促地叫了兩聲,似是歡快不已。
胡太醫看着在它爪子上晃盪不停的包裹,心都快從嘴巴里跳出來了,趕忙從石桌下拿出一隻鳥籠來,裡面塞着一隻卡的不能動彈的肥雞。
“請快下來。”胡太醫恭敬地說道。
大雕又歡快地叫了兩聲,慢悠悠地從樹下飛了下去,走了幾步站定後,直直地舉起綁着包裹的爪子。見胡太醫不動作,大雕抖了抖翅膀,爪子在空中一陣搖晃。若是能說話的話,大概就要氣沖沖地問胡太醫“都把包裹送你面前了,你怎麼還不動手!”
胡太醫仔細地解下包裹後,忙打開鳥籠,將肥雞給倒了出來。在一陣淒厲的啼叫聲中,胡太醫閉上了眼,心裡連連默唸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聽見沒聲音了後,胡太醫慢慢地睜開了一條眼縫,卻見院內早沒了大雕的蹤影,徒留幾根雞毛和一小攤血。鬆了口氣後,胡太醫拍了拍自己顫抖的手,打開了包裹,卻見裡面是兩個竹筒。壓在竹筒下面的紙條上寫着:另一竹筒之中,是以吾血所制的藥丸。
這是以備不時之需嗎?胡太醫想着,丞相對昭儀似乎太好了些,即便是盟友,也不會有人做到這個地步的。念頭轉瞬即逝,胡太醫收起多餘的心思,趕緊回到屋裡將竹筒細細地收進藥箱裡。穿戴好官服,只等着時辰一到,就入宮送藥去。
柏小妍醒來的時候,只感覺渾身虛軟無力,僵硬地不能動彈。
“越千?”柏小妍眨了眨眼,纔看清站在一旁的是泫然欲泣的越千。想到失去意識前,越千的舉動,柏小妍知道她是被嚇到了,不禁打趣道,“怎麼還在哭呢,放心,我不怪你。”
“主子,您可醒了,您都睡了三天三夜了!”越千哭喪着臉說道。
“三天三夜?”柏小妍驚詫着,忙撐起身子問道,“雪陽宮怎麼樣了,孩子生了沒,皇上怎麼說?”
越千忙扶着柏小妍坐了起來,倒了一杯熱水慢慢喂着柏小妍,然後纔有條不紊地說着:“貴嬪夫人生了一位皇子,母子平安,不過皇上並不喜。至於安修容,已被鴆殺了。”
柏小妍笑了笑,卻因爲飢餓而一陣發暈,此時無憂正端了一碗熱粥匆匆而來,見柏小妍一副快要昏過去的樣子,忙湊到牀邊,“主子睡了三天三夜,現在肯定是餓了吧,奴婢煮了小米粥,可香了。”
一勺一勺地喝完了小半碗小米粥後,柏小妍才恢復了些力氣,“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居然能讓皇上鴆殺了安修容。”
“皇上在審問了醫婆與穩婆後,就賜了安修容鴆酒。流螢去打聽過了,說是安修容想要收買她們二人,讓她們在貴嬪夫人生產的時候做些手腳,使得貴嬪夫人難產而一屍兩命。”越千見柏小妍的氣色好了些,這才跪下說道:“奴婢不才,沒能保護好主子。”
“嗯,所以你準備好受罰了嗎?”柏小妍煞有介事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