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書房,蒹葭就被塵染攔在書房門外,道:“我與你家小姐有事商議,你在外候着。”
蒹葭向柏小妍望去,無聲地詢問着柏小妍。
柏小妍正巧有事與塵染商議,這事她並不想蒹葭知曉,於是對蒹葭搖搖腦袋,示意蒹葭莫要輕舉妄動。
塵染合上書房的門,走到一張八寶紫金楠木桌旁坐下,對着站在書房門口的柏小妍招手:“坐吧,師兄與你有事相商。”
柏小妍拘謹地走到塵染身旁的鎏木凳上坐下,塵染斟了杯茶推到柏小妍面前,道:“這是你最愛的碧螺春,是由專人挑最嫩的芽心採摘,這茶水是清晨花瓣上凝結而成的露珠。來,嚐嚐!”
柏小妍有些詫異,平日裡她喝的茶都是些尋常可見的清茶,並無什麼講究。若不是塵染的話,柏小妍都忘了自己曾最喜愛這清晨的露珠煮來的碧螺春,她輕輕拿起茶杯放在脣邊淺啜了一口,頓時熟悉的茶香在舌尖打轉,讓她險些落淚。
柏小妍放下手中瓷白青釉茶杯,以手掩面遮住自己的不妥,她柔聲道:“讓師兄見笑了!”
塵染未有言語,淺笑着拿過另一個茶杯倒上一杯茶,飲過一口後才道:“你可奇怪師兄爲何會清楚你愛喝這碧螺春?”
“爲何?”柏小妍聞言有種不詳的預感,但是細瞧塵染的表情並無它意,不由自嘲如今自己警覺過頭,竟聞風而起不由地懷疑師兄的用意。
柏小妍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在塵染眼中,塵染笑了笑,道:“紫筠莫要緊張,師兄也是問過你身邊的蒹葭才知道你喜好碧螺春,於是師兄便隨時泡好這上等的碧螺春,就等着紫筠何時能上門飲上幾杯。今日果然讓師兄遇上這個機會了,看來紫筠與師兄還是心有靈犀。”
“師兄說笑了,紫筠還沒有祝賀師兄早早就被封王了這個喜訊呢。”柏小妍亦是淺笑回之。
“什麼封王?不過是用來牽制住我這突如其來的變數,將我困在這看上去華麗的牢籠。”塵染嗤笑,眼中流露出的盡是不屑。
柏小妍見狀,心中嘆息,塵染心中的痛苦雖然不能體會,但是她多少還是瞭解,身爲皇子就連魏國最不濟的六皇子都不如,自幼就不得父君的青眼相睞,終日就如被棄之於冷宮的妃子,毫無翻天之日。
待有了相當的能力回到魏宮,原以爲可以得到重用卻只是被隔遠相望,迎來的盡是不屑與懷疑。雖然塵染曾到會來只是想要奪回他想要的,但是心中依舊會有不快與怨恨。
柏小妍沉默,此時並不適合她出聲。
“罷了,你也不清楚其中原委。還是說說其它的事吧!”塵染苦笑,斟滿一杯茶一飲而盡,彷彿這樣就能將痛苦忘卻。
柏小妍爲塵染着急,她柔聲道:“師兄,一切不過是暫時的,以後終會好的!”
塵染淺笑,轉口道:“紫筠,你之前曾說金管事將你請來恆王府,此話當真?”
“師兄,你莫不會認爲紫筠會編出謊話,再者紫筠可不知師兄已是魏國的恆王爺,若是知道了紫筠可是早已上門謀取一些好處!”柏小妍取笑道。
“紫筠若是想要什麼好處就直接與師兄說來,師兄手中的權力不小。”
“那紫筠在此謝過師兄了!對了,師兄,那位金管家可是有什麼問題?”
“不過是苴兒看重的人,我一時尋不到合適的人選,於是提拔他成爲王府的管家。”
“苴兒?”
“哦,那是師兄的胞妹。”
“師兄的胞妹與師兄甚是神似呢!”柏小妍想起見過一面的美人,原來她喚苴兒。
“紫筠見過?也對,你既已來到王府,想必就是胞妹請來的,她可有爲難你?”塵染緊張地問道。
“並無,公主只是將紫筠換去打量了一番,過後便放過了紫筠。”
“打量?罷了,既然你無事我便不追究了。”
“對了師兄,我在公主廂房中見到了陶安泰的夫人,謝侯府的大小姐謝菲,你與她很熟?”
“那婦人之前與胞妹的關係甚密,於是經常來着恆王府。”
“原來如此!”
“紫筠!”塵染見柏小妍自方纔起一直沉默不語,忍不住出聲喚醒沉思中的柏小妍。
“怎麼了?師兄?”柏小妍迷茫地看着塵染。
“師妹可有考慮清楚?”塵染說到此話時,耳根不自然地紅了一片。
柏小妍“轟”地臉變地通紅,磕磕絆絆道:“師、師兄,我還未曾想好,我我還要一些時間來考慮。”
“不急,就是紫筠想通了,師兄此時也不能護紫筠周全,不如等師兄有了一切之後,到那時師兄便封紫筠爲後。”塵染毫不避諱地對柏小妍說出自己的野心,他眼中充滿柔情,只有對柏小妍一人的神情。
柏小妍心中震驚不已,塵染竟會對她許如此承諾,如今自己對塵染而言是個身份不明的女子,除了兩人有着師門同誼就無其它的關係,難道他就不擔心她對他不利嗎?
“師兄莫要許下這誓言。”柏小妍獨有喃喃這一句。
“紫筠,師兄所言毫無虛假,師兄以天地爲鑑,若是違背誓言,師兄必不得好死,五雷——唔!”
柏小妍一把捂住塵染的嘴,道:“師兄莫要再言,師兄的情紫筠心領了,只是紫筠沒有資格得師兄如此厚愛。”柏小妍想起兩人的身份,她是亡國公主,他是敵國皇子,他們在一起是不得善終的。
“紫筠想起還有事,先行告退!”柏小妍迅速地起身,向門外掠去。
柏小妍落荒而逃,塵染並沒有跟上,蒹葭奇怪地看着自家小姐又哭又笑的作態,十分好奇在書房裡兩人到底說了什麼,竟然柏小妍有如此大的反應。
“蒹葭,我們以後還是莫要再來這王府了!”走了許久,柏小妍才停下對蒹葭說道。
“是,小姐!”蒹葭雖然不明所以,但是隻要是柏小妍說的話,她便無異議地聽從。
一陣凌風襲來,柏小妍沒做多想地出手,劇痛從手臂傳來,她擡頭只一眼便又瞧着了多年前逃離謝侯府時遇見的黑衣人,心中一驚,看來謝煜是發現她了。
瞬間,黑衣人放過了她,原來柏小妍見過一面的護柏此時現了身擒住了黑衣人的另一隻手臂。兩人不多時便糾纏了起來,柏小妍看着兩人一前一後,一追一趕,實力不分上下,看得柏小妍心都揪到了一處。
“小姐小心!”在柏小妍腦子走神的一剎那,眼前突然一黑,身子被人扛起,粗魯的動作牽扯到柏小妍的傷口,疼得柏小妍額頭冒冷汗。
“小姐,該死的!”蒹葭的聲音遠遠傳來。
看來她是逃不過了!
偏殿裡,柏霽一臉陰沉地看着跪在下方的兩人,道:“你們說小姐被擄走了?”
殿下的蒹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身旁的護在柏小妍身旁的護柏道:“屬下失職!是屬下辦事不力讓小姐被人擄走,屬下在尋着小姐後自當以死謝罪。”
“很好!來人,給本君去查看看到底是何人?”柏霽眼中盡是嗜血,神情十分恐怖。
“還有你,讓你的人也給本君去查。”柏霽指着蒹葭下令。
蒹葭頷首,悄然退下。
美人的眉眼十分溫順,彷彿似曾相似。柏小妍湊近了畫卷,心下了然,正是那癡情的姑母柏芙,看來這作畫之人便是謝煜了。
只是爲何謝煜會擺上一副柏芙的畫卷在書房,而且還是攤開的?要說謝煜對柏芙依舊有着愛意,柏芙難以置信。
理不出什麼頭緒,柏小妍別過眼,掃過那不起眼的硯臺,她想起擅闖侯府書房的那一晚,正是這不起眼的硯臺讓她柏國的重物失而復返,也讓她看清謝煜的狠心毒辣。
柏小妍突然有些好奇後來的暗室究竟變化如何,右手伸了出去,在即將觸摸到硯臺之時她猛地收住了手。不行!若是現在打開暗室,那麼謝煜一定會猜測到侯府的失竊與她有關,到時可就在劫難逃,謝煜一定會知道當日闖入書房的人便是她,說不定還會逼迫她將青羽宮的令牌交出來。
收回右手,柏小妍再次將目光轉向畫卷,畫卷的一角附上了作畫的時日與地點,“於季春三月汴州作”。
汴州?她曾聽過,這是鳳國的皇城,他們竟然去了鳳國?這是何時的事?
吱嘎!房門被打開,謝煜出現在柏小妍眼前,淺色長袍略顯書生氣,一舉一動之間皆是儒雅,柏小妍實在想不出這麼一副正人君子模樣怎忍心弒妻!
“妍姑娘?”謝煜的聲音十分渾厚,絲毫不襯外表的儒雅。
“謝侯爺怕是認錯了?”柏小妍並不想早早地被識破,謝煜尋她來的目的她還不明。
謝煜穩重端方的臉上露出一絲和善的笑意:“妍姑娘莫要急着否定,說起來,妍姑娘還得喚老夫一聲姑父。可惜你姑姑早逝,不然得知你來侯府的消息不定怎麼開心,你年幼時她最疼你了。”
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柏小妍狐疑,謝煜這是想要打親情牌,若不是早已知道他的性情,她怕是早已被謝煜的一番鬼話打動了。可是她已經知曉了謝煜究竟是什麼性子的人,所以謝煜的作態在柏小妍眼中就如戲劇。
見柏小妍並不做聲,謝煜朗聲大笑,道:“妍姑娘,老夫可不會認錯人。人都道侄女肖姑母,你如今出落得與你姑母當初無二,只是沒有芙兒眉眼間的溫柔卻多了芙兒沒有的堅毅。”
柏小妍暗下嗤笑,他還真是僞裝得很好!既然謝煜認定了她,不如就承認,這樣還能試着摸清他的目的。
“謝侯爺好眼力!妍兒好奇,謝侯爺又是如何認出妍兒,莫要說什麼侄女肖姑母的鬼話,妍兒如今這副容貌可與當時的姑母沒有一絲相似之處!”柏小妍擡頭直視謝侯爺深沉的雙眼。
謝侯爺被柏小妍直接的打量愣住,不過沒一會兒便緩聲笑道:“老夫這話可不假,在老夫的手下將妍姑娘請到侯府前,老夫並不敢認定,在見到姑娘的一雙眸子與姑娘見到芙兒畫像之時的瞭然,老夫便肯定姑娘便是當日的妍姑娘。”
原來房內多出來的呼吸聲是謝煜發出的,可是他怎麼又從外面走來,看來這書房並不止有暗室這一個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