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閣院內,婢女們正忙着打掃院中的積雪。
大雪之後,空氣似乎都變得純淨起來,外面一片銀裝素裹,光禿的樹枝上掛滿了白霜,倒是比蕭條的秋日要美上許多。
冷凌澈站在門前,負手而立,他仍舊一身月白的長衫,烏髮垂於身後,頭上只簪着一支玉簪,宛若縹緲的仙人,幾欲要與這白雪融於一體。
身上被人披上了一件黛青色的披風,耳畔是溫柔若水的聲音,“明年冬天只怕團團就不肯待在屋內了,一定會興奮的跑出去玩雪……”
冷凌澈伸手攬過雲曦,將她纖細的身子罩在了披風之中,“我倒是希望他能快些長大,這樣我就可以獨自霸佔你了……”
冷凌澈頷首在雲曦耳畔輕語,溫熱的氣息讓雲曦微微紅了臉,好似白雪之下悄然綻放一朵紅梅,煞是嫵媚。
“你不是還想要個女兒嗎?你就不怕女兒纏着我?”雲曦擡頭望着冷凌澈,眨了眨水靈的如同三月杏花一樣明媚的眼眸。
“女兒怎樣都是好的……”
冷凌澈淺笑低語,雲曦輕哼了一聲,這倒是個重女輕男的!
玄宮幾人不知道是誰先動起了手,頓時院中雪團亂飛,途中經過的喜華不幸收受到了牽連,便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投入了戰鬥。
樂華和青玉相視一眼,沒有讓喜華一人蔘戰的道理,正想去上前去幫喜華,青玉卻是頓住了腳步,笑道:“既然是姐妹自然要福禍同享的!”
樂華點了點頭,兩人分頭將安華和寧華拉了出來,寧華掙扎着不肯去,“我不行!我看看就好了,我去了反而託你們後腿……”
“哪裡就拖後腿了,就算你不會扔,幫我們團個雪球也好啊!”寧華哪裡拗得過青玉,幾下就被拽了出去。
樂華那邊也拉着正忙着算賬的安華,安華手裡還拿着玄商給的金算盤,一臉的不耐煩,“別鬧了樂華,小公子又收了不少禮,我正忙着入庫呢,你們自己玩吧!”
“不!”
樂華也不勸,只用蠻力拖拽安華,安華哪有心情玩這些幼稚的遊戲,正想甩開樂華,誰曾想一個雪團“啪”的一聲打在了她的衣襟上!
“呀!”
這是她新作的衣裳,用的還是極好的料子,今日第一天穿上竟是就被人讓扔了雪!
安華將算盤收入袖中,臉上浮現了怒氣,“你們一個個不着調的竟然如此胡鬧,真是豈有此理!”
姐妹團這便全體出動,之前一直冷眼旁觀的玄商和玄徵相視一眼,也加入了其中。
衆人玩的不亦樂乎,其中最開心的要數玄角了,他最喜歡玩這個了,可只有他和玄宮玄羽三個男人多無趣啊,現在多了這麼多女孩子,打起來纔有意思。
安華她們哪裡打得過玄角,玄角一手一個雪團,總能準確無誤的打在安華她們幾個的頭上臉上,她們一尖叫,玄角打的就更歡了!
可漸漸的玄角發現不對勁了,他似乎越來越難以招架,那大雪團鋪天蓋地的朝他打來,密集的仿若暗器,讓他根本避無可避!
“等等!”
玄角抹了一抹臉上的雪,他本就長得脣紅齒白,如今被白雪一冰,臉蛋白的更將清透,還透着淡淡的紅暈,比女子還要柔媚。
“不是男女混戰嗎?爲什麼你們所有人都打我啊?”
玄商幾人環視了彼此一眼,默契的扔出了手中的雪團,“打的就是你!”
開玩笑,他們怎麼捨得打自己的心尖尖,朋友妻也不可欺,算來算去還是打玄角最保險!
“靠!老子不跟你們玩了!”
冷凌澤和雲曦看着那些人打成一團,雲曦不禁笑出聲來,她靠着冷凌澈的胸膛,柔聲輕語道:“等他們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怕這芙蓉閣還會更加的熱鬧。”
冷凌澈低頭望着雲曦,眼中是無盡的柔情,安靜也好,熱鬧也罷,只要有她在,便是最好!
這時冷管家走到了芙蓉閣,見冷凌澤和雲曦都在站在門口,便徑自走了過去。
“世子,世子妃,外面傳來了消息,說是藍尚書在獄中自盡了……”
“自盡?”雲曦不禁詫異,可擡頭只見冷凌澈卻是一臉淡然,似乎早就預料到了。
“他可留下什麼東西了?”
冷凌澈開口問道,冷管家點點頭,“藍尚書留了一筆絕筆信,將所有的事情都攬了下來,說是他偷盜糧草是爲了換銀子替太子拉攏羣臣。
他將事情一力承擔,願意以死謝罪,只望陛下能開恩放過他的家人。王爺進了宮,特讓屬下來轉告世子一聲!”
冷凌澈擡了擡眼,心想還算那個老頭子心裡有數。
雲曦輕嘆一聲,看着外面蒼茫一片,不由感嘆道:“如此倒是可憐了太子妃了……”
女人在皇權的漩渦中根本就無處容身,不論勝負她們都失去了太多。
楚帝沒想到藍尚書會在獄中自盡,他不僅想要了藍尚書的命,他更想知道那些銀錢的走向!
可他只是一句“拉攏衆臣”便再無提及,楚帝覺得他就像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般,咽不下去卻又吐不出來!
“這個老匹夫居然還想讓朕放過他的家人,真是白日做夢!”那些銀錢的走向他不得而知,剩餘的銀錢也追不回來,這個虧他還真是吃大了!
“陛下,依臣弟所見您還是赦免了藍府衆人吧,哪怕是抄沒家產將他們趕出金陵,饒過他們一條性命也好,畢竟那是太子妃的孃家……”
“哪來的太子妃?楚國暫時還未立太子呢!”楚帝打斷了錦安王的話,一想到冷凌衍便更是怒火中燒。
“皇兄,話雖如此,可凌衍畢竟是您的長子,若是您趕盡殺絕反是不好……”錦安王開口勸道,他一向最討厭株連九族之事。
明明是一個人犯錯,何必殺了所有人呢!
“行了!你退下吧,朕知道如何來做!”楚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遣退了錦安王。
楚帝疲乏的揉着眉心,他的這些兒子們沒一個讓人舒心的!
楚帝隨手拿起了桌上的奏摺,卻如何也看不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道:“去宸妃宮裡吧!”
殿內燃着地龍十分溫暖,宸妃坐在軟榻上與冷清落下棋打發時間,冷凌澤也是坐在一旁看着書,聽到楚帝駕臨才都站起了身。
楚帝擡手讓衆人平身,隨手翻起了冷凌澤放在一旁的書冊。
“在讀史記?”
冷凌澤笑着答道:“歷史典故總歸要有趣些,以前看不懂,現在卻覺得受益匪淺!”
楚帝笑了笑,接過了宸妃遞來的熱茶。
“那朕問你一個問題,藍尚書畏罪自盡,你覺得朕應不應該放過他的家人?”
宸妃眉頭一蹙,楚帝這是什麼意思?試探?
冷凌澤也皺了皺眉,有些爲難的看着楚帝,“父皇,若是兒臣說錯了,您可不可以不要生氣?”
楚帝呵呵一笑,擺手道:“朕不過是問問你的想法,你不必如此緊張。”
“父皇,依照楚國律法,犯此重罪的確是全家抄斬之刑……”
楚帝嗯了一聲,看不出喜怒。
“可是律法不外乎人情,既然罪魁禍首是藍尚書,他已畏罪自盡,寬恕他的家人一二也未嘗不可。
畢竟那是大皇嫂的母族,若是父皇執意遵循律法,只怕也會傷了皇兄的心。況且皇兄是儲君,總是要顧及他的名聲呢……”
冷凌澤說完,楚帝卻是冷哼一聲,“你怎麼也如此說辭,朕已經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哪來的儲君!”
冷凌澤聞後拱了拱手,開口道:“兒臣愚見,現有的皇子兄唯有大皇兄堪當此任。
大皇兄此次所爲的確傷了父皇的心,父皇罰他去封地也好,大皇兄是個聰明人,定會反思己過的!”
“他如此大逆不道,如何配得上這個儲君之位,朕反是最屬意你!”
宸妃聽得眉頭一跳,冷凌澤卻是輕笑出聲,“父皇可別拿兒臣開玩笑了,兒臣的斤兩您還不知道嘛!
兒臣只求以後別成爲楚國的拖累就好,要是能爲父皇和皇兄們分憂,凌澤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楚帝打量着冷凌澤,見他笑意清明,目光澄澈,便勾脣笑了笑,徑自岔開了話題,吩咐宮人準備膳食。
冷凌澤垂眸坐在一旁,楚帝還是放不下冷凌衍,這纔來試探自己。
聽聞他今日宣錦安王進宮,只怕是想看看他們有沒有奪嫡的心思。
這個楚帝疑心真是夠重的,好在他也沒將希望全寄託在楚帝的身上!
太子府中,藍玉柳伏在牀上哭泣不止,無論身邊人如何勸慰,她都止不住眼淚。
冷凌衍走進室內,他揮手遣散了婢女,坐在了藍玉柳身邊,輕聲喚道:“玉柳……”
藍玉柳撲到了冷凌衍懷裡,嘶聲痛哭着:“殿下,都怪我,都怪我,父親說他自有辦法,我居然就傻傻的相信了!”
原來他說的辦法就是自盡來保全他們,父親那日分明是在交代遺言,可她卻沒能聽出來!
“不怪你!不怪你!”冷凌衍輕輕的拍着她的背,看着她滿臉淚痕的模樣,還是開口道:“雖然我知道你很難過,可府裡的事情還要多依賴你,我們……也不能久留了!”
“殿下,陛下會寬恕我的家人嗎?”
藍玉柳現在別無所求,只要能保住母親的性命也好!
“我着人打聽了,抄家在所難免,但藍府裡都是些女眷,想必父皇爲了自己仁慈的名聲也不會爲難她們,但是錢財是拿不出來了……”
藍玉柳心中一緊,她抓着冷凌衍的手,懇求道:“殿下,我能不能給母親送些盤纏?”
冷凌衍反握住藍玉柳的手,柔聲道:“這些事你不用與我商量,你的家人也是我的……”
藍玉柳動容的依在冷凌衍的懷裡,若是沒有冷凌衍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了!
什麼太子妃的位置,她都不在意,離開金陵也好,至少不用再被捲入這可怕的漩渦了!
幾日後,楚帝下了明旨,藍府所有錢財一律充公,就連一支金釵也不得帶走。
滿府上下哭聲一片,有的姨娘拉扯着自己的體己不肯鬆手,被侍衛推翻在地仍不肯放棄。
藍夫人面如死灰的站在院中,丈夫和兒子都沒了,這些錢財對她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藍玉柳拉着藍夫人出了府,除了兩個貼身的丫頭一個都沒驚動。
藍玉柳準備好了馬車和小廝,淚眼朦朧的握着母親的手:“母親,玉柳不孝,沒有辦法照顧母親了,我在車座底下藏了銀錢,母親去舅舅那避一避吧!”
她現在也是自身難保,這金陵也待不下去了。
她不是什麼聖人,那些個姨娘庶妹便自生自滅吧!
“玉柳,我可憐的女兒啊……”藍夫人知道她的女兒不再是太子妃了,也不知道兩人何時才能見。
藍玉柳雖有千言萬語要說但還是抹了一把眼淚,強忍着心中的悲痛將藍夫人扶上了馬車,“母親您快走吧,要是被那些姨娘們看到反倒麻煩,女兒一定會去看您的!”
這一個月來,她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看車母親的馬車越行越遠,藍玉柳的眼中一片模糊。
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藍玉柳身邊,有人撩開了車簾,露出了一張絕美冷豔的臉,“太子妃,可否移步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