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寂靜,寒涼的秋風吹過,讓人不禁瑟瑟發抖。
耳邊只有風吹樹葉的窸窣聲,橋下的湖水蕩着層層漣漪。
橋上站着兩個少年,沒人看得清他們的容顏和神色,他們彷彿是一副靜止了的畫,唯有衣襬隨風起伏。
冷凌澤手裡還玩弄着冷凌洄腰間的玉佩,他低着頭,嘴角泛着一絲冷笑,似乎沒看到冷凌洄微微發顫的身體。
一個曾經擁有一切的人,突然失去了所有,這種落差誰能夠接受呢?
冷凌澤嘴角的笑意更濃,沒有絲毫猶豫的扔下了最後一根稻草,“皇兄,你說父皇是不是最喜歡我呢?他以後會不會來讓我做這個皇帝呢……”
冷凌澤說完之冷冷擡眸,而這句話徹底擊潰了冷凌洄心中的防線。
他恨!他怨!他恨宸妃奪走了母妃手中的權利,更恨眼前的這個傻子奪走了父皇的寵愛!
憤怒沖垮了他理智,心中那顆曾經埋下了的邪惡種子破土而出,他的眼神變得兇狠殘忍,若是沒有了眼前的人,宸妃還拿什麼爭?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雙手,雙手伸平,用力的推向了眼前的少年,他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少年衣袂翻飛,看着他從石橋上跌落,看着平靜的湖面瞬間破裂,看着那身影苦苦掙扎……
可他卻唯獨沒看見那少年臉上得意的笑。
冷凌洄的身體不住的發顫,他扶着石橋看着下面那翻騰的水花,他大口的喘着粗氣,隨即臉上的驚恐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興奮。
行兇的恐懼和內心的興奮讓他臉上的笑變得越發的陰森,他做到了!他做到了!
就憑一個傻子也敢與他鬥,就讓他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直至屍體腐爛,成爲湖中魚兒的食物!
他沒有離開,而是目不轉睛的看着那個逐漸變小的水圈,他在等,他要親眼看着冷凌澤沉入湖底!
“殿下!”
耳邊平地炸響一道聲音,冷凌洄不可置信的轉身,這裡明明僻靜無人,怎麼會有人找上來?
只見秋宇和櫻桃手裡拿着釣竿、漁網匆匆跑了過來,冷凌洄緊張的握住了衣裳的側擺,看着秋宇急急跳入水中去打撈那個已經逐漸安靜的人。
冷凌洄陰沉沉的看着櫻桃和秋宇,眼神兇狠若猛獸,要不要將他們一同殺了……
“天哪!這是怎麼了?凌澤落水了?”
冷凌洄的神色徹底僵住了,遠遠的走來了一羣衣着鮮亮的少女,爲首的冷清落快步趕來,臉上皆是焦急之色。
冷凌洄臉色一白,如墜冰窟。
冷清落本是在暖閣招待一衆貴家小姐,看見秋宇和櫻桃拿着漁具,便好奇了問了一嘴。
在聽到冷凌澤要釣魚時,便立刻坐不住了,說什麼也要過來看看。
那些小姐也都年紀不大,聽到之後也覺得新鮮,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向湖邊走去,誰知道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場景。
冷清落立刻喚來了侍衛幫忙,好在秋宇水性不錯,早就將冷凌澤從水底撈了出來,一衆侍衛也紛紛跳進湖裡,一同將冷凌澤擡上了岸邊。
“快傳御醫!再派人去稟告宸妃娘娘!”
冷清落沒想到冷凌澤竟然會落水,但想到這裡只有她能處理此事,便連忙壓下了心中的緊張。
冷凌洄見事不好,正準備離開,陸瓊羽正好看到了,便走到冷清落身邊輕語了幾句。
冷清落點了點頭,開口道:“你先別走!這裡只有你和凌澤兩人,你還要向父皇稟告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是個傻子失足落水,有什麼好問的?我沒有這個時間浪費在他身上!”冷凌洄冷聲回絕,實際上他現在心中沒底,腦袋裡也有些空白。
“你看見他落水爲何不叫侍衛?若不是秋宇他們趕了過來,你是不是要看着他被淹死啊?”
“我……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誰想到他會突然落水的!”冷凌洄只想趕緊離開這,回去與母妃商量一番。
可冷清落卻不吃這一套,“這我不管,反正橋上只有你們兩個人,你先與父皇稟告,之後你愛去哪去哪!”
“我說了,我沒有那個時間,若是父皇召見,我自會去稟告!冷清落,你別把自己太當做一回事了!”
“清落說的不算,那本宮呢?”宸妃眉目冷寒的走了過來,冷凌洄咬了咬牙,站在一邊不再言語。
雲曦也隨着宸妃一同來了,當她看見冷凌澤那渾身溼透,雙眼緊閉的樣子時,她的心猛地揪了起來。
這一幕與在夏國時是何其的相似,難道……難道她又要失去澤兒了?
“澤兒!澤兒,你醒醒……”雲曦搖晃着冷凌澤的手臂,語氣顫抖不止,近乎懇求的喚着她。
她真的不能再承受這種失去至親的痛苦了,可突然冷凌澤那冰冷的手輕輕握了握雲曦的手指,雲曦的衣袖寬大,沒有人發現他這番小動作。
雲曦詫異的看着冷凌澤,發現他的眼皮輕微的動了一下,可他卻並沒有睜開眼睛。
雲曦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圖,終是鬆了一口氣,可心裡也難免有些惱怒。
他果然還是擅作主張了,而且還是用這般嚇人的的手段,孩子長大了果然都變得不聽話了!
知道冷凌澤無事,雲曦站起了身子,神色歸於平淡,開口道:“十一殿下還有氣息,剩下的便看御醫如何說吧!”
宸妃點了點頭,只要沒有性命之憂便好,她看了一眼垂頭不語的冷凌洄,冷聲道:“十殿下隨本宮去見陛下吧!”
宮裡出了如此的事,宮宴自是散了,聽到冷凌澤落水的消息,楚帝和韋喜德都是一愣,連忙趕去了宸妃的宮殿。
看到冷凌洄也在殿內,楚帝蹙了一下眉毛,沒有理會他徑自開口問道:“情況如何了?御醫如何說?”
“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也嗆了不少水,御醫還在診治呢!”這算是宸妃最近與楚帝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楚帝卻並沒有開心的感覺,反是嘆了一口氣。
“伺候十一殿下的奴才們在哪?居然讓主子遇到這種危險,都拉出去打!”
楚帝心情不順,嚇壞了一衆宮人,宸妃連忙勸道:“陛下,今日還要多虧了那個小太監呢,不然十一殿下更是危險了!您先別動怒,先問一問情況再說!”
宸妃看了看冷凌洄,轉而說道:“當時十殿下也在,不如讓十殿下說說吧!”
楚帝挑了一下眉,打量了一眼冷凌洄,沒好氣的問道:“你當時也在?那到底出了什麼事?”
冷凌洄心中鬱悶,以前楚帝對他都是和顏悅色,何時這般冷漠過。
“兒臣……兒臣因爲皇姐的事心情有些不好,便想去湖邊走走,沒想到正遇上十一弟,我一時沒看住他,他就掉下去了!”
反正冷凌澤是個傻子,就算醒了也說不出什麼來!
“今日是你皇姐出嫁的日子,你有什麼可難過的?”提及此事楚帝更是惱火,若不是冷凌洄宴請那些學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頓了頓,楚帝又說道:“當時只有你們兩個在?沒個下人跟着?”
冷凌洄搖了搖頭,楚帝怒聲道:“還是那些奴才偷懶耍滑,打他們板子都是輕的!”
“陛下!是十一殿下想要釣魚,這才吩咐奴去拿漁具的,奴才也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啊!
而且……而且當奴才趕到時,殿下險些便要沉湖了,若是十殿下能早些喚人過來,十一殿下也不會這般嚴重!”
秋宇在夏宮一路走來,自是分得清敵我,立刻試圖轉移楚帝的注意,將事情推給了冷凌洄。
“大膽!你的意思是這件事要怪本宮了?”
冷清落想了想也附和道:“誰也沒說怪你!可凌澤落水後,你怎麼不立刻叫侍衛啊?
還是我趕到之後才叫的侍衛,要不是秋宇到的及時,只怕這會就要去撈屍了!”
“清落!”宸妃瞪了冷清落一眼,開口叱道:“不得胡說!”
“我纔沒胡說呢!當時橋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看見凌澤落水卻不喊人,若是凌澤有個三長兩短難道還怪不得他嗎?
再說了,我讓他跟我去稟告父皇,他卻說什麼沒有時間浪費在一個傻子身上!凌澤雖然不聰明,可也是我們的弟弟啊!”
冷清落是話不說完不痛快,宸妃也沒阻止,任由她說下去。
楚帝的臉色果然越發的難看了,他擡頭看着冷凌洄,嚴肅又冷戾,“你真的是這般說的?”
“兒臣……兒臣只是一時逞口舌之快,可兒臣的心裡不是那般想的……”冷凌洄跪在地上仰視着楚帝,希望楚帝能夠相信他。
楚帝冷哼一聲,別過頭不去理會冷凌洄。
他最近一直冷淡秦妃母子,他知道他們心中不平,之前冷凌洄便將怨氣撒在了冷凌澤身上,只怕今日也是在幸災樂禍。
這時御醫走出了內殿,稟告道:“陛下、宸妃娘娘,殿下沒有性命之憂,只是秋日冷寒,殿下有些發熱了,又受了驚嚇,只怕還要些時間才能清醒!”
“你們精心調理着,用些上好的藥材!”楚帝聽到冷凌澤無事便鬆了一口氣,他看着冷凌洄,眼中有着無限的失望。
可是他現在只有這三個兒子,凌澤雖是讓人憐惜,可他畢竟只是一個癡兒,他不能因此就懲罰冷凌洄……
楚帝正想開口,櫻桃走了出來,她向來膽子小,看見楚帝便嚇得發抖,但還是硬着頭皮走上了前去。
“陛下,娘娘,奴婢在陛下手裡發現了這塊玉佩,可這塊玉佩不是殿下的。殿下還說着胡話,什麼扳指啊之類的……”
冷凌洄的臉色唰的變了,他立刻摸向了自己腰間,發現那裡空空蕩蕩。
難道是在冷凌澤玩弄他玉佩時被他扯了下去?
冷凌洄驚恐的擡頭,發現楚帝手裡的那塊玉佩正是他的,而楚帝正在用一種無比陰沉的目光看着他。
冷凌洄開始不住的發抖,他怎麼也沒想到冷凌澤會將他的玉佩扯落,還一直握在了手裡,現在他該怎麼辦?
可他自然想不到,這麼多的意外實則都是那個落水的少年一手策劃的。
他早就暗中跟着冷凌洄,看着冷凌洄停在湖邊,便吩咐秋宇去取漁具,這樣秋宇勢必會經過冷清落所在的暖閣,以她那坐不住的性子一定會來湊熱鬧。
冷凌洄的玉佩也是他早就惦記上了的,今日便是冷凌洄不推他,他仍然會落水重病。
他水性還算可以,他裝作撲騰的樣子,實則是在等秋宇他們到來。
秋宇一到,他便立刻裝作要沉入湖底的模樣,當時只有他和冷凌洄在,他們之前便發生過口角,這次任由冷凌洄如何辯白也不會有人相信!
“你去搜十殿下的身!”
楚帝冷聲吩咐韋喜德,冷凌洄臉色慘白如紙切不敢違抗,突然韋喜德身子一頓,楚帝立刻問道:“發現了什麼?”
韋喜德看了冷凌洄一眼,將搜到的東西呈給了楚帝,楚帝見後勃然大怒,因爲韋喜德手中的便是他賞賜給冷凌澤的黃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