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殿內突然劇烈的晃動起來,仿若天地即將崩塌,桌案上的杯盞碗筷碰撞發出清脆之聲,在此時卻是更讓人心中惶恐慌亂。
“是天地崩裂了!”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有人立刻鑽進了桌子底下,抱頭哀嚎,彷彿天地即將毀滅一般。
可不過片刻的功夫,一切便化爲平靜,彷彿剛纔的鉅變不過只是幻覺,留給衆人的焦慮卻是絲毫未減!
“玄宏大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他的身上。
玄宏大師卻是並未開口,只是擡頭看着夏帝,夏帝的臉色有些僵硬難堪,卻只開口道:“玄宏大師,是朕錯怪你了,還請大師爲朕解疑!”
玄宏大師雙手合十,輕念一聲,“阿彌陀佛,貧僧不過是一個出家之人,本就脫離紅塵之外,陛下不必掛在心上,而這件事所受傷害最深的是長公主殿下……”
夏帝看了雲曦一眼,面色複雜,玄宏復又開口說道:“自古以來被天命所擇之人,自是要承受常人難以隱忍的宿命。
貧僧道破天機,只爲夏國長盛,卻是不想反而使得長公主屢屢陷入險境!”
玄宏一甩衣袖,金光熠熠的袈裟卻是掩不住他一身脫俗的風華,“貧僧只想問在座一句,當年雪災可是人爲?長公主出生之日夏國境內寒梅綻放可是人爲?還有那天狗食日亦能是人之所爲?”
衆人沉默不語,天意有時敵不過人心,之所以會有人一次次的算計雲曦,爲的不過是權力之爭。
“那玄宏大師,今日這天崩之兆可是因爲長公主蒙難?”有人怯生生的問道,想起雲涵及笄之日就不由得心生冷意。
那日便是雲曦受辱,纔會天降凶兆,今日難道又是重蹈覆轍?
“時也,命也!因禍福報,佛祖心中自有定數!”玄宏大師說完之後,便退至一旁,不再言語。
而衆人都更加敬畏的看着雲曦,那眼神不是在看着一位公主,更不是在看一位美人,而是仿若在看着鬼煞修羅,彷彿雲曦一個皺眉便會奪人性命。
雲曦面色不變,心中卻是好笑,如今夏國中人人對她畏懼恐慌,倒是免去了她婚事的煩憂,只怕這些貴族世家對她都只會避之唯恐不及,這樣倒是安生!
不過雲曦自是不知道,冷凌澈行事從來都不只爲一事,他不僅要幫她解決魑魅魍魎,亦是意在“毀”了她的名聲。
否則他遠離夏國,如何會放心得下!
夏帝不好再逼問,連連派人去查,有人來報,說是皇陵一帶有所震盪。
夏帝聞後臉色鉅變,皇陵中安息着夏國曆代的帝后,容不得有絲毫的損失,若是皇陵有變,那麼夏帝便是夏國的千古罪人!
“速速派人去查!”
若是皇陵震盪,剛纔皇宮之中都發生了如此驚變,那皇陵可還能完好無損?
夏帝頓時坐立不安,看着跪在地上的玄淨便怒火滔天,“都是你這個妖僧!若不是你妖言惑衆,也不會出現這麼多的是非!”
夏帝將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了玄淨的身上,玄淨身子輕顫,不敢擡起頭來。
就連一向性情暴烈如火的張文修也都屏氣凝神,生怕夏帝會降罪於他。
若不是因爲這個玄淨,陛下就不會冤枉長公主,更不會牽扯出十六年的舊案!
張文修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這是他爲官多年見過的最匪夷所思之事,就像是有一隻手在背後攪弄風雲,今日所有人都是他一人的棋子!
張文修被自己的猜想嚇到了,要真是有這個幕後之人,此人簡直心智若妖,若是他想圖謀天下……
張文修趕緊停止了自己的猜想,他不敢再想下去,寧願只希望這一切都是巧合。
“來人!將這妖僧拖下去砍了!”夏帝的滿腔怒氣無處可撒,雲曦動不得,六部尚書府還有用處,唯有這個玄淨能讓他一舒心中怒火!
“陛下,玄淨是佛門中人,既是犯了錯也該由佛光寺懲處!”沉默不語的玄宏大師突然開口。
“大師這是何意?”夏帝神色不悅的看着玄宏大師,這個和尚將他們耍的團團轉,他不殺這玄淨如何解心頭之恨!
“陛下,玄淨犯了佛門清規,貧僧身爲佛光寺的主持,自是要懲戒玄淨,以儆效尤!”玄宏大師坦然的迎上了夏帝的目光,對於夏帝的惱怒絲毫不在意。
“父皇,既然這玄淨是佛門中人,便交由玄宏大師處理吧,生死不論!”雲曦冷聲開口道。
夏帝明白了雲曦的意思,玄淨是佛門中人,殺了他總歸是不吉利的,反正玄宏也不會放過玄淨,他何苦自增殺戮呢!
“好!便將這妖僧交給玄宏大師處置!”
夏帝隨意一揮手,不再理會。
玄淨擡頭看了一眼玄宏,玄宏的眸色還是一般的清澈,玄淨狠狠的咬了咬牙,他知道玄宏是在救自己,可也是因爲如此他才更加的難受!
他在一直覺得玄宏心中有男女之情,不配做這個佛光寺的主持,可是今日他才恍然驚覺他們之間的差別。
有情好過絕情,是他不配做佛祖的弟子!
雲曦對這玄淨自然是深惡痛絕,一個出家之人爲了一己私慾竟是污衊故去之人,更是無視他人的安危性命,可是這既然是玄宏大師所求,她便成全!
楊太后揉捏着眉間,今日的事情一件件的超過了她的預料,到底是誰在攪亂棋局?
雲曦雖是厲害,卻也沒有這般的能力,楊太后雙眸微眯,她之前便覺得雲曦身後定有個厲害的人物,可是無論他們如何追查都未能得到一點線索。
難道這次又是那個神秘之人所爲?
可是之前的事情她都可以想通,這皇陵一事又是爲了什麼呢?
突然,楊太后的臉色慘白如紙,身子如同秋風的枯葉瑟瑟發抖。
她可以不在意十六年前的案子,因爲陛下還需要尚書府,對她也還有着一分母子之情。
可若是爲了那件事,只怕她們整個尚書府都會盡數覆滅!
不會的!
那件事已經時隔多年,不會有人知道,絕對不會!
“皇祖母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不如回去休息一下?”清冷宛如冰雪的聲音傳來,楊太后擡起頭望去,正對上少女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那眼眸漆黑的宛若墨玉,卻是散發着皎潔如月的光華,那雙眼清冷凌厲,如同一把匕首刺入了她的心中。
“不必!”楊太后毫不領情,冷漠疏離的說道。
雲曦也不在意,只揚脣笑笑,兀自看着殿外那飄落的飛雪。
今日的景色真是極美,可是有此心情賞景的恐怕也就只有雲曦了……
不知過了多久,衆人都已經等得昏昏欲睡了,他們本就起得頗早,連早食都未用,今日壽宴又是變故頻頻,他們此時都是又累又餓,只盼着去皇陵視察的人能夠早些回來。
楊尚書與楊太后相視一眼,兩人皆是難掩憂色,楊尚書更是悔不當初,當時他就不應該聽楊太后的命令,若是他們所做之事被發現了,那可是要命的啊!
殿外的雪不知疲憊的簌簌而落,積雪壓在了梅枝上,樹枝不堪重負,輕顫下抖落了滿枝的雪花,露出了裡面那如血的紅梅。
雲曦不喜歡紅梅,不僅是因爲它生在苦寒之中,更是因爲在白雪的映襯下,它鮮紅若血,那刺目的顏色像極了母后去世時落下的血淚。
雲曦收回了視線,身子依然端坐挺拔,寬袖下的手卻是緊緊握着,母后,曦兒一定會查清當年的事情,一定會還您一個公道!
“報!”
尖銳的聲音響徹殿內,震落了滿樹積雪,踏破了院中的平靜和美好。
簫牧可以說得上是最忙之人,先是奔波於佛光寺,如今又奔赴於皇陵之間。
他的鎧甲上全是白雪,頭髮上也一樣掛了一層白霜,殿內溫度高,頭上的積雪融化,浸溼了他的頭髮,顯得甚是狼狽。
“皇陵到底怎麼了?”夏帝急切的問道,眼中是緊張與關切。
“皇陵突然震盪,卻是……卻是不知何因!”簫牧爲難的說道,皇陵守衛森嚴,雖是不及皇宮,卻也有精兵把守。
可是皇陵中未見有人進入,卻是在突然之間便仿若地震山搖,整個皇陵都顫動起來。
“什麼叫不知何因?朕養你們有什麼用!”夏帝只覺的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先是發生了寧淑儀和麗貴妃一事,如今竟又出了這些變故!
“那皇陵可曾受損?”
簫牧跪在地上,擡頭看着夏帝,咬牙說道:“陛下,惠德太后的陵墓塌了……”
“什麼!?”
夏帝和楊太后齊齊開口,惠德太后便是夏帝的生母,可惜芳華早逝,先帝便將夏帝養在了楊太后的名下。
“可還有其他的陵墓有損?”夏帝復又急迫的追問道。
簫牧只搖了搖頭,皇陵裡發生了那般的變故,卻偏偏只倒了這麼一座陵墓,實在匪夷所思。
楊太后緊緊的握着座椅的扶手,心裡默默祈禱,就算是陵墓塌了也無事,那棺材深埋地下,斷不會被人發現!
可是簫牧卻立即給了楊太后當頭棒喝,簫牧聲音顫抖不止,哀聲說道:“陛下,惠德太后的棺木不知爲何浮出了地面!”
“怎麼可能!”這次的尖叫是楊太后發出的,她看起來彷彿要比夏帝還關注此事。
夏帝來不及懷疑,連忙開口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夏帝對惠德太后雖然已經沒有了記憶,可那畢竟是他的生母,他一直遺憾生母早逝,沒有享受半點清福,如今見生母死後都不得安生,心裡更是難受。
“陛下,臣到達之時,唯有惠德太后的陵墓遭到了破壞,皇陵中的禁軍已將惠德太后保護起來,以防被人所擾。可是……”
“可是什麼?”
“惠德太后的棺槨乃是水晶冰棺……”
“朕知道!繼續說!”
當年惠德太后十分受先帝的寵愛,惠德太后早逝,先帝十分悲痛,竟是用水晶打造了一方棺槨,以此來保全惠德太后的遺體。
簫牧心一橫,咬牙說道:“正因爲是水晶冰棺,臣纔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惠德太后身穿破布麻衣,長髮覆面,嘴裡……嘴裡還塞着東西,實在是……”
簫牧將頭深深埋下,不敢再語,當他看到這水晶棺之時,其心情簡直不能用震驚來形容。
他不敢想象那是帝王生母的棺槨,身穿破衣,以發覆面,口中塞糠,死者如何能夠安息?
衆人都立刻跪在地上,低頭掩飾着震驚的神色,惠德太后深得先帝寵愛,這水晶棺便足以彰顯龍恩。
一些老臣也都還隱隱記得,先帝因爲楊太后與惠德太后關係親密,纔將夏帝養在了楊太后的名下。
因唯恐其他妃嬪苛待了惠德太后,便將惠德太后出殯之事權權交給了楊太后。
如今惠德太后的屍體如此之慘,這罪魁禍首便無須言明瞭!
“陛下,陛下,你聽哀家說……”楊太后欲上前與夏帝解釋,卻是被夏帝一把甩開。
楊太后跌坐在椅上,神色惶恐,夏帝雙目赤紅,眸中含淚,他看着楊太后,眼中一絲情意也無。
“來人!備馬!朕要親自去皇陵!”夏帝不敢相信,他的母后竟會這般悽慘。
若不是這次變故,他還被那些奸人蒙在谷裡,卻是可憐了他的母后……
不對!
一定是母后在提醒他,否則母后的陵墓爲何會突然崩塌,她的棺木又如何會突然出現!
“母后!兒臣來了……”夏帝跌跌撞撞的走下高臺,宋公公連忙攙扶住夏帝。
“陛下,雪日路滑,小心龍體啊!”
夏帝目光陰沉,赤紅的眼眸裡滿是悲痛與憎恨,“是朕不孝,竟使得母后久久不能安息!朕一定要去,一定要去母后墓前賠罪!”
夏帝剛想邁出殿外,卻是突然開口說道:“封鎖寒香園,任何人不得出入,違者不論是誰,殺無赦!”
“陛下!”楊太后面如死灰,她如何不知道這道命令是爲她所下!
楊尚書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神空洞無神,仿若被人奪走了三魂七魄。
“完了……完了……”
楊尚書喃喃自語着,定國公和韓丞相對視一眼,兩人都不屑再落井下石,只怕今日之後將再無尚書府!
賢妃眼神莫測的掃視着殿內衆人,今日的結果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
她本是想讓楊太后和雲曦兩敗俱傷,卻是並沒有想徹底毀了哪一方。
因爲她現在需要一個平衡的局勢,等她羽翼豐滿再一舉拿下!
可是今日之後,楊太后和六部尚書府只怕會徹底消失,雲曦卻是毫髮無損,屆時豈不是雲曦一家獨大?
想到雲曦之前的表現,賢妃更是心中生疑,若不是雲曦露出緊張不安的模樣,她絕不會揭露尚書府的舊案!
難道……
賢妃雙眸一眯,恨不得將雲曦的臉上盯出一個窟窿來,難道她是在故意誘騙自己?
可轉念一想,賢妃又覺得不可能,千殺閣行事隱秘低調,雲曦久居深宮絕對不可能探查他們的行蹤。
賢妃只覺有層層謎團解不開,看不透,心裡卻是越發的惶恐,若是雲曦背後有這般強大的勢力,那麼他們也該早日行動了!
雲曦率先站起身來,拂了拂裙襬上的灰塵,炸皇陵這件事也就唯有扶君一人能夠想得出來!
雲曦輕輕的扯了扯嘴角,不過扶君說的對,敢與他合謀的也就只有她一人!
扶君爲她創造了這般好的機會,她自會緊緊抓住,絕不會辜負了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