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人幾乎沒有幾個閒的,就連通傳消息的小太監都在忙。唯一閒勁難忍的人就是總管那峰。沒有一點他要做的事,也沒有他能插手的地方,幹看着別人忙得腳打後腦勺,自己卻沒有用武之地。
那峰雖然有不少親信,但是心裡話卻對誰也不敢說,只能和朱醫官發發牢騷。在府上的藥房找到了朱醫官,臉色很不好。
“總管大人的臉色有點不大對,不舒服了?”朱醫官非常和氣。
“沒什麼事,就是早起生了點氣。”也沒說和誰生氣了。
“你這個毛病最忌的就是生氣。你家的幾個孩子多孝順啊,老伴脾氣也好,兒媳婦、女兒、女婿都對你畢恭畢敬的,你還不滿足?”
“不是家裡的事。你說朱醫官,我和王爺鞍前馬後的也二十來年了,王爺的事情怎麼就不讓我插手了?”
“那天你還說王爺照顧你身體不好,怎麼又想着哪裡不對了?王爺這人脾氣秉性你是最明白的,你身體不好,怕你操心。”
“你不知道啊,我手下的幾個金剛侍衛都成了刺蝟了,說不得一點點。也不知道鼓搗什麼呢,問問就炸了。”
“不會吧?‘四大金剛’哪個不是好脾氣的?”
“別提了,先前田亮是個一槓子壓不出個屁的悶葫蘆,現在可好,跟王爺出了一趟門兒,嘴茬子也練出來了,頂得我連氣兒都上不來。”
“不至於吧?田侍衛多誠實的一個人兒,怎麼會和你頂呢?”
“人家自己覺得現在是王爺跟前的紅人了,碰不得,上一次我發現他進了蘇州宅子,挨個門兒地開,怕出什麼紕漏,讓他把鑰匙交給我,人家把王爺擡出來壓我。”
那峰的話,朱醫官最多能相信到三成,也不和他論是非,就說:“你想多活幾年就聽我的,別生閒氣。來,我給你把把脈,吃幾劑藥,沒事就練練太極什麼的。”
“我就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廢人。”
“你是不知足,想不開。心靜自然少憂煩。熬上王府總管的位置也就差不多了,還有什麼不滿的?”
“不是不滿,唉,你在我這個位置上也會有煩惱啊。”
“所以我就當不上總管呢,我也不想操那麼多的心。”
“跟你越說越不對茬兒,你就總在五品這個位置上呆着啦?”
“五品也不錯嘛,你想升到一品在金鑾殿上和皇上一起做事?”
“咱們王爺還不上朝呢,我算哪根蔥?不說了,來氣,走了。”
“恭送總管大人。”
那峰迴家之後,還是越想越來氣,躺在書房的小炕上想着怎麼對付田亮的辦法。拿田亮當自己的手下來整治好象不行,因爲現在王爺離不開他,乾脆就在王爺鎖上的那些空房子打主意。你們要賺錢,要討皇上的歡心,我就不讓你們順順當當地賺!他把他的嫉妒轉移到王爺身上了。過錯在他身上,卻怪別人不對、不好。
那峰是總管,正四品,官職不算小了,家裡也有小廝丫鬟的服侍。於是把站在門口的一個小廝叫了進來:“你去把洪少爺請過來。”
這個那洪原本是街頭的一個小混混,平時最會拍那峰的馬屁,那峰就把自己看成是一朵花兒了。王爺看在那峰對自己曾經忠心耿耿的面子上,勉強的同意了那洪進府當親兵。好在是王爺的親兵只在府上當三年,是給皇上的正規部隊培訓有少林功夫軍官的。當時和那峰說好,是看在那峰和自己的個人關係上,進府歷練三年,三年以後自己找出路,因爲別的親兵都是有來歷的,出府的時候由皇上分配差事,那洪不在此例。那峰也答應了,心說到時候再計較,興許就留在府上。
那峰在府上培植了好幾個親信,有小廝、也有侍衛、親兵,最親的親信就是那洪。那洪是他侄子,肯定不會出賣他的。而且那洪不會別的,就是拍馬屁的本事別任何人都高。聽到叔叔大人的傳喚,趕緊屁顛兒屁顛兒地來了,一臉的諂媚相,點頭哈腰地給那峰請安:“叔叔吉祥!叔叔傳喚侄兒有何貴幹?”
“你附耳過來。”那峰在那洪耳邊嘀咕了一陣,那洪不住地點頭,然後拿着叔叔賞賜的一個銀錁子離開了。
今晚是那洪值夜,又趕上天陰沒有月亮,那洪換上一身黑衣,蒙了半張臉,在園子裡的一座水榭門前停住了。這裡就是插入蓮池的那個叫“清香閣”的水榭。門上的鎖是師父用神通鎖上的U形鎖。
那洪是親兵,必然要參加王爺的少林功夫培訓,多少有那麼一點功夫。來到水榭,從腰上抽出一把鋒利的小斧子,用斧頭尖別住鎖頭,想擰開,結果沒小心,發出了聲響,立刻有一隊巡邏的親兵跑過來。那洪趕緊轉到水榭後面靠魚池東北角的柱子後面去了。那個角度親兵是看不到的。
沒有發現什麼的親兵就離開了。那洪就在這邊動手。用匕首撬開了水榭的窗戶,支好了,便一頭扎進去。“嘭”地一下給彈回來了,原來,裡面的東西已經垛到捱上了窗戶,天黑那洪也沒看。腦袋撞生疼,揉了好半天,忽然想起來應該摸摸撞到他的是什麼。好像是一個一個的裝滿了土的紙口袋。土也不像土,很細,是麪粉?好像是。早就聽說王爺帶回來不少吃的,麪粉也是吃的嘛。接着用匕首把紙口袋紮了一個窟窿,裡面就有面粉淌出來。再用指尖蘸了一點麪粉送進嘴裡,立刻吐了出來:“啊呸!什麼味兒啊?麪粉就是生的也不應該是這個味道啊?”
那洪就是替叔叔來探查貨物的。雖然王爺說過帶回來的東西沒有值錢的,那峰並不太相信。大老遠的弄些不值錢的東西做生意,能賺錢嗎?還真說不定是武器。如果是這樣,自己就該有個打算了。所以就想借侄子的親兵身份探查探查。
那洪還挺認真,水榭不行還有別的地方。就從水榭往小山那邊潛行,來到一個叫“蓼花軒”的建築跟前,這一帶也是水邊,大片的深粉色的水蓼花爭相開放,高粱米大的小花開成一串串稻穗的形狀,和其它花卉完全不同。整個園子是皇上賜名的“百卉園”,蓼花只是其中的一種,開在這個不顯眼的僻靜之處。正因爲這裡臨水、偏僻,王爺不允許孩子們到這裡來玩,怕萬一發生什麼狀況,呼救都沒人聽見。所以這裡算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那洪接受了“麪粉”的教訓,沒有撬窗戶,而是用手指把窗紙戳了一個窟窿,將右手食指伸了進去。隨即“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縮回手指一摸,上面紮了一根長長的木刺。那洪低聲罵道:“什麼破玩意都往回帶,還王爺呢。”他哪裡知道,園子裡的空屋子裡有幾間裝的都是建築材料,“清香閣”裡面都是水泥,蓼花軒裡裝是成捆的木方。方纔,那洪品嚐的不是什麼麪粉而是水泥,現在紮了他手的是木方上的木刺。
再往前行是一個臨水的涼亭,叫“藕花亭”,這裡也有荷花可以觀賞,可以乘涼下棋。亭子後面的一個空場上露天摞滿了紅磚,好大的一片。由於天黑,那洪一時沒看清這片黑黢黢的東西是什麼,慢慢湊過去,摸摸很粗糙,四棱四角的,就抓住一塊往外抽,這下可壞了,抽出來的地方空了,上面的磚傾斜了,就掉下來一塊,正好砸在那洪的腦袋上,當時就被砸暈躺在地上不動了。
早上巡邏的親兵發現了一個穿夜行服的人躺在地上,立刻就給捆上了。拉下臉上的黑布一看竟然是他們的同僚。親兵頭目索清知道那洪是那總管的侄子也是親信,那洪穿着夜行衣偷偷摸摸的,肯定是想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這傢伙平時偷懶耍滑,好吃好賭,在同僚中很不招人待見。倒在地上是被掉下來的紅磚砸暈的,如果把他交給總管,一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索性就把他交給王爺。這會子天剛亮,王爺還沒起身,就把他交給福晉院門的兩名親兵看管,其他人繼續巡邏。
其實,那洪探查貨物的事王爺已經知道了。他去雲兒房裡看情況的時候,雲兒告訴他的。府上如果發生什麼情況,雲兒的耳邊都有“叮”的一聲金屬響,雲兒就會用天目查看。那洪的行動在雲兒眼前暴露無餘,雲兒當然要告訴王爺。
那峰就等着那洪來送消息,等來等去不見人影,一想那洪不過是查看貨物,也不是偷東西,可能是累了回去睡覺,沒事,就回家了。
“王爺,索大人在藕花亭後面的空場上發現那洪躺在紅磚堆旁邊的地上,身穿夜行服,怕是他做了什麼不好的勾當,就捆上了,交給您處理。”親兵把情況彙報了王爺。
“你們不用給他解開繩子,直接擡到他的住處,就不用管他了。”
“嗻。”親兵抱拳施禮,把那洪擡到他的住處。
“日上三竿了怎麼人還沒來?”那峰自言自語,出了家門。走了一路也沒見侄子的人影。只好來到那洪的住處,屋裡沒有別人,只有那洪被捆成一根棍子一樣,直挺挺地躺在炕上。那塊磚砸得夠重的,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那峰那是什麼腦子啊,一看就知道那洪是被人發覺了、打暈了,捆上了。之所以沒有任何動靜是王爺給自己面子,讓自己看見穿着夜行衣的那洪被捆着,告訴他們叔侄,王爺已經知道了那洪在探查貨物。
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峰覺得老臉都沒處放了,趕緊來到翼然樓給王爺、福晉賠罪。還好,王爺在這裡和福晉說話、喝茶。一頓懺悔之後等待王爺的訓斥。
“呵呵呵,那峰啊,看來本王出去這一年你的智商提高了不少啊。過去本王說話你都相信,現在開始質疑了啊。本王告訴過你我們帶回來的東西沒有什麼值錢的,就是園子裡的空屋子裝的也沒有值錢的。,都是本王在府上蓋冰窖和暖棚用的建築材料,比方水泥、紅磚、木方等等,建冰窖、暖棚已經用了不少。那洪穿着夜行衣去探查,你能說和你無關嗎?你不是覺得本王帶回來武器了要造反吧?你也知道,當年先皇是準備讓本王當儲君的,我那個時候現成的太子不當,現在謀反是不是缺心眼兒啊?你整天的都在想什麼呢?啊?”
“王爺,這事確實和屬下無關哪。這小子可能是覺得園子裡那些空屋子裡有吃的,他又饞又懶的還想佔個小便宜,就……”
“你向本王舉薦他的時候可沒有說他又饞又懶又愛佔小便宜,如果那樣,本王會讓他進府當親兵嗎?親兵就應該是本王值得信任的人,他這種人品適合當親兵嗎?你也知道咱們府上的親兵裡還有貝勒級別的皇室宗親,有將軍的兒子、巡撫的兒子,他們是皇上委派來跟着本王學功夫的,又饞又懶又佔小便宜的學了功夫以後是不是要打家劫舍啊?你說,該怎麼辦?”
“王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饒了他吧。他在府上還有屬下看管着,出府以後就會學壞的。王爺,您就看在屬下的面子上,留下他吧。”
“留下可以,但是不能是親兵的身份了,如果你同意他當個小廝,那就留下看看他的表現。”
“多謝王爺開恩。”那峰一臉煞白地爬起來,後退了幾步,出去了。來到那洪的住處,兩個耳光就把夢裡數金條的那洪打醒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就讓你做這麼點事你都做不好?”
“叔叔!你在怪洪兒嗎?洪兒一宿沒睡,提心吊膽地爲您探查貨物,您還打罵洪兒?您幹嗎把洪兒捆上啊?”
那峰這纔想起來給那洪鬆了綁,嘆口氣說:“都怪叔叔沒想周全,讓巡邏的親兵發現了你。你怎麼會躺在地上老也不起來呀?是被人打的?唉,你連親兵都當不成了,王爺命令你當小廝。”
“什麼?我當小廝了?我堂堂總管的侄兒當小廝了?不幹!”
“幹不幹是你能說了算的還是叔叔能說了算的?洪兒,你先忍一忍,好好表現,做幾件露臉的事,就能恢復親兵的身份。”
“叔叔!洪兒是要將來接替您的總管位置的!不說光宗耀祖,也得吃香喝辣吧?當小廝我不幹,要嗎還出府當小混混去。”
“啪啪”,臉上又捱了兩個大耳光:“你給我聽着,你想出府我不攔着,但是你出府以後我不再是你叔叔,你缺錢花了、沒酒喝了別來找我,我沒有你這麼一個不爭氣的侄兒!”
“叔叔!侄兒錯了!侄兒一定要好好表現,早日恢復親兵身份,升到侍衛行列,將來當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