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嫁過去呢,就先自改了稱呼,這平陽公主倒是對賀蘭珏上心的很。
何夢錦是本着少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儘快脫身的打算,才這般順應的叫着,哪裡曉得,李嫣然倒是受用的很,聽了何夢錦的稱呼,當即莞爾一笑,這刁蠻任性的公主居然露出幾分尋常女兒家的嬌羞之態,她道:“聽說公子等一下就要到了,你隨本宮前去看看。”
這……
何夢錦其實很想說,這樣子不好吧,就是尋常女兒家待嫁的前一個月,也是不能與未婚夫婿見面的,更何況身份尊貴的公主,就這麼眼巴巴的去迎接賀蘭珏?
但這些她自是不能講出來的,李嫣然那般喜怒無常的脾氣,萬一發起火來,她也是吃不消的。
不怕權勢,但是怕沒有腦子不計後果任性妄爲不管不顧的權勢,李嫣然就是這種。
見何夢錦沉着臉,李嫣然臉上的笑意一收,當即語氣也跟着一沉道:“怎麼,你不願意隨本宮前往?”
“孟錦惶恐,”何夢錦趕忙賠禮道:“孟錦自然是願意的,只是公主,按規矩,待嫁的公主和駙馬這一個月是不能見面的……”
後面的話她刻意放低了兩分聲音,使語氣盡量聽起來有些遲疑。
“規矩?規矩是人定的,本公主想要怎樣,難道還有人敢攔着?”
說罷,她已經長袖一甩,拖着她及地的紅色大髦向宮外走去。
何夢錦只得同衆宮女一道,也跟了上去。
彼時天色將暮,寒風料峭,黑沉沉的罩着整個京都城壓了下來,看樣子,晚上是要下雪了。
何夢錦隨李嫣然站在城頭。遙望直通城門的那條官道,已經站了半個時辰,都還未見有半個人影,她剛從北地趕回來,雖然穿的倒是厚實,但仍舊經不住這城頭上刺骨凌冽的寒風。
再看李嫣然,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觀望上,連肩頭上衣襟被吹翻了,寒風颳到內裡都似未曾察覺分毫。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一剎那。何夢錦腦子裡閃現這個念頭。
即便再不喜歡這驕縱甚至有些無情殘忍的女子,拋卻那些恩怨是非不提,能將心頭那份愛意毫不掩飾的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能當着天下人的面說出,賀蘭珏,我喜歡你,這份果敢與利落的灑脫卻並不是每一個女子都能做到的。
何夢錦捫心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倘若遇到自己喜歡的那人,她丟不下那份驕傲,那份矜持,更沒有那種勇氣。
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這話又在腦海裡盤旋了一圈,何夢錦身子一僵,旋即改爲自嘲的一笑。她可還有心去喜歡誰?
前世喋血的結局,已經讓她尚未動心,就已死心。
再不敢多想。今生惟願何家沉冤昭雪,還爹爹兄長清白,然後再遠離這場喧囂甚上的繁華,過她安穩如水的日子。
遠遠見一騎疾馳而來,是往返的探子。還未至城下,就聽李嫣然焦急的問道:“到了嗎?”
那人急急勒馬。在城門下跪倒:“回公主的話,公子的車隊還有一盞茶功夫。”
“是嗎?”
語氣裡,是絲毫不掩飾的欣喜,隨即見她撩起礙事的裙襬,朝着城樓下跑去。
而此時,遠處,果真見着一隊車碾出現在官道的盡頭。
公主都跑下去迎接了,她這個做臣子的,自然不能怠慢了,何夢錦只得也跟着一路下了城頭。
眼見那車隊由遠及近,李嫣然的一顆心也似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突然轉過身子,一邊擺弄自己被風吹亂的衣襬,一邊問何夢錦:“看看,看看,本宮這樣子妥帖嗎?”
“公主,已經很好了。”
聽了何夢錦的肯定回答,李嫣然才壓下了心頭的緊張,隨即,只見她驚呼一聲,在何夢錦不解的目光下,她原地不安的踱着步子,道:“你之前說對了,大婚之前,我們是不能見面的,我這樣罔顧規矩禮法,會不會給他一個任性妄爲的印象?”
“他會不會覺得我很沒有教養呢?”
何夢錦心頭暗歎,這時候你纔想起來。
她尚未發話,卻聽李嫣然已經停下步子,有些遲疑的問她:“要不,我們回去吧?”
“好的。”
何夢錦自然樂意,她倒是不想見到賀蘭珏那張驚爲天人卻又分外欠抽的臉。
只是她剛剛轉身,卻聽身後李嫣然又道:“算了算了,既然都來了,哪裡有打道回府的道理。”
何夢錦轉身的步子頓了頓,只得轉過身子,並順帶在臉上掛好溫和無害的笑意,準備迎接天下第一公子。
而此時,那車隊已經近在眼前,當下的那車輦,依然是何夢錦在恆陽時候看到的,黑楠木車身,以草木花雕刻,雖不是金貴的金玉質地,卻自有一番內斂的高貴。
如同,帶上面具的賀蘭珏一般。
車速不快,但不多時也到了近前,而此時,李嫣然再說不出一句話來,整個一張臉紅的都快要滴出水來,堪比她這一襲大紅的錦袍。
趕車的人見到李嫣然一愣,遂轉頭,低聲附到車簾上說一句,隨即,馬車停下,待得侍衛們搬來落腳的矮凳,纔有一隻玉手打開車簾。
隨即,走出來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子。
明眸如水,面承朝霞,眉宇間有着尋常閨閣女子不會有的灑脫與英氣,不是賀蘭詩還會有誰?
何夢錦沒想到的是,她居然也隨着賀蘭珏的迎親隊伍來了京都,她猶自發愣,賀蘭詩已經眼尖的看到站在李嫣然身後的她,揚聲喚道:“孟錦!”
喊完,已經不顧李嫣然,朝她走了來。
此時,李嫣然的全副心思都在尚未下車的那人身上,眼裡哪裡看的見她。
何夢錦不確定這姑娘是否對自己還有心思,也不確定賀蘭珏有沒有告訴她真相,眼下,她只得含笑行禮:“孟錦見過郡主。”
賀蘭詩在她面前停下步子,雙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才道:“嗯,幾個月前,你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這句,?沒想到,久別重逢,再見面,還是這一句,你倒是一點沒變。”
何夢錦只得無奈的雙手一攤,“沒有辦法,人上了年紀吶,當然是老樣子,哪裡比得上郡主越發明豔動人。”
換得賀蘭詩噗嗤一笑。
她們這裡玩笑,那邊,賀蘭珏已經由着侍衛連着華貴的輪椅從馬車上下來。
依然是那張驚豔絕倫的面容,寒風料峭的城門因爲他的出現而變得色彩分明,那些擠在城門口護衛隊之後的百姓們,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何夢錦心頭卻在誹謗,裝,公子你繼續裝。
果然見着賀蘭珏安穩的坐在輪椅上,面色從容,櫻紅的脣瓣因這刺骨的風而越發多了幾抹讓人心驚的絕美。
他微微低了低頭,算是向李嫣然行禮:“珏,見過公主。”
李嫣然因爲他這一句尋常的話而越發顯得侷促不安,她低頭,用手用力搓着衣襬,低聲道:“許久未見,公子可好?”
“勞煩公主記掛,珏很好,”隨即話鋒一轉,“風寒露重,公主金嬌玉貴,還是早些回宮歇息罷。”
話是對着李嫣然說的,但他的目光卻是掠過李嫣然看向了其身後笑意盈盈的何夢錦。
說完,不等李嫣然開口,他已經對着何夢錦招手道:“過來。”
他依然是那般從容優雅的不似凡人一般的坐着,說出來的話也是那般的自然,但卻聽得正樂意看着好戲的何夢錦一陣心驚膽戰。
她此刻萬分慶幸自己是男兒裝扮,萬分感念上蒼這在場的成百上千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然的話,就是不被李嫣然那刀子一般鋒利的眼神給剮了,也要被身後那些圍觀的百姓裡聞訊而來只爲目睹公子風采的姑娘們的吐沫給淹死。
見何夢錦杵着不動,賀蘭珏擡眸,掃了她一眼,何夢錦一個激靈,當即反應過來,臉上掛着得體的笑意回道:“是。”
不要怪她狗腿,是此時,此景,她是真真惹不起這人的。
見何夢錦上前,而一衆人的注意力仍舊集中到自己身上,賀蘭珏淡淡的開口道:“一路困頓在馬車內,也乏了,想透透新鮮空氣,這裡離驛館不遠,你推我過去。”
“是。”
何夢錦把牙齒咬的嘎嘣響,能說不是麼!
本以爲他做回了身有殘疾的賀蘭王府二公子,不說得收斂些,至少也欺負不到她,哪裡曉得,這一照面,自己這又淪爲了丫頭。
何丫頭心頭萬分不情願的繞到輪椅後面,就着把手推,同時,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臉興致的賀蘭詩,期待這姑娘能說什麼解救一下她。
哪裡曉得,賀蘭詩又是噗嗤一笑,閃身到了她身邊,說了一句讓何夢錦險些栽倒的話。
“我當月七說二哥斷袖是假的呢,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月七是賀蘭珏身側那個時常幫他推輪椅的侍從。
這是哪門子跟哪門子!
何夢錦張口就要解釋,又聽賀蘭詩輕吐一口氣,感嘆道:“不過,輸給二哥,我也很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