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茵彤的聲音有些低落,“我好多年沒見過經年哥哥了,他肯定忘記我的存在了。”
她先前在人前一直都是無可挑剔的貴族風度,鮮少露出這樣的神態。她身邊的人一看這過於外露的情緒,多少都猜出她只怕是喜歡褚經年。
文心蕊顯然十分想要討好萬茵彤,連忙說道:“怎麼可能會忘記呢,萬小姐美貌大方,我只是見一面都印象深刻,更何況別人?”
萬茵彤看上去像是被她的話給安慰到了,重新展開了笑顏,“如果真是如此就太好了,今天過來這裡真是來對了呢,不僅認識了朝顏,還見到了許久不見的經年哥哥。”
在開心過後,她疑惑地看着朝顏,“我沒想到朝顏作爲泰州人,居然會同經年哥哥相識。”
文心蕊趕緊將朝顏先前的說辭拿了出來。
萬茵彤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許久沒回京城,都不知道宋小姐定親的消息,嗯,等回去後,得準備一份添妝禮給她呢。”
誰都看得出她是因爲褚經年纔會對宋珍珍另眼相待的。
萬茵彤點到爲止,後面便沒怎麼說褚經年了,只是興致勃勃地說起了京城的一些事情。桌上其他人大部分都沒去過京城,因此對這個話題挺感興趣的。
等到週歲宴正式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週歲宴最重要的便是抓週,席知府的這位孫子在衆目睽睽之下抓了一本的論語,自然是引來了賓客們好一番的追捧,三皇子柳鳳陽還當場寫下了一副祝賀的對聯作爲賀禮。
堂堂一個皇子親筆書寫對聯,給了席家滿滿的面子,席知府臉上都笑成了一朵的花。大家不由覺得三皇子果真是如浴春風的一個人。
相比較於出了風頭刷了在場人好感度的柳鳳陽,褚經年就要低調多了,準確來說,他壓根就沒怎麼出聲,儘可能地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席知府見狀,也識趣地不去打擾他。對他們來說,褚經年的到來本身就是給面子的一種做法了。
等到宴席結束後,大家紛紛散去。
萬茵彤抿了抿脣,問朝顏:“我能去你家嗎?會不會太打擾了?”
朝顏看得出她是爲了褚經年所以纔想過去她家的,心中不知爲何,隱隱生起了一絲不舒服。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這種不舒服,到底是因爲覺得萬茵彤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還是因爲褚經年的緣故。
若是因爲褚經年,她又能以什麼立場說話呢?朝顏一貫會自我反省,很快就平復了心情,勾脣淺笑:“可以啊,你之前不是說要來參觀我那女校,也好吸收經驗嗎?”
“嗯,是這樣沒錯。那接下來幾天就要叨擾你了。”萬茵彤眉眼之間都是顯而易見的歡喜。只是朝顏不知道這歡喜是因爲可以更多見到褚經年,還是因爲女校的緣故。
萬茵彤走在她身邊,朝顏先帶着她去找顧孫氏,顧孫氏看到孫女身邊多了一個模樣標緻的姑娘,只以爲是朝顏新認識的朋友。
朝顏同她說了一下萬茵彤的身份,包括對方要做客的事情。顧孫氏好歹也在京城中呆了段時間,當然不會像以前那般大驚小怪,笑眯眯說道:“寒舍簡陋,只希望不會怠慢了萬小姐。”、
顧孫氏現在也學會了一些文縐縐的場面話。
萬茵彤連忙道:“哪裡哪裡,本來就是我唐突在先,老夫人不介意已經很讓我開心了。”
她們一行人不緩不慢地走到了席家的門口,席夫人親自送她們走的。
朝顏看到褚經年早在不遠處等着,因爲逆光的緣故,朝顏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周身都被蒙上了一層的光圈。
“經年哥哥。”
朝顏還沒開口,萬茵彤便已經喊出聲了。她聲音含着三分驚喜,三分的害羞,白皙的臉頰飛上了一抹的紅暈,美得令人側目。
褚經年目光落在萬茵彤身上,朝顏不知爲何,因爲他這個小小的動作而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褚經年收回視線,“你是?我不記得有你這麼一個妹妹。”
清越的嗓音多了幾分的涼薄。在不認識的人面前,褚經年時常展現出冷漠的一面。
正常人看到萬茵彤這樣一個容貌嬌美的女孩子都會下意識地憐惜幾分,就算真記不得人,也不會這般不給面子。只可惜褚經年並不是盛非,他的人生字典中沒有“憐香惜玉”這四個字,只有他願意不願意。
他若是願意,那自然是最溫柔體貼的一個人,能想別人所不能想的事情,他若是不願意,便比嚴寒的冬天還要來得冷酷無情,不給面子。
顯而易見,萬茵彤並不在他溫柔對待的範圍之內。
萬茵彤心中委屈,眼眶不由一紅。
朝顏心中也有些納悶:先前她聽萬茵彤口口聲聲喊他經年哥哥,以爲他們兩人關係有多好。但現在看來,她在褚經年眼中,差不多就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朝顏咳嗽了一聲,打了圓場,說道:“女大十八變,說不定是萬小姐變得太好看了,所以褚侯爺才認不出來。”
褚經年因爲那個褚侯爺的稱呼而有些不悅,心中看萬茵彤就越發不順眼了。
萬茵彤點點頭,說道:“我的確變了不少,我娘都說,若不是我一直都在她眼皮下,她都要以爲我被人給掉包了呢。”
朝顏只是笑笑,轉移了話題,“好了,我們先回去吧。”
他們幾個要先在州府這邊的宅子休息一個晚上,等明天早上再回京山縣。
州府的宅子自然不能和家裡比,朝顏原本還擔心萬茵彤這位千尊玉貴的小姐會不適應,見她不曾露出半分的不滿,心中滿意了幾分。
等吃過晚飯時,李玉蘭的陪嫁丫鬟柳兒來了,一臉歡喜地同朝顏說道:“顧小姐,我家夫人今天發動了,生下了一對龍鳳胎。”
朝顏不由跟着高興起來,“那真是太好了,玉蘭沒事吧?”
柳兒一臉的心有餘悸,“一開始還真有些不順利,產後更是大出血,幸虧我家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最後化險爲夷了。她說等出了月子後,要好好謝你。”
柳兒對這事有些不解,她家夫人化險爲夷,爲什麼要謝顧小姐,顧小姐明明不在現場啊。只是小姐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因此還是原原本本地將李玉蘭的話給帶到。
朝顏很懷疑李玉蘭最後是用上了她送的那回血丹,心中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兌換了那東西,不然只怕好友就要慘遭不測。這時代產婦出事的概率實在太高了。
顧孫氏聽到後也在旁邊跟着唸佛,“平安無事就好。”
朝顏說道:“我明天還是去看一下玉蘭好了,等參加完洗三再回去。”
顧孫氏點點頭,她知道孫女和李玉蘭關係很好,的確該去看看她的情況。李玉蘭生子一事也勾起了她的一點心事。李玉蘭比她孫女要大上兩歲,現在都做娘了,而朝顏的親事到現在還沒有個定論。
顧孫氏下意識看了看褚經年,她這些年來風風雨雨過來,多少也看得出褚經年喜歡她家丫頭。只是她卻看不出朝顏是什麼意思,加上褚經年家世太好,因此不太看好。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孫女好好的,能夠幸福美滿平安一生即可。以前的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孫女能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哪裡還會想這麼多。
朝顏並不知道自家奶奶已經看穿了一切,吩咐下人回京山縣將洗三禮帶過來。禮物是先前就準備好的,只是那時候並不知道李玉蘭會生雙胞胎,所以只准備了一個孩子的。
朝顏打算寫封信給嶽照琴,讓她幫忙再備上一份。
第二天她便去沈家看了李玉蘭,兩個孩子纔剛出生沒多久,還是皺巴巴的,和猴子一樣。朝顏很難從紅紅的臉上看出五官底子。
倒是照顧孩子的奶孃和丫鬟在那邊誇女兒長得像玉蘭,兒子則是像他爹,反正她是看不出來的,畢竟還太小了。
李玉蘭的情況也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氣色紅潤。
待到她進來後,李玉蘭將其他人打發走後,握着朝顏的手,說道:“這一次的鬼門關,若不是有你事先給我準備了那藥丸,只怕我就要熬不過去了。”
想到了那兇險的一面,李玉蘭還心有餘悸。若是她去了,她這一雙兒女可就要成爲沒母親的孩子。
朝顏說道:“我也是有備無患,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了,你沒事就好。”
李玉蘭感慨道:“可惜我現在想幫你做點什麼回報一下,都不知道要做什麼。我這人琴棋書畫就沒一項擅長的,想當老師都沒法。”
朝顏道:“你先前做的就已經夠多了。”說實話,李玉蘭捐贈出來的那些銀錢,就算換算成功德值,也夠買幾顆回血丹了。
她想了想,說道:“你若是真的想的話,那到時候抽空給學生說一些做生意的訣竅好了。”
李玉蘭從小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些。
“好。”李玉蘭十分乾脆地應下,她原本知道朝顏建立女學後,就十分佩服,想要幫忙,只是懷了身孕,行動不便。
朝顏看她情況不錯,陪她說了一些話後才離去。
趕在這兩孩子洗三之前,嶽照琴總算是幫她將給孩子的禮物給送了過來,朝顏和顧孫氏參加完洗三才動身準備回家。說起來,這次的洗三宴還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李玉蘭她公公沈毅川宣佈收席樑爲弟子。
前幾年席夫人還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爲沈毅川的弟子,結果沈毅川沒收,反而收了在外頭以不學無術的庶子席樑爲弟子。在洗三宴上,席夫人賢惠端莊的表情差點破功。
不過這事掀起的後續風波與朝顏無關,畢竟他們一家參加完洗三後便包袱款款回家去了,陪同的還有萬茵彤。
萬茵彤對褚經年依舊一口一個經年哥哥,不過褚經年對她依舊冷冷淡淡的,對她委屈的表情視若無睹。
萬茵彤倒是十分有毅力,這不離不棄的精神都要感動鐵石心腸的人了。只可惜褚經年的心是金剛鑽做的,無堅不摧。這幾天相處下來,朝顏對萬茵彤已經失去了第一印象所帶來的好感。
並非因爲她喜歡褚經年這事,而是她發現,萬茵彤對於女校並非真如同她所設想的那般上心。她的女校,打算招收的學生非富即貴,學費不菲。她雄心壯志地表示想要在京城中建立起一個不輸給國子監的女學。
朝顏還是信守承諾,領她去看她那女校。因爲萬茵彤的到來,所以褚經年沒法像先前那般由着性子來,當朝顏的護衛。事實上,他這些天時常往外跑,說是去幫表妹宋珍珍採買東西。
但朝顏分明知道,褚經年在來京山縣沒多久,該買的都已經買齊全了,不少東西還是朝顏幫忙掌眼的,他不過是拿這個作爲理由躲開萬茵彤罷了。萬茵彤對他的好感太過明顯,還時常對他露出了“你怎麼會不記得我”的可憐表情。
褚經年對她防不勝防,若不是顧忌着萬茵彤是朝顏帶回來的客人,早就直接惡整開了。也難爲他也會選擇惹不起就躲得起。
朝顏看在眼中不免對他產生了幾分的愧疚,更加後悔將萬茵彤帶了回來。她也只能希望萬茵彤在參觀完學校後,還是儘快離開的好。只是這一趟的學校之旅讓她們兩人之間三觀之間的溝壑暴露得更加徹底。
萬茵彤看到朝顏這學校中有不少的平民少女出沒,不由皺起了眉頭。
“學校是神聖的地方,在招收學生時可不能魚龍混雜,這樣學生的質量會良莠不齊的。”
在萬茵彤眼中,那些平民不該進來這地方。她明顯看不起她們的存在。
萬茵彤說道:“招收這麼多學生,老師們哪裡有精力能夠更好地教導她們。再說了萬一她們衝撞到高級班的學生那可就不好了。”
只可惜這些學生纔是朝顏最初建立女校的目的,她臉色淡了幾分,說道:“我只是想讓這些人能夠習得本事,將來能夠用自己的能力養家餬口。”
萬茵彤不以爲然道:“她們學了再多,最後還是得迴歸家庭,相夫教子。”
朝顏反問道:“那麼你又爲了什麼而想要建立女校?”
萬茵彤說道:“自然是讓大家能夠學到更多的東西,即使將來出嫁後,也能同自己的夫婿有更多的共同語言。我還打算聘請東洲的芝林先生來上課。”
她口中的芝林先生在大穆中名聲不菲,年輕時就是有名的才女。這位羅芝林便是世人眼中的賢妻典範,遵守三從四德。即使遇人不淑,嫁了個風流花心的丈夫,也不拈酸吃醋,爲他擡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後來她丈夫去世後,她更是發誓爲他守節。在十年前還出了女德,告誡女子要遵守三從四德。
男人都巴不得自己的妻子同她一般,於是有不少士大夫都十分吹捧她。只是朝顏卻十分討厭她,尤其是她所出的那本女德,簡直就是放在女性脖子上的枷鎖。
只是聽萬茵彤的語氣,她對羅芝林十分推崇,還想讓她過來上課。
萬茵彤還道:“你若是想要請她來上課的話,我可以幫你寫信的。”
朝顏能說什麼呢,她只能道:“……不用了,謝謝。”
她一點都不需要這樣的老師!讓那芝林女士過來做什麼,將她好好的學生全都洗腦成她那一套嗎?那樣朝顏肯定會哭瞎眼睛的。
萬茵彤還在那邊試圖說服她,“我姑婆同芝林先生是手帕交,因此我若是寫信給她的話,她應該還是會給這個面子的。”
朝顏說道:“哪裡能爲了我這小小的學校而勞累到她,還是不必了。”
她好說歹說,纔算是打消了萬茵彤這個想法。
朝顏原本因爲萬茵彤打算在京城建立女學的緣故,還對她另眼相待了一把。如今知道她那女學的性質,反而希望她還是別建了。
只能說她們兩個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女校就在福利院附近,朝顏既然來了,當然也得往去福利院看看。
她同萬茵彤說了一下,萬茵彤擺擺手,說道:“你去吧,我一個人逛就可以了。”
留她的話,朝顏還真有些放心不下。並非不放心萬茵彤的安全,女校的保衛工作還是做得很不錯的,朝顏只是擔心這人跑去洗腦她的學生。
她想了想,乾脆將蓮子留下來陪她。原本她想讓尹隨川留下的,但轉念一想,尹隨川只怕不樂意陪這位大小姐,只能改變主意了。
……
她慢慢走到福利院中,福利院的人開開心心地同朝顏打着招呼,尤其是家裡有女兒的人更是對朝顏感激到了極點——他們很清楚朝顏最初成立女校是爲了莊子裡的孩子。他們原本根本不指望女兒能夠讀書識字,平時唯一的幸福便是能夠吃飽穿暖。
來了福利院後,不僅衣食無憂,兒女更能夠讀書識字。在不少底層百姓心中,讀書能夠改變命運。
朝顏同他們打着招呼,看到大家臉上油然而生的感激,原本因爲萬茵彤而帶來的鬱結不自覺消散了一些。
她看到一羣孩子們在那邊玩老鷹抓小雞,乾脆停下來,看了一下,孩子們童稚的笑聲是最好的治癒藥。
等他們玩完幾輪後,才注意到旁觀了好一會兒的朝顏。
朝顏長得好看,脾氣也不錯,還會說故事,會各種新鮮的玩意兒,在福利院孩子們心目中的人氣一直很高。
看到她後,大家果然就跑了過來,圍繞着她嘰嘰喳喳的。朝顏卻注意到,平時十分喜歡粘着她的一個孩子鐵蛋卻嘟着嘴巴遠遠看着。
她對着那孩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鐵蛋怎麼了?不記得朝顏姐姐了嗎?”
鐵蛋他娘早逝,只有一個爹,還在戰場上受了傷,朝顏不免偏疼了他幾分。
鐵蛋委委屈屈地說道:“姐姐說話不算話。”
朝顏怔了怔,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自己是怎麼放了這孩子的鴿子的。她從善如流改口:“對不起,姐姐平時事務繁忙,若是不小心忘記了的話,鐵蛋記得告訴姐姐。”
鐵蛋聽了這話,這才走到朝顏的身邊,說道:“姐姐之前說要建一個學校給我們上學的,可是姐姐她們都有學校了,我們沒有。”
他這麼一說,朝顏這纔想了起來。她一開始想要建立的是類似藍翔那種技術學院,可是後來擔心步子邁得太大,引起別人的攻擊,因此便先從女子這邊下手。
難怪鐵蛋會不開心。
若是別的大人,很有可能會告訴鐵蛋,他現在每天有老師教他們上課,同學校也沒有什麼差別。可是朝顏卻不願意糊弄他們。沒做到的事情本來就應該要道歉。
她彎下腰,摸了摸鐵蛋的頭,說道:“這事是姐姐沒做到,不過總有一天,姐姐也會把你的學校蓋起來的。”
其他人搭腔道:“姐姐你別慣着鐵蛋,我們大家都有書念,姐姐妹妹她們唸書不方便,給她們建學校是應該的。鐵蛋他其實是因爲不想念書,所以纔想學別的。”
朝顏問他,“鐵蛋想學什麼呢?”
鐵蛋把手舉高高,說道:“我想當工匠!我想蓋最高最漂亮的房子,想要建最長最穩固,洪水也衝不垮的大橋。”
這年頭工匠的地位不算特別高,至少對家長來說,比起當工匠,他們肯定更願意孩子做賬房先生這一類輕便的夥計。只是朝顏卻不會去打擊孩子的積極性,鼓勵道:“你要蓋房子的話,那也得念好書啊,學好算學,不然你也不知道怎麼蓋更好看,怎麼蓋更結實。”
鐵蛋還挺有自己想法的,“可是我看李賓伯伯也不識字啊。”
朝顏說道:“你不是說想蓋最漂亮的房子嗎?那只有最能耐的工匠才能做到,當然得什麼都學。”
鐵蛋想了想,聲音擲地有聲,“那我也要好好學習!”
朝顏聞言,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嗯,我等着鐵蛋蓋最好看最結實的房子。”
然後朝顏又同這些孩子說了幾個故事後,順便再和李秀雲說莊子的事情。說到一半的時候,席樑來了。席樑手中還拿着一朵剛從池塘中摘下來的荷花,衣服的下襬被水給浸溼。
朝顏問道:“怎麼好端端的,突然摘荷花過來了?”
席樑說道:“先前不小心得罪了李姑娘,所以特地摘了這荷花來賠罪。”
朝顏看到李秀雲額頭不自覺蹦出了青筋,覺得十分稀奇。李秀雲的脾氣可謂是溫柔如水,無論對待誰都是耐心十足。也不知道席樑是做了什麼得罪她。
李秀雲淡淡道:“花隨便放那邊吧,人可以走了。”
席樑看上去卻心情不錯的樣子,脣角微勾。他拱了拱手,正要離開。
朝顏忽然想起了席夫人先前給席樑提親的那檔事,喊住了他,“等等,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席樑停下腳步,“什麼事?”
朝顏咳嗽了一聲,說道:“前些天我去參加你小侄子的週歲宴,你嫡母爲了你而向我提親。”
席樑原本雲淡風輕的表情直接破功,聲音都變了音調,“同你提親?”
朝顏道:“準確來說,提親的對象是我表姐。你嫡母說你對我表姐思慕已久。”
席樑無語了一下,說道:“絕無此事,我和你表姐見面次數,還沒三次吧?”
朝顏看他這反應便知道他所言爲真。她慢慢說道:“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這事罷了,我想她應該是在試探我的立場,而我直接拒絕了。”
席樑不愧是和他嫡母鬥智鬥勇多年,馬上就想明白了席呂氏的想法。他神色漠然,“她這也是爲了讓你對我產生惡感。”
席樑的名聲不太好,倘若朝顏不知他的真面目,聽到這麼一個紈絝子弟惦記自己的表姐,肯定會十分氣憤。
席呂氏這一手,便能讓席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開罪了朝顏,還能順便試探朝顏的立場,真是一石二鳥。
朝顏不得不承認,席樑能夠在席呂氏眼皮底下活蹦亂跳地活到現在,不知道要殺死多少的腦細胞。
毫無疑問,朝顏不喜歡被人當槍使,她提醒席樑:“你嫡母后面很有可能會在你的親事上做文章。”
說不定會給他找那種外表看似光鮮內裡腐朽的親事。
席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想要結親不容易,但是要毀了一門親事輕而易舉。除非她想爲了我,將所有人都得罪了。再說了,若是我說親的對象全都出了差錯,世人多少也會懷疑到她頭上。”
所以他完全不擔心這一點。
朝顏也就是提醒他一句罷了,“你心裡有數便罷了。”
她和席樑,現在算是合作關係。藉着席樑多年掌控的人脈,朝顏行事也方便許多。
在提醒過他以後,該怎麼做就是席樑自己的事情了。
……
處理好福利院的事情後,朝顏返回女校尋找萬茵彤,萬茵彤這一天下來,也將學校逛得差不多了,她衝着朝顏點頭,“我們可以回去了。”
朝顏嗯了一聲,和她一起坐上馬車回家。
對她來說,帶萬茵彤過來不過是爲了履行自己先前許下的承諾罷了,如今看也看完了,完成了任務,她終於可以不用應付她了。
當天在用過晚膳後,萬茵彤卻突然問道:“朝顏,我今晚能和你一起歇息嗎?”
萬茵彤住進來後便被安置在客房中,客房距離朝顏的院子並不算遠。
“怎麼了?”朝顏沒有一口應下,而是先詢問她原因。
萬茵彤垂下長長的睫毛,抿了抿脣,說道:“只是心情不太舒服,所以有些話想同你說說——這些話我也沒法同別人說,一直憋在心中。”
這是要開座談會的節奏啊?
朝顏思考了一下,也有點好奇萬茵彤能說什麼,頷首道:“嗯,可以啊。”
萬茵彤擡起頭,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我就知道朝顏你心地善良。雖然我和你認識的時間不長,卻感覺一見如故。”
萬茵彤感慨了一下這份友情,然後命丫鬟挑選出她明天要穿的衣服和首飾,送到朝顏的房間中。
於是等到就寢之前,萬茵彤沒有留丫鬟下來守夜,朝顏一看她這是打算要開臥談會,也讓蓮子今晚不用睡在外面的榻上。她雖然信得過蓮子,但萬茵彤不一定信得過。
朝顏等萬茵彤先上了牀,才吹滅桌上的燭火。
她剛躺下,將被子往上拉了拉,便聽到萬茵彤幽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該這樣跟在經年哥哥身後跑?”
朝顏眨了眨眼,淡淡道:“我對你和他的過往並不清楚。”
但是看褚經年的表情,和萬茵彤並不熟悉。
萬茵彤說道:“我小時候,長得並不好看,還有人說我是醜八怪,大家都不想和我玩。”
這點朝顏還真沒想到,畢竟看萬茵彤現在的模樣,怎麼看都是大美人,實在很難讓她想象她小時候有多醜。
“那時候,也就經年哥哥和盛非願意陪我玩,不嫌棄我的模樣,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朝顏聽到她口中盛非的名字,不知爲何,相信了幾分,決定到時候去問問盛非是怎麼回事。
“後來我連累了經年哥哥出了事,身體更是在那次事情中受了不少傷害,被我家人送到外祖那邊休養着,也不怎麼聽到經年哥哥的消息。我也沒想到,再次見面的時候,經年哥哥會不記得我的存在。”
“他看我,就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我是真的很難過,但我還是想要努力讓他變回以前那個他。”
說到後面,萬茵彤的聲音都哽咽了起來,聽起來十分的可憐。
她說得言之鑿鑿,彷彿和褚經年真的有這麼一段過往一樣。
朝顏有些懷疑,卻又覺得她不至於撒這種謊,這種只要稍微回去調查一下就知道了。
朝顏心中什麼感動的情緒都沒有,她嗯了一聲,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萬茵彤說道:“經年哥哥一定是不小心忘記了我,我一定要讓他重新想起來。”
“那就加油吧。”朝顏乾巴巴說道,除了這話,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那麼你呢?朝顏你會幫我的吧?”
朝顏不明白怎麼話題扯到她身上來了,反問道:“我能做什麼?”
萬茵彤幽幽說道:“我能看得出經年哥哥十分重視你,就像是對自己的妹妹那麼關心,我真的很羨慕。我想要你能夠幫我,幫我讓經年哥哥想起我。”
朝顏眉毛微微皺起,“你的意思是,他失憶了?”
萬茵彤語氣十分肯定,“他定是忘記了小時候的事情,所以纔會對我這麼冷淡的。”
朝顏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會幫你問問這件事的。”
最多也就是做到這一步了。她心中也有些疑惑,難不成褚經年是真的失去過記憶?
萬茵彤抽了抽鼻子,說道:“多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雖然被髮了好人卡,但朝顏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的手下意識地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感覺胸口堵堵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爲什麼緣故而心情不舒服。
是因爲萬茵彤和褚經年可能的過往?
還是因爲不想幫萬茵彤?
如果是前者的話……這到底是單純的獨佔欲還是因爲喜歡的情緒?
朝顏能夠明察秋毫,算計人心,偏偏落在自己的身上時就抓瞎了,或許是因爲所謂的當局者迷吧?
或許她也應該藉着這次的機會,好好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她這樣想道。
“我真的很希望以前的經年哥哥能夠回來,他和我不一樣,從小就生的好看,到哪裡都是人羣關注的重點,大家都喜歡和他玩。只是那時候的經年哥哥脾氣要更臭一些,根本不愛搭理人,整天像是大家欠他錢一樣。”
“那時候,他對我卻很耐心,願意陪我這個醜八怪玩。我一直想要變得更好看,這樣才能夠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身邊。只是沒想到我如願了,他卻已經不記得我了。”
萬茵彤後面便是絮絮叨叨地說以前褚經年對她有多麼多麼好,她那時候和永福郡主跟在褚經年和盛非身後跑,就是兩條跟屁蟲。
朝顏聽到後面,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萬茵彤一個晚上都在和她說小時候的褚經年的關係,朝顏晚上還真的夢到了褚經年。
只是她夢到的是小一號的褚經年,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寒着一張臉瞪人。只是他模樣長得實在可愛,朝顏頂着寒氣接近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想要吃豆腐一下。
因爲是做夢的緣故,朝顏也不知道手感算好還是不好,只是在她捏完臉以後,褚經年卻拿着烏溜溜的眼睛瞅着她,然後從嘴巴中吐出了一個字,“娘!”
朝顏直接被雷了個風中凌亂,硬生生被這個夢給嚇醒了。
醒來後,天剛微微亮,朝顏平時也差不多這個時間起來的,她輕手輕腳地從牀上下來,洗漱過後,換了一套輕便的衣服,去練武場中練了半個時辰的武。
儘管她每天都很忙碌,但練武的時間,還是會抽出來的。畢竟提高自己本身的實力纔是真道理,她可不想遇到危險的時候,只能等尹隨川過來。
天氣越發的炎熱,等她練完後,便汗流浹背的,朝顏渾身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連忙去洗了個澡。
洗完澡後,萬茵彤也起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昨晚將朝顏當做垃圾桶,將負面情緒都傾斜出去的緣故,她現在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吃過早飯以後,萬茵彤說道:“我在你家也打擾好幾天了,該走了。我打算回京城去了,已經好多年沒回去,不知道京城的朋友還會記得我嗎。”
朝顏眨了眨眼,“那就京城見吧。”
萬茵彤出乎意料的雷厲風行,在用過早飯以後便離開了。
顧孫氏有些驚訝,還在那邊感慨:“她怎麼走得那麼急?”
朝顏說道:“可能是因爲有事的緣故吧。”
她和萬茵彤熟悉了以後,發現兩人的三觀不太契合,因此也失去了一開始結交的想法。
而萬茵彤早上走,褚經年下午就回來了,顯然是知道了她離開的消息後,才返回來的。
回來後,還帶了不少東西,基本都是出去時閒着沒事做,給他表妹宋珍珍買的,按照他的說法是,添妝禮這東西不嫌少。
朝顏幫他將東西整理了一下,想起了萬茵彤昨晚說的話,直接開門見山:“我有事想要問你。”
褚經年對朝顏一向有很好的耐心,笑了笑,“嗯,你直接問吧。”
朝顏定定地看着他,“你,有沒有失憶過?”
不知爲何,她感覺自己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