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被雷劈得全身麻痹,周老孃走沒幾步路就摔一下,再配合焦黑的衣服,蓬頭垢面的模樣,看上去實在可憐到了極點。只可惜在知道她故意僞造文書,想要將人家好好的姑娘禍害給自家那兒子後,就再也沒有人會同情她,反而是指着她的背影大肆地嘲笑。
“還是老天開眼,不然還真要讓她給得逞了呢。”
“嘖,我就不信那周田光對她孃的做法一無所知,一家子都是這種噁心貨色。”
“還想欺負到朝顏頭上,下回他們家的人要是再敢過來,咱們就將他們打出村子!”
在場的只要有女兒的,都對周老孃的做法深惡痛疾。要是有人提親不成,就使用這種手段強娶自家女兒,那定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朝顏嘴角勾了勾,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真人被雷劈,都足夠載入京山縣的史冊上了,咱們很該幫周老孃揚名纔是。”
大家紛紛點頭,表示一定幫忙宣傳一把。在好一陣八卦以後,大家才意猶未盡地回去,從他們興奮的表情,便可以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對他們而言刺激有多大。
等人都散去了以後,蓮子將門重新關上,手上提着牛氏塞過來的雞蛋和肉。
朝顏和孫雯,一人攙扶顧孫氏的一隻手臂。
進了屋後,顧孫氏依舊很氣憤,“連僞造文書都出來了,這周家還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朝顏烏鴉嘴技能的cd是十天,如今十天已過。她依舊覺得不解氣,又繼續詛咒了一回周田光。於是周田光又得繼續當屁王了,而且這回持續的時間更長,足足有半個月。
說起來,這段時間,周家也是尋遍了全城的大夫給兒子看病,卻沒有一個大夫診斷得出問題,都說周田光身體沒事,最多也就是給他開幾貼苦得要死的藥。以周老孃的性子,那自然是將大多數的大夫都給得罪了光。
朝顏安撫她奶奶,“奶奶別同這等小人生氣,氣壞了您的身體然而順了他們的意。明天咱們就去衙門告他們。”
僞造文書者,徒兩年。重害文書,加一等。而僞造婚書,便屬於後者。周老孃這回最少也得杖一百,徒兩年。對於這等小人,就要一次打到讓她知道厲害纔是。
顧孫氏用力點頭,“你說的是,明天咱們一起去衙門!”
朝顏服侍顧孫氏洗了一把臉,孫雯則是同蓮子去準備晚餐。
第二天,朝顏直接找了昨天在場的一部分街坊鄰居一起上衙門去狀告周家僞造婚書。她倒是沒想到大家那般給力,不過是一個晚上的時間,周老孃被雷劈的事情便傳得滿城風雨。這也是因爲周老孃昨天回來的時候,樣子太過狼狽,大家又都是喜歡看熱鬧的,自然會去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傳十,十傳百的,加上這事又實在稀奇,頓時傳遍了大街小巷。
而朝顏這一告,無疑讓這件事達到最高潮,不知道多少人都跑來看熱鬧。
雖然那文書被雷給劈了,但周老孃當時爲了用輿論壓人,故意高聲大喊,將人都給引過來,可以作證的證人還真不少。不過幾板子打下去,周老孃便乖乖地說了實話,還將僞造文書的王大嘴也給供了出來。
秦知縣直接命人將王大嘴給帶過來,官差更是在他家中搜羅出了好幾個裝着文書的盒子。王大嘴事實上還留了一手,每個找他僞造文書的人,他都會留一個樣本。朝顏也在盒子中看到了又一份她和周田光所謂的婚書。
罪證確鑿,王大嘴這個僞造文書的人在杖一百後,直接判處死刑,畢竟他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羣情激奮。至於周老孃也沒落得好,正如同朝顏所預料的那般,杖一百,徒兩年。
周田光則是連連喊冤,只是他每說一句話,就放一次屁,接連放了五次才停歇。沒有人相信他對於這事完全不知道,又厭惡他作爲子女,不但沒有攔着父母,這時候還選擇明哲保身。最後秦知縣以他人品有遐,當場剝奪了他的功名。
周田光被打擊得當場暈厥了過去。
他這樣的表現也只是令人對他越發感到厭惡罷了。
王大嘴雖然一年最多做個兩單的生意,但是積少成多,他這些年來,僞造的文書最少也有二十份。這邊導致了許多陳年舊事都被牽扯了出來。
秦知縣派人將這些當事人一一請了過來。這些文書大多數都是借條一類的,涉及到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判刑,罪名最輕的也得徒一年。在這衙門中上演了一幕幕的悲歡離合,一些被文書給坑了的人家更是將王大嘴恨得牙癢癢的,紛紛衝着他吐口水。
不過大家都能夠理解這些受害者的心情,勸架的時候也忍不住拉偏架了一下,更有甚者還幫忙偷偷踩幾腳。
讓朝顏吃驚的是,王大嘴的這盒子中,居然還有那位張小紫的賣身契。
她立即反應了過來,“只怕張小紫壓根就還是張家的丫鬟,只是讓王大嘴做了一張假的文書來糊弄人吧。”
顧泰民今日還在家裡做那獨輪車,不過小李氏卻也跟朝顏他們來到了衙門之中,她點點頭,說道:“弄虛作假,這張小紫果真心懷不軌,處心積慮想要混進咱們顧家。”
小李氏對於現在的身份再滿意不過了,一點都不想掀起所謂的波瀾,因此尤其厭惡那些打擾她平靜生活的人。
早有顧家的人回去通知他們這些事,找王大嘴幫忙弄文書的張小紫的父親也被投入了牢獄之中。
等了一會兒,顧國興親自領着顧泰航過來了。顧泰航的臉色灰敗,顯然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至於顧國興則是沉着臉,畢竟先前被哄騙的人便是他。
顧孫氏掃了一下,發現張小紫沒過來,忍不住問道:“她人呢?怎麼沒一起過來?”
顧國興冷哼一聲,說道:“她聽到這消息後,便動了胎氣,現在在泰航家裡休息呢。”
小李氏一點都不客氣,“只怕假裝動胎氣吧,這種說謊精的話哪裡能相信。”
顧泰航嘴脣顫抖了一下,“所以她的賣身契是假的嗎?”
一個官差十分好心地將賣身契的備份給他看,還說道:“若是王大嘴願意,這樣的賣身契,他做一百份也沒問題。”
顧泰航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垂着頭,看上去十分可憐。朝顏卻完全同情不起他,只覺得他活該。別人是惡在表現,顧泰航則是壞在心中,還披着一張忠厚老實的皮,最是可厭。
顧國興說道:“我們回去處理這事。”這畢竟也是家醜,顧國興最愛臉面,自然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讓人看笑話。
等回到家後,顧國興冷着聲音對顧泰航說道:“將那張小紫送回張家去,她是哪裡人,就回到她原來的地方。”
一個人費盡心思到她顧家來,說沒半點圖謀,顧國興纔不相信。他並不覺得顧泰航這個侄子魅力能夠大到吸引一個年輕少女對他癡心不改。
顧泰航連忙跪下來懇求他,“大伯,她要是就這樣回去的話,只怕要沒命的。看在她肚子中的孩子的份上,就給她一個容身之處吧,侄兒會好好看着她的!而且我相信小紫她也不是那等女子,她一定有難言的苦衷的。”
只能說顧泰航真的是被美色給衝昏了頭,直到現在,依舊拼命給張小紫說好話。再對比他對原來的妻子王氏的絕情,這份“深情”反而令人作嘔。
“是我的錯,和泰航無關。”張小紫挺着已經顯懷的肚子出現在人前,因爲懷孕的緣故,倒是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感覺。
她跪倒在地上,磕了磕頭,說道:“是我情不自禁,想要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邊,我爹這纔想法子弄了那張文書出來。”
她臉上留下了兩行的清淚,“我原本以爲是我爹去張家懇求拿到我的賣身契,不曾想是他找人做的來安我的心。”
朝顏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聲。如此嚴肅的場合,卻出現了笑聲,一下子就讓她成爲了衆人目光的集中點。
朝顏十分真誠地建議,“我看你何必和顧泰航一起,直接和那周田光湊一對好了,兩人都是一個德行。一個出事了推給娘,一個出事了,推給爹,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朝顏這樣一說,大家也覺得的確很像,不由都笑了。
顧泰航很不爽,自己的女人被和別的男人牽扯在一起,“你怎麼同長輩這樣說話?”
原本只是看戲的顧孫氏一看到顧泰航說自己孫女,立刻不爽了,冷笑道:“你充什麼長輩架子?在你納了那賤人後,我們兩家便已經徹底斷絕關係了。再說了,一個小妾,還想讓朝顏當她是長輩,你的臉皮簡直比城牆還厚。再敢來一次,我拼着臉面不要,也要去告你以妾爲妻。”
因爲孫女時常同她說律法,導致顧孫氏說起大穆的律法那叫一個頭頭是道,還知道以妾爲妻是犯法的。
她又厭惡地看着張小紫,“你也別在我面前說什麼真愛無敵,別讓我將昨天吃過的飯都給噁心得吐出來。真當所有人都和顧泰航一樣都是傻子不成,能任由你上跳下竄。”
顧孫氏含槍夾棍一席話,說得張小紫身子搖搖欲墜,說得顧泰航臉色慘白。
顧國興半闔着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的決斷,“泰航,你當真要護着這女人不成?”
顧泰航彎腰再次磕了個頭,“她肚子中有我的孩子,我不能拋棄她。”
張小紫一副感動得無以復加的樣子。
“我給過你好幾次機會,可惜你一次次讓我失望了,事不過三。”顧國興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彷彿在說一件尋常的事情一樣。
顧泰航卻嗅到了不好的氣息,不安的情緒不斷涌了上來。下一瞬,顧國興吐露的話語,讓他如墮冰窟。
“我們顧家容不下道德敗壞之人,既然你非要同她一起,那麼我只能將你除名了。”他不想要等到張小紫捅出了簍子以後,連累到顧家。他不僅是顧泰航的大伯,更是顧家的族長,得爲全族考慮。
先前也有人同她說,張小紫聊天的時候,總喜歡將話題說到染布一事上,甚至還隱隱替他們抱屈,說他們都得看一個小姑娘的臉色。顧國興沒有當場發作,而是留在這時候,直接剷除這個不穩定的因素。
顧泰航不可置信地看着顧國興,雖然先前大伯也說過類似的話,但他一直都以爲他只是說說而已,拿來警告他罷了,卻不曾想如今成爲了現實。
“大、大伯,我……”
顧國興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了,“明天你便搬出族裡吧。當然,你的家產還是你的。”
顧泰航嘴脣蠕動了一下,彷彿失去了語言功能。
顧國興冰冷的眼神中帶着厭惡,毫不掩飾地投向了眼眶含淚的張小紫,“你也不必在我面前作出這副情態,真以爲你做的那些小動作沒人知道嗎?想要挑撥我們顧家,你也配?”
“日後若是再敢踏入我們顧家的地盤,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他轉頭吩咐其他人,“以後看到她進來,就直接打出去,不用顧慮太多。”
可見顧國興已經膩煩張小紫很久了,趁着今天這個機會,毫不客氣地解決掉她。
張小紫心中一片的冰冷,她知道自己所有的謀劃已經徹底落空了。被趕出了顧家的地盤,她怎麼可能還能拿到染布的配方。至於指望顧泰航,那更是不可能了,對方已經被除名了。
在悲涼過後,心中更多的是不甘,她犧牲了自己的清白,對一個打從心裡討厭的老男人虛與委蛇,所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她這半年來的所作所爲,都成爲了一場的笑話。
她渾渾噩噩地被顧泰航給帶離開這裡。
等到他們兩人走後,顧國興才苦口婆心囑咐道:“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咱們族裡賺得多,大家都要尤其小心,可別着了別人的道。”
“當然,我們都知道的。一看到有生人過來,一定會警惕。”大家連連保證。
“若是你們的親朋好友問起,你們也應該要緊閉嘴纔是。”
雖然染料是在朝顏手中,不過爲了更好的上色,朝顏還是將許多小訣竅告訴族裡人,這些技藝若是流傳出去的話,對顧家可不好。
在敲打過所有人以後,顧國興才讓他們各自散去。
朝顏則是去城裡找李玉蘭。她來李家也有好幾回,可謂是輕車熟路。
李玉蘭見到她來了,便丟下了手中的書本,難掩激動問道:“我聽說周老孃被雷劈了,是真的嗎?而不是以訛傳訛?”
朝顏被無語了一下,點點頭,“的確是這樣沒錯。”
李玉蘭在那邊捶胸頓足,“這樣的好戲我居然沒當場看到,太可惜了!”
朝顏嘴角勾了勾,說道:“我也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出呀。”
不過這效果的確很好,不少人都認爲朝顏得了老天的庇護,就連老天爺都要爲她出頭。
李玉蘭拉着她坐了下來,非要朝顏詳細同她說這事。
朝顏清了清喉嚨,“我口渴了。”
李玉蘭十分上道地給她泡茶,還親自捧到她面前。
朝顏喝了一杯潤潤喉嚨後,才慢條斯理地同她說起了昨天的情形。
李玉蘭聽得忍不住捧腹大笑,尤其是知道周老孃連頭髮衣服都燒起來以後,更是笑得直喊哎喲。
朝顏說完後,才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今天過來,是想問你上回寫張蝶舞和苗昌義故事的人是哪位大家,我想讓他幫忙再寫一本週老孃的故事。”
李玉蘭遲疑了一下,說道:“其實寫那書的,是一個姑娘。”
朝顏驚訝地瞪大眼睛,“一個姑娘?”這……這可真是能耐了。既然李玉蘭以姑娘稱呼她,那就說明這女子尚未出嫁,一個黃花閨女,能夠將雲雨的細節寫得栩栩如生,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老司機。這時代不比前世,各種信息轟炸。
李玉蘭直接將自己的丫鬟都支使走,低聲說道:“那姑娘身世特殊,她娘是滿春園的妓女,她從小在那邊長大,可謂是見慣了世事無常,男歡女愛,所以寫起這些便信手拈來……”
朝顏很好奇,“你怎麼同她認識的?”
兩人一個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小姐,一個是青樓里長大的姑娘,怎麼看都搭不上一塊吧。
李玉蘭說道:“我以前不知天高地厚,因爲好奇青樓的情況,便甩開了自己的丫鬟,女扮男裝混去青樓。當時若不是歸遠幫我,差點要出事。”
朝顏明白了,也難怪李玉蘭會同她交上朋友,畢竟是有救命之恩。
李玉蘭繼續道:“你若是要找她,直接報我的名字便是,歸遠人很好,就是貪財了點,我心裡明白,她是想給她幾個娘一起贖身呢。”
朝顏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一開始是看她文筆好,諷刺起人更是入木三分,這纔對她產生了興趣。等知道她的生平後,便隱隱生出了幾分的欽佩。即使身處污濁,也不改本心,的確是個不錯的人。
李玉蘭又提醒她,“你若是要過去,最好喬裝打扮一下,不然對你名聲不好。”女孩子出入青樓,終究不妥。
“要不,我派人保護你吧。”
朝顏知道這事她的好意,謝了她一回,“那我就不客氣了。”
李玉蘭十分開心,“不客氣,可算是有我能幫上你的時候了。”朝顏幫了她那麼多回,她早就想要回報一二,可惜找不到機會。
末了,李玉蘭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還有那張小紫,你可得小心。我聽說她爹僞造她賣身契的事情了。這事都傳遍了整個縣城,張家卻半點去討公道的意思都沒有,可見是張家指使的。”
朝顏覺得李玉蘭真的是很熱心的一個女孩子,一副擔心她被欺騙的樣子。她嘴角勾了勾,笑容甜美,“你放心吧,這事我知道的,族長已經把他們趕出了顧家。”
李玉蘭說道:“早該這樣做了。不過張家現在也是秋後的蚱蜢了,不必擔心。張家名下的店鋪基本都已經關閉了,虧損了不少錢。張家的田地更是變賣得只剩下五百畝而已,連那大宅子都轉手賣了出去。大部分的僕人都已經遣散了出去,只留下幾個在身邊服侍罷了。”
朝顏知曉張家已經大不如往前,卻沒想到落敗成這樣了。她嘆了口氣,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張家落到這個下場,也是咎由自取。”以前的張家可是和李家齊名的,而現在,人們提起張家,也只會想起張蝶舞和苗昌義的那些風流韻事,就連張家少爺都討不到一個好的妻子。
李玉蘭說了一通張家的事情,又說起了別的八卦,可見她這段時間每天呆在家中實在憋壞了。
等她說得十分滿足後,朝顏才同她道別。李玉蘭還意猶未盡說道:“你若是閒了,記得多來看我啊,我現在每天呆在家裡背書,無聊到要長蘑菇了。”
朝顏忍俊不禁,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點頭答應了她,還許諾下回給她帶幾種她最近新調配出來的香。
去滿春園一事,朝顏打算隱瞞顧孫氏。顧孫氏再是開明,也沒法接受孫女跑到那種地方去。她也只是告訴了孫雯一人而已,孫雯雖覺得不妥,卻還是說服不了她。以孫雯的性子,更是不可能往外透露。
她轉念一想,就想到了合適的說客,“你不如問少玄真人。”
她覺得少玄真人那麼厲害,肯定會打消自家表妹這個念頭的。
只是孫雯這回註定要打錯主意了,朝顏的確問了少玄真人,當然,她的目的只是想讓少玄真人教她一些遮掩住容貌的法子。少玄真人果然沒有辜負朝顏的期待,知道這事後,只是嗯了一聲。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直接弄個喉結便是。”
她的視線往朝顏的胸部處停留了一瞬,“你連圍繃帶的功夫都省了。”
朝顏感覺好氣哦,可是這是她師傅!她還不能反駁!她胸是平了點,可是這不能怪她啊,只能說她發育得晚了點。
感受到弟子身上散發的鬱悶情緒,少玄真人眼底流露出了微微的笑意,這也讓她臉上猙獰的傷痕看上去不那麼可怕,多了幾分的溫情。
“喉結一事,你不必擔心,我明天幫你搞定就是。”
朝顏眼睛亮了起來,撒嬌道:“還是老師疼我。”
孫雯在旁邊看得很是無語——先生!說好的原則呢!怎麼一碰到她表妹,被吃了。只能說,少玄真人太寵表妹了。
……
少玄真人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第二天果真給了朝顏一個所謂的喉結,顏色同皮膚顏色相差無二。朝顏按照少玄真人的講解,安在了自己的臉上。
少玄真人還拿出了一個黑色圓罐子,她手掌大小。她旋開罐子,裡面裝着像是泥土一樣的東西。
接下來,朝顏便親眼目睹了所謂的捏臉,只不過捏的是她的臉罷了。少玄真人用那罐子裡的“泥”在她臉上塗塗抹抹的,只用了一刻鐘時間便搞定了。
她淡淡說道:“弄好了。”
朝顏拿起旁邊的銅鏡,那雙充滿靈氣的眼睛此時因爲震驚而瞪得大大的,顯出了難得的呆氣。鏡子中的那人,除了那雙眼睛,壓根找不到和她相似的地方。原本的瓜子臉變成了國字臉,多了幾分的剛硬,鼻子挺拔,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英氣勃勃的少年郎。
這水平比前世那些所謂的化妝大師還厲害!簡直就是換了臉!
朝顏眼睛閃閃發亮,看着自家師傅,“師傅~我想學~”
她十分不要臉地賣起萌來,即使是看似冷淡的少玄真人,也從來沒法在她的撒嬌下走下三個回合。只可惜朝顏忽略了自己已經換了臉的現實,用現在這臉來撒嬌,殺傷力大幅度減少。
少玄真人冷漠臉,“你今年什麼時候能配出返魂香,我就什麼時候教你。”
返魂香,傳說中能夠讓死人從陰間迴歸人世的一味香,而這香的配方少玄真人還真有。朝顏曾經看過,步驟繁瑣得令人眼花繚亂,而且容不得半點的差錯,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朝顏握拳,“我會努力的!”
無論如何,她都要學會這種易容水平,這樣做壞事時也方便許多。
少玄真人說道:“你需要的時候,直接過來,我幫你易容便是。”
朝顏開心地應了下來。既然有了這易容的手段,她就不需要李家的護衛一起過去了,朝顏並不認爲自己會出什麼事情,她身上所攜帶的飛刀和各色暈人於無形之中的藥劑可不是好招惹的。
朝顏對自己倒是很有信心,只可惜孫雯可沒這份自信,直接說道:“我陪妹妹一起去!”
她力氣擺在那邊,真遇到什麼事也能幫一把。
朝顏知曉自家表姐看似溫柔,可有着固執的一面,不讓她跟去,只怕她一整天都要心神不寧,她揮揮手,說道:“那就一起去!”
只要她們兩人扮演的男人不露餡,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妓院只要是不找茬的男人都很是歡迎。
兩姐妹只告訴顧孫氏說是去城裡書店買些筆墨紙硯便糊弄了過去。少玄真人將她們兩人都易容成男人,容貌只是中等,典型的放人羣裡就找不到的那種,而這也是最安全的一種長相。只是比起朝顏,孫雯還多了一個束胸的步驟。對此朝顏什麼也不想說。
等一切準備就緒後,兩人便一起去滿春園。滿春園也是京山縣最出名的一家青樓,已經開了最少二十年。正所謂鐵打的老鴇,流水的花魁。
據說這老鴇年輕時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後來被丈夫拋棄後,便成立了這樣一個青樓。
難得來到這個時代,不來一趟青樓,朝顏都覺得說不過去。比起孫雯的小心警惕,她反倒悠閒自在,還不忘提點孫雯,“來,放輕鬆。你這一副要去打仗的表情,一看就是有貓膩,小心被人給察覺。”
孫雯這才努力唸經,讓自己表情看上去正常一些。
朝顏給她做了一會兒的心裡建設以後,才領着她擡腳進滿春園。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滿春園的姑娘出乎意料的規矩,就是不會一見到客人就撲上來,反而有幾分良家女子的味道。
撒嬌的時候,更是風情楚楚,讓人的心都要化了。
孫雯一臉崩潰地看着自家表妹竟是駕輕就熟地和這些青樓女子調情。
“姐姐這髮飾搭配這衣服真是好看,猶如一朵蓮花,低頭時更是數不盡的嬌羞。”
“這位姐姐的眼睛生得真好,天生的含情目,顧盼飛揚。”
朝顏一通的誇獎,惹得滿春園的姑娘們都圍繞着她笑,這個問她髮髻,那個問她首飾。朝顏半點都沒有自己是過來辦正事的自覺,慢條斯理地和大家聯絡感情。
孫雯忍不住產生了“這是一個紈絝少爺,不是她那單純的表妹”的錯覺。她唯一慶幸的是,這些青樓女子似乎將她當做表妹的隨從,又見她“不解風情”,倒是不怎麼騷擾她,不然她估計要忍不住露餡。
朝顏的審美是少玄真人培養的,自然不俗,幾個點到爲止的搭配方式便讓這些青樓姑娘對她刮目相看,態度十分熱絡。
直到更多的客人過來後,這些青樓女子纔在老鴇的催促下,去接待別的客人。待到那些脂粉味道散去以後,孫雯才鬆了口氣,湊在朝顏耳邊低聲問她,“你怎麼和她們說那麼久?”
朝顏嘴角微微翹起,“只是從她們口中套些話罷了。”
她瀟灑地將扇子收起,一派偏偏貴公子的模樣。
老鴇見她長相雖然尋常,但無論是從風姿抑或是服侍來看,都非尋常人,熱情地詢問:“這位公子倒是眼生。”
朝顏微微一笑,“途經貴寶地,有所聞滿春園的大名,所以過來長長見識。”
老鴇捂嘴淺笑,明明已經是四十多歲的女人,笑起來時卻又神奇地透着一股天真的味道,“那這位小公子想要見識什麼樣的風景?”
風景兩個字從她口中吐出,多了幾分繾綣曖昧的味道,煞是勾人。
朝顏狀似不經意說道:“我聽聞那黃鶯的小曲甚是動聽,宛若天籟,實在想要一飽耳福。”
黃鶯,便是吳歸遠她生母的藝名,在十六年前也是京山縣名噪一時的花魁。
黃鶯如今年老色衰,點她的人也不算多,於是老鴇便命人帶她們兩人過去黃鶯的屋子。這也是朝顏第一次同吳歸遠打交道。在見面時,她便知曉吳歸遠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能在青樓這地方保住清白的原因了。
吳歸遠的臉上有大片都是暗瘡,看了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那種。她娘看上去倒是溫婉大方,眼角眉梢猶存年輕時的麗色,聲音更是如同珠玉羅盤,說不出的動聽。
朝顏點了一曲梨花雪,靜靜欣賞着黃鶯的歌喉。不得不承認,她唱得真的很好,聲音悠揚,曲調婉轉,妙不可言。
即使是一開始緊繃着身子的孫雯都不自覺放鬆了下來。
一曲罷,朝顏拍手鼓掌,語氣十分真誠,“唱得真好。”
黃鶯微微一笑,“過獎了。”
朝顏在出門之前便已經準備好了碎銀子,直接拿了一兩的碎銀子當賞錢。和碎銀子一起的,還有薄薄的雕琢成蘭花的銀片。
吳歸遠的目光觸及到這銀片時立即變了——蘭花是她和那李玉蘭約定的物品。
屋內只有她們幾人,朝顏也不多說廢話,開門見山說道:“我今日過來,原本是想讓歸遠姑娘幫忙寫個話本,順便再聽聽小曲兒。”
吳歸遠將那蘭花銀片收起,淡淡道:“我的價格可不算便宜。”
朝顏說道:“我知道,三萬字內容的話本,你需要多久時間?”
“一個月,二十兩,不議價。”
孫雯不由咂舌,這價格也夠昂貴的。姨婆現在每個月給她的錢已經升到五兩銀子了,她也得攢四個月才付得起這個價格。
朝顏輕輕笑了笑,“沒問題。”然後直接拿出了銀票。
吳歸遠沒有馬上接過錢,而是問道:“你想寫什麼故事?”無論她想要多麼古怪的要求,她都會盡快滿足他。
朝顏慢慢地將周老孃的故事說了一些,“就寫這個故事。”
吳歸遠點頭,“行,我半個月後給你初稿,一個月內給你成稿。”她停頓了一下,說道:“到時候你不必再來這青樓,直接在李家布莊那邊碰頭便是。”
朝顏過來見識一次青樓也就夠了,再來第二次就不必了,她也樂得不過來,點頭笑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吳歸遠又問了朝顏一些具體的要求,比如寫這個故事要重點諷刺誰,需不需要再更多醜化人物。她更是表示,若是想要一些桃色描寫,那就需要加價了。
朝顏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不是爲了賺更多的錢,吳歸遠總想慫恿她多加一些牀戲。她一個姑娘說起這些,半點都不害臊,連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表示下次有機會再增加,這回就算了。
然後朝顏直接將二十兩銀子給了她。
孫雯感到頗爲驚奇,二十兩的生意,這兩人也沒有要立下合同的意思,直接口頭約定,彷彿對於彼此的人品都十分信任。
吳歸遠手捧着茶,饒有興致看着朝顏。
朝顏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臉怎麼了嗎?”
吳歸遠說道:“只是有些好奇,那位大小姐竟會將我的事情告訴你。”
朝顏道:“那自然是因爲我值得她信任。”
話剛說完,敲門聲便響起,孫雯起身去開門,門外卻是老鴇和一容貌俊美的少年。少年一身月白綢緞,身長玉立,透着一股不羈的貴氣。
老鴇說道:“這是柳公子,他打算作幾幅的美人圖,所以要挑選出幾個合適的人。”
朝顏秒懂:這是打算請人當模特吧。只是看這公子打扮就知道他非富即貴,想要模特的話,家裡的丫鬟多的是,何必非要跑青樓來尋找目標。
吳歸遠十分乾脆地說道:“我娘這幾年來賣藝不賣身。”
誰知道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怪癖好,只是以繪畫作爲藉口。吳歸遠對於這些再瞭解不過了。
那位柳公子脣角揚起了涼薄的笑意,語帶傲然,“那也得我看得上才行。”
他環視了周圍一圈,最後手指着朝顏,說道:“就他了!他的眼睛生得不錯,勉強符合我的要求。”
原本喝茶的朝顏差點沒被茶水給嗆到,語氣古怪,“你確定要我?我長得平平無奇啊。”
柳公子點頭,“你也就眼睛長得好而已。需要多少錢,開個價。”
我擦!這人好囂張哦!有錢了不起啊!
朝顏正想說她不缺錢,柳公子繼續說道:“一千兩夠不夠?”
朝顏立刻將原本的拒絕話語吞了回去。
嗯,有錢是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