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歸遠道:“他同我終究不合適。”無論是哪一層身份,他們兩人之間都隔着深不見底的鴻溝。
無論是作爲朝顏的侍女,還是作爲在青樓長大的女子,在世人眼中,她同盛非根本就不相般配。
朝顏眉頭微擰,說道:“在我眼中,你可比其他人都要來的高貴,何必妄自菲薄。”無論是人品還是相貌,吳歸遠都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容貌秀美,卻能夠憑藉着自己的智慧保護自己的清白,靠自己的手腕本事,脫離泥潭。朝顏雖然給了她機會,但更多的卻是憑藉着她自己。
吳歸遠唯一所欠缺的便是高貴的身份,只是這一層在朝顏眼中,其實並不重要。
吳歸遠看着始終站在她身邊不曾動搖的好友,眸光溫柔了許多,“我知道,只是像你這樣不介意的人少之又少。”她見朝顏似乎還想說什麼,索性轉移話題,“好了,別說我了,我現在這樣呆在你身邊就很好。我覺得比起所謂的愛恨情仇,現在我所做的事情更有意義一些。”
朝顏見她無意說這話題,十分體貼地說道:“好,那就不說了。”
她心中卻琢磨着:實在不行的話,等她上位以後,給歸遠安排一出救駕,到時候以救駕功勞光明正大地冊封她,看到時候誰還敢小看她。
她笑着對歸遠說道:“玉蘭年後便要進京,她丈夫沈毅川也的確有本事,年紀輕輕便中了舉人。去年會試雖然因爲春寒陡峭的緣故沒能成功考上進士,不過我看後年這一場,沈毅川倒是挺有把握的。”
沈毅川明年則打算早點進京,用一年的時間好好準備會試,也順便同京城中的舉人們多多交流。好友李玉蘭則打算陪着丈夫進京。
李玉蘭是朝顏穿越來到這世界後遇到的第二個好友,雖然這些年來因爲路途遙遠的緣故,關係淡了一些,可是朝顏卻始終不曾忘記最初她對朝顏熱情的幫助。因此在自己身份轉變後,也願意幫扶她一把。
吳歸遠聽到李玉蘭的名字,眼中同樣多了笑意,“她去年剛生下了一個女兒,再加上她兒子,倒是湊成了好字。”
李玉蘭現在的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快活,沈家家風清正,除非三十無子纔會納妾,李玉蘭早早就誕下了兒子,地位穩固,也不需要給丫鬟開臉。這古代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事情了。
兩人討論了一下共同的好友,朝顏還說起了下帖子請人來品酒的事情。先前在太后壽宴上,她便同幾個公主提起過這事,自然要說到做到。
朝顏沉吟道:“雖然也可以請她們來賞梅,每一年冬天都看梅花,我都已經看膩了。”
吳歸遠道:“若是那時候下雪的話,那麼還可以溜冰,只是二公主和七公主未必會喜歡。”
兩人都是比較嫺靜的類型,不過溜冰的話,大公主柳靖舒肯定十分樂意。
吳歸遠這話倒是提醒了朝顏,她眼睛亮了起來,“若是到時候真下雪了的話,那就去雲頂山玩,那邊有個天湖,還可以冰釣。”
她對冰釣已經好奇依舊,只可惜前世所住的地方,氣候頗爲溫暖,冬天別說下雪了,霜都不怎麼常見。自從來到京城後,哪年京城不下雪,都是稀罕事,就只是雪多雪少的問題。
再加上雲頂山可謂是京郊一帶,最高的山脈,高大數千米,一般十月底就開始飄雪了,十一月的時候,山頂更是被白學所覆蓋。天湖的冰又足夠厚,正是冰釣的最好地點。
朝顏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想想在冬天的湖面上,一邊冰釣,一邊喝着溫好的美酒,那滋味實在不賴。就算不想冰釣了,也可以泡溫泉啊。
她恰好在雲頂山那邊有個溫泉莊子,還是大婚之前,穆武帝給她的。
吳歸遠點點頭,“聽着的確挺好的,那麼還是等十一月中旬或下旬再去好了。那個時候天湖的冰肯定足夠堅硬了。”
朝顏給每個公主都寫了信過去,詢問她們對冰釣泡溫泉的意見,收到的回覆是每個都願意。尤其是那五公主,原本就喜歡釣魚,冰釣毫無疑問投了她的喜好。大公主和二公主純粹是衝着溫泉美酒來的,七公主柳靖荷性格溫和到近乎軟弱,更不可能有意見。
在沒人反對的情況下,活動就這樣定了下來。具體時間得看什麼時候下雪。
在暫時了卻了這一樁事後,朝顏重新將注意力放在明月夜之上。
這段時間內,明月夜的姑娘們格外的受歡迎,表示願意爲她們贖身的就有不少。第一受歡迎的便是憑藉着千手觀音而炙手可熱的吳玥晴,其次則是爲太后演奏了一首首梵曲的伍思華。
更有一個顧姓舉人表示願意爲伍思華贖身,並且以正妻身份迎娶她。顧舉人今年不過二十二,在大家眼中可謂是前程似錦,甚至還有一些官宦人家都想招他爲女婿。這樣的青年才俊,願意明媒正娶伍思華,在大家眼中,伍思華絕對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伍思華卻很是淡定地拒絕了別人眼中的美好姻緣,同朝顏說這事的時候,忍不住吐槽了起來,“真以爲我是那種單純天真的少女,他說幾句好話就被輕易哄了過去不成?”
“我倒是想看看,我拒絕了這個後,到時候還會不會有身份更高的人非我不娶。”
朝顏含笑道:“若是伯爺侯爺那樣的身份呢?”
伍思華說道:“對方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做這麼大的犧牲吧。”
朝顏思考了一下,說道:“對方應該是確定你知道明月夜東家的身份,這纔對你發起了攻勢。”像明月夜中,最出名的是吳玥晴,其次是擅長詩詞歌賦備受文人追捧的才親親,然後是有傾城之姿的古二孃,再來纔是伍思華。
然而除了吳玥晴,伍思華這段時間遇到的追求者最多,也莫怪朝顏會往這方面想。伍思華是明月夜明面上的管事,這點明月夜裡的姑娘都是清楚的,想來是有人透露了出去。
伍思華道:“這段時間,也有不少的姐妹被人追求,說要爲她們贖身,我看一些人都有些蠢蠢欲動,人心有點散了。”
像伍思華她們這一批的人,若沒有朝顏伸手,只怕要流落風塵,成爲了玉臂萬人枕的妓女。正因爲清楚現在身份的來之不易,所以她們更珍惜,也更不容易背叛。
但是後面幾批進來的相對而言,雖然也聽話,但忠誠度也就沒那麼高了。再加上朝顏放出消息說,二十二歲後可以放她們離開,人心自然也散了一些。
一樣米養百樣人,朝顏也沒指望過每個人都和伍思華她們一樣。有自己的小心思是正常的,她也能夠理解,但若是因此被利益所惑,生了背叛的心理,那麼朝顏也不會對她們心慈手軟。
朝顏輕輕一笑,“調查一下那些人的底細。若是有人出得起她們的贖身銀子的話,那麼就放她們離開。到時候再讓樓裡的姑娘們看看她們的下場,讓她們眼睛也放亮一點。”
“只是一昧地攔着,保不齊還有人覺得我們阻攔了她們的幸福呢。”
伍思華心思玲瓏,很快就聽出了朝顏的言外之意。
她抿脣一笑,說道:“我看願意給珂珂贖身的那人,看上去十分有誠意。既然珂珂願意跟他,我就不攔了。”
她心中不是沒有嘆息的,這幾年來大家在明月夜中守望相助,感情不可謂不深厚。伍思華自然也盼着大家好,只是比起這些,她更加不能容忍有人生了二心。
伍思華同朝顏稟告過消息後,很快便帶上面具離開了。
待她走後,吳歸遠出聲說道:“我看你就是太良善,纔會縱出這些人。”
她覺得朝顏哪裡都好,但有時候就是有些婦人之仁。
朝顏說道:“女子在世上本來就活得要艱難一些,所以我才希望能儘可能地給她們建立一個世外桃源。你放心,該收拾的我也不會手軟。”
她眸光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彷彿能看透人心一般,“這些年來,明月夜的發展太好了,太過順風順水,不免讓一些人不知道骨頭的輕重了。這次的事情,倒也是一個整頓的好機會。”
朝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管背後是誰,或許我還得感謝他們製造這個機會呢。”
吳歸遠笑了笑,“你的心態倒好。”
朝顏眼睛微微眯起,說道:“說起來,父皇將這些親王們留在京城中,未嘗沒有用他們考驗我的因素在其中。”
穆武帝現在對外表現的很是明顯,要立她爲未來的皇帝。
若她是男的也就罷了,偏偏卻是女子之身,那些人能服氣嗎?
按照她最近的調查,京城中有好幾所的酒樓、茶樓和青樓都已經換了東家,被人收購。
……
褚經年從皇宮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夜風吹了過來,帶着的涼意讓他整個人清醒了過來。最近天氣開始轉冷,白天還好,一到晚上便凍得人瑟瑟發抖。
褚經年沒上馬車,而是慢慢走着,“先去八仙樓那邊買幾樣點心,早上出門之前,朝顏還惦記着吃他們家的菊花酥。”
八仙樓以八樣點心最爲出名,是京城的老字號點心,朝顏頗爲喜歡他家的菊花酥和桂花糕,而現在正是吃菊花酥的季節,不免唸了幾句,便被褚經年給記在心上。
原江從馬車內拿了一件大衣出來,讓自家公子披上。
儘管夜幕降臨,京城卻依舊熱鬧十足,道路兩邊掛上了燈籠,燈火通明。不少攤販吆喝着做生意,熱鬧的景象也驅散了夜晚的寒意。
褚經年走了兩刻鐘便到了八仙樓這邊,原江直接進裡頭去買點心。八仙樓生意很好,買個點心還得排隊。原江自然不可能讓公子進去同人排隊了。
褚經年順便看了看周圍,在附近的小攤販中買了幾樣吃食。朝顏一直都挺喜歡吃外頭的點心的。
“這不是褚駙馬嗎?”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褚經年側了側頭,看到容貌比女子還要美貌的柳城奚以及賢親王世子柳商州,他們兩人身後還跟着一串的人,像是在聚會的樣子。
一般而言,大家見到褚經年都會稱呼他爲褚國公,而不是褚駙馬。畢竟褚駙馬這稱呼,聽起來讓人感覺褚經年只是朝顏的附屬品,但褚國公也就不一樣了。大家自認爲作爲一個男人,褚經年肯定不樂意被人這麼叫,也就不上趕着去得罪他。
對褚經年而言,無論哪個稱呼都是他,所以他無所謂。不過頭一回聽到褚駙馬這稱呼,他不免覺得有些新鮮。
他眼神多了一抹的深意,也不知道這柳城奚到底是無心的呢,還是有意的?看起來,感覺更像是前者呢。
柳城奚微微一笑,比起自己的妹妹,他同他娘醇王妃更爲相像,這一笑還真有蓬蓽生輝的感覺,他身後幾個男的,都下意識地看得眼神發直。
褚經年只是點點頭,保持着高冷桀驁的姿態。反正在京城人眼中,他本來就有千百種的面貌。
柳城奚碰了個冷釘子,卻不以爲意,“沒想到褚駙馬也喜歡這一家的點心,我娘同我都喜歡他們家的八珍糕。”
褚經年淡淡道:“只是我夫人喜歡,所以我纔來買一些回去。”
柳商州微微一笑,“我來京城之前,便聽說過褚國公同昭瑞公主鶼鰈情深,今日一見,傳言果然不虛。”
褚經年只是笑笑,沒搭話。
柳城奚開口邀請,“我有幸在十天前拿了明月夜的魁首,能有這榮幸聽伍姑娘將詩詞譜寫成曲,褚駙馬要一起來嗎?”
明月夜現在賽詩會一個月一場,魁首的詩詞都會被擅音律的伍思華譜寫成歌曲後唱給魁首聽,不少文人都以被選上爲榮。
伍思華聲音宛如黃鸝,她的歌自是動聽無比,有餘音繞樑之效。
褚經年沒馬上應下來,裝作心動卻又遲疑的樣子。他也知道妻子這段時間在忙些什麼,毫無疑問,這是一次不錯的試探機會。只是若是馬上應下來的話,那就不太符合他那“愛妻如命”的人設了。
一個身着寶藍綢緞的幫腔道:“明月夜並非那等青樓勾欄,即使是我家夫人,也來過幾回,請樓裡的姑娘泡茶。我想昭瑞公主就算再如何拈酸吃醋,也不會吃醋到她們身上。”
“是啊,世子那首詩寫得極好,再搭配伍姑娘的曲,可謂是天造地設,相得映彰。”
等到好幾個人都開口幫忙說服褚經年,褚經年才從善如流地說道:“那我也湊個熱鬧好了。”
等原江買好點心出來後,褚經年讓原江先將點心送回府裡,並且告訴朝顏他去明月夜的事情。他倒不擔心朝顏會誤會,明月夜背後的東家本身就是朝顏,等於整個明月夜都是朝顏的眼線。
原江自是恭恭敬敬地應了下來,然後帶着買好的點心先回去了。
一行人便出發去明月夜。他們討論的話題主要還是柳城奚寫的那首詩,據說還是首向吳玥晴表達情思的詩詞,情感真摯,不少人都打趣柳城奚是情種子,還祝福他早日拿下吳玥晴。
柳城奚也做出了一副失意的模樣,還有人建議柳城奚直接找明月夜的東家,拿錢給吳玥晴贖身,到時候吳玥晴就算不樂意,那也成了他的人,來日方長。
柳城奚卻正色凜然說他不願強迫吳玥晴,讓她難過。
一羣人紛紛打趣柳城奚,氣氛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柳商州來到褚經年身邊,對他說道:“那明月夜的東家能夠建立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地方,想來也是不凡人,若是有機會的話,真想結識一番。”
褚經年淡淡道:“無論他是誰,無非也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沒什麼可好奇的。”
wωω ✿ttka n ✿C 〇
柳商州聲音輕了許多,虛了虛眸光,“不瞞你說,我最開始還曾經猜測是你。”
褚經年嘴角抽了抽,“若是我的話,只怕朝顏會活剝了我。”
柳商州淡淡一笑,“說的也是。”然後他沒再說什麼,跟上了前面的隊伍。
褚經年眯了眯眼,他說那話是在暗示呢,還是在試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