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孫氏忍不住笑了,說道:“還是你這個主意好……我剛剛正想罵這些人呢,真當大家的錢是大風颳來的不成。”
朝顏淡淡道:“大不了取消他們家染布的名額便是。”她之前是太好說話,才讓某些人蹭鼻子上臉了。
顧孫氏命蓮子將大門鎖好,又細心地問起了州府的事情。
朝顏自然是詳詳細細地敘說了一番,包括她幫吳歸遠買屋子的事情。當然她不可能會透露自己和孫雯去青樓的事情,只說自己在外頭遇到麻煩,幸得她解圍,便幫她買下屋子,作爲報答。
顧孫氏自然是不喜妓女,但是卻對吳歸遠的孝心很是誇獎,覺得她知恩圖報,“既然她有恩於你,那麼幫她也是應該的。”
然後又問起她那些銀子要怎麼處理。
朝顏早就有了腹稿,“直接買下大莊子,田地裡的出息,一部分可以自給自足,一部分可以拿去賣。我打算讓他們弄稻田養魚,養出來的魚一部分可以賣,另一部分乾脆拿來開一家專門做魚的酒樓。”
城裡的酒樓客棧也有幾家,想要從他們之中脫穎而出也不算容易,朝顏便決定做出特色。魚火鍋、魚丸、生魚片、水煮活魚、碳烤活魚,就不信不能一炮而紅。
朝顏自小在做飯上就沒有什麼天賦,但她雖然不會做,架不住她會吃,孫雯又會做飯,她時常將食譜告訴孫雯,讓她幫忙做美味的食物。
顧孫氏見她說的頭頭是道,加上朝顏這兩年做的事還真沒有失敗的,於是也就點頭應了下來。
“我也幫你看看合適的莊子。”
朝顏直接道:“我想讓李家幫忙找,李家門路更多一些。”以她和李家的關係,李家應該很樂意幫她的。
顧孫氏想想也是如此,又叮囑她,“你這些錢可得保管好纔是。”十萬兩……這麼多錢,誰知道了能不眼紅。
然後又誇褚經年人好,特地送他們回來,顧孫氏嗔怪道:“自打我聽了州府傳來的消息,這一顆心便始終都放不下,擔心你們。”
朝顏只能說起州府的一些趣事來哄她開心,顧孫氏果然愛聽這些,末了還道:“下回我也同你們一起去好了,聽起來州府真是氣派。”
朝顏道:“好,到時候奶奶一定得去看看。”
朝顏也是坐了一天的馬車,不免有些疲倦,和顧孫氏說完州府的事情,用過晚飯後便早早休息去了。
第二天她起來的時候,還沒進堂屋便聽到了顧孫氏的笑聲和熟悉的嗓音。
朝顏眉毛微微揚起,走進屋果然看到了褚經年和盛非,盛非更是圍繞着她奶奶在那邊嘴巴很甜地吹捧着:“原來那太后娘娘也十分讚賞的布料便是老夫人您親自染出來的,老夫人您真是能幹,我娘也十分喜歡呢。”
“到時候我回京城也想帶上幾匹,老夫人您幫我染一下,多少錢都沒問題。”
顧孫氏擺擺手,“這可不行,你們兩個護送我孫女回來,我感謝還來不及呢,哪裡需要收你這點銀子。”
褚經年涼涼道:“老夫人您就收下吧,不然這人到時候銀子也是浪費在青樓中。”
顧孫氏神色帶着一絲的不贊同——在她眼中,青樓哪裡是好兒郎該去的地方,只是礙於她並非盛非的長輩,不好教導太多。
盛非無奈地看了褚經年一眼,他不就是剛剛在顧家老夫人面前誇她孫女聰慧美貌嗎,這人有必要這樣抹黑他嗎?
褚經年倒是心安理得,他只是實話實話罷了。
朝顏將他們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也只當是這兩個損友互相交流感情的特殊方式,她慢步進屋,問道:“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褚經年指了指盛非,“他聽說那黝紫的布料是你們家弄出來的後,就非要過來瞧瞧。”
朝顏點點頭,沒說什麼。
等孫雯上了早飯以後,朝顏用過早膳,便打算去李家,順便去一趟滿春園,將地契交給吳歸遠。
盛非留下來同顧孫氏說綢緞的事情,褚經年則陪她一起過去,也虧得他一個偏偏貴公子,不坐器宇軒昂的馬車,卻同她一起坐驢車。
路上,褚經年漫不經心提起:“你若是需要護衛的話,我能幫你找幾個知根究底的。我正好有幾個下屬,打算從軍隊中退下了,功夫還算不錯,做護衛還是夠格的。”
朝顏眨了眨眼,說道:“你怎麼知道?”
褚經年輕笑一聲,他笑起來自帶一股魏晉風流,“回來的時候,你同李家下人打聽了好些關於護衛的事情。”
朝顏抿了抿脣,平心而論,她其實不太願意欠褚經年人情。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褚經年不知爲何,心中騰起了微妙的不爽,不明白她爲何可以找李家幫忙,卻總是一副不願同他有太多瓜葛的模樣。他神色淡了下來,說道:“你送的那牙刷以及藥方我奶奶十分喜歡,我這也算是還了這份人情。再說,我那幾個下屬退下以後,我也是需要幫忙安置他們日後的營生,想來你不會虧待他們。”
朝顏聽他這樣說,便覺得自己再拒絕便有些不知好歹,她微微一笑,“那就麻煩了。”
“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一路無言到李家。
褚經年被李家的人恭恭敬敬迎去了正廳喝茶,朝顏則被領着去找李玉蘭。
李玉蘭一見到她便打趣了起來,“喲,我們的富婆來了~”
朝顏故意說道:“富婆現在來找你打秋風,你怕不怕?”
李玉蘭噗嗤一笑,“有什麼好怕的,你若是真打算做那樣的善事,我也願意捐出一千兩。”
朝顏沒想到她這般乾脆,竟是一打照面就捐了一千兩,不由驚訝地看着她。
李玉蘭說道:“我家管事說了,那位洪夫人拿出來拍賣的首飾,每一件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我爹可後悔了,說早該在拍賣會之前就同你買下幾件的。”
朝顏直接拿出了一個水晶球,說道:“給你,這是給你的添妝禮。”
她前幾天運氣不錯,在商店中刷出了幾樣小玩意兒,便自己留了下來,拿來送人也是好的。李玉蘭同她關係不錯,爲人熱忱又講義氣,朝顏頗爲珍惜這個難得的朋友,自然也願意投桃送李。
這水晶球是猶如天空一樣澄澈的湛藍色,球裡是一對q版的新婚夫妻,不僅古色古香,還透着一絲的俏皮歡樂。白色的雪花落在小人兒身上,白色和紅色的鮮明對比,讓整個畫面一下子生動起來。
李玉蘭不曾見過所謂的q版人物,但不妨礙她覺得裡面的人兒十分可愛,一臉驚喜地捧着這水晶球,發出驚呼聲,“這東西怎麼塞進這水晶球裡的?到底怎麼做到的?這人怎麼做得這麼可愛呢。這真的要送我嗎?”
她激動得語無倫次起來,怎麼樣都沒法將目光從這東西上移開,她娘給她準備的那些嫁妝在這水晶球面前都被比了下去。
事實上,朝顏在花了十點功德值買下這水晶球后,便覺得這東西很適合拿來做給李玉蘭的添妝禮。
“怎麼做出來的我也不懂,可能洪夫人自己便是能工巧匠吧。”
李玉蘭說道:“這世上竟有這樣的能人。”
她此時那叫一個感動,這樣的好東西,若是拿出拍賣場,最少也能拍個七八千兩,可是朝顏卻眼眨都不眨就送給她了。
朝顏故意逗趣說道:“拿了我的添妝禮,那可得好好幫我辦事。”
然後同李玉蘭說起買莊子的事情,朝顏打算拿五萬兩來買莊子,剩餘的錢還得留着將來開店和以備不時之需。
李玉蘭點頭,“五萬兩也夠買一百頃田地的莊子了,單單田地每一年的出息,最少也能夠收留個一千人了。”
朝顏說道:“最主要的是莊子的屋子要夠多,能住下這麼多人。”
她打算莊子弄兩千人規格的那種,將來人住不下了,再買個莊子便是。
李玉蘭同她打包票:“放心,到時候我一定親自把關,給你找一個合適的。”
……
朝顏將這事託付給李玉蘭是託付對了,李玉蘭果然十分上心,像這種一百頃的大莊子並不好找,畢竟若不是家裡出了事,好好的人家哪裡會願意變賣這麼多田地。若是讓朝顏自己找的話,那壓根就沒有什麼門路,李玉蘭則不然,李家作爲州府的新貴,日子越發蒸蒸日上,加上又結了一門好親,大家也願意給李家面子。
最後李玉蘭給朝顏帶來了一條消息,州府的大鹽商呂家願意出售一個一百二十頃田地的大莊子,甚至願意用五萬兩銀子賣給她,唯一的要求便是想要不輸給那水晶球的奇珍異寶。畢竟對於呂家而言,他們並不缺所謂的錢財。
這樣的東西朝顏手頭還真有,就是那種復古式的懷錶,而且還有好幾個,只是她這回覺得音樂盒已經夠惹眼了,便沒將懷錶拿出來。
她一咬牙,便做下了某個決定。
朝顏直接將包裹中的四個懷錶拿了出來,其中最小的一個給呂家。呂家收到後果真十分歡喜,原本要五萬兩賣給她的莊子,又減成了四萬兩。
這年頭的人計時最多就是用沙漏,像這種精緻小巧的懷錶一出現,簡直讓人驚爲天人。
剩餘的三個懷錶,朝顏直接拿給褚經年,“這些是洪夫人留給我的最後幾樣東西,留在我手中也只會帶來麻煩,不如直接進獻給陛下。”
只是她的身份沒法面見天顏,只能託給了褚經年。
朝顏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終究太簡單了,一個謊言得用無數個謊言來圓。反正最初始的基金已經拿到手,只要好好經營下去,功德值自然會源源不斷地來。捷徑偶爾走走可以,但太過依靠的話,終究不妥,反而會爲自己招來禍患。
在還沒飄起來之前,她便嗅覺到了不好的味道,立即冷靜了下來。
褚經年點頭,“好,等我月底返京後,便送到皇宮中。”他調侃道:“你這也算得上是幫我增加一份功勞,若是別人,只怕是求之不得。”
朝顏因爲放下了一樁心事而心情愉快,眉目舒展開來,“你不覺得麻煩就好。”
褚經年只是看着面前笑容沉靜的少女,她同他過往所見過的女子皆不同。性格堅韌勇敢,聰穎得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姑娘,有他所欣賞的諸多特質。
他嘴角不由勾了勾,“只是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
他心中尋思着:下回見面的時候,應該就能將飛刀給她了,畢竟需要的材料都已經到手。他突然有些期待起,她收到禮物時的表情了。
……
朝顏十分慶幸自己將那懷錶交給了褚經年。在呂家得了一個以後,也有人上門表示願意買上幾件洪夫人的東西,更有甚者,還想要以勢壓人,例如木家的管事。
他上門以後,一副這是朝顏的榮幸的樣子,“你那種懷錶還有嗎?我家大人操勞政事,時常忘記時辰,正需要這樣一個好東西。若是大人用得好,這也是你的榮幸不是嗎?”
這位管事似乎覺得朝顏一個小小的村姑,根本不敢得罪他家大人,畢竟木大人可是一州的守備。
朝顏直接對來人淡淡道:“剩餘的全部東西我都已經讓人送到京城,進獻給陛下。不如木大人去陛下面前訴說一下自己的艱辛,保不齊陛下會看在他一片忠誠上,賞他一個?”
她這話無疑透露了兩個信息:其一,她擁有能夠將東西上貢到皇家的人脈。其二,若是不出意外,朝顏接下來只怕要在天子面前掛了名頭,誰若是因爲這事而對付她,只怕要討不了好。
那原本態度傲慢的管家聞言,臉色不由僵了僵,然後一改先前的做派,態度一下子謙卑了下來,“原來顧姑娘已經將這東西送到了京城,想來也是如此,這樣的好東西,也只配皇家擁有。”
所謂的前倨後恭,說的就是這等小人。
朝顏涼涼說道:“你不是給了你家大人是我的榮幸嗎?”
管事連忙說道:“小人一時糊塗,還請顧姑娘多多包涵。”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這位顧姑娘有本事將東西送到宮裡,保不齊也有本事將話傳上去,萬一她添油加醋一把的話,老爺就慘了,而他這個管事到時候肯定會被丟出來當棄子的。
木府的管事已經有些後悔自己之前因爲對方只是一介農女,態度太過倨傲,如今也只能舔着這張老臉低聲下氣了。
他在這邊說話的同時,盛非的聲音也飄了進來,“呀,我想了想,又覺得十匹綢緞根本不夠分,還是再買二十匹好了。”
聲音到,人也跟着到了。
盛非踏進屋內,瞥見屋內的情景,一眼便猜出了原委,勾起一抹十分嘲諷的笑意,“這又是哪個上門要東西的?要我說,你脾氣就是太好,誰來了都該打回去,大不了我給你兜着便是。”
好友返回京城,盛非便幫好友看着顧朝顏一點,免得她被欺負,雖然他覺得這丫頭不欺負人就很好了,但架不住有一些眼瞎的人。
木家管事也是有眼力的人,從盛非的服侍和佩玉看出他只怕非富即貴,那種世家貴族的氣派可不是普通官宦人家能培養出來的,心中不安的情緒不斷地往外冒。
沒等他開口,朝顏已經淡淡說道:“這位是木大人家的管事,想上門討要一個懷錶。”
盛非問道:“木大人?哪個木大人?大穆姓木的,我也就只認識一個木國公罷了,若不是他家,那估計是什麼上不了檯面的人物。”
他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言語之間卻表明自己和木國公家頗爲熟絡的關係,讓木家管事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幾巴掌。他來之前怎麼就沒好好打聽一下顧家的情形。倘若他事先知曉顧朝顏這麼有能量,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對她不敬啊。
他聲音抖了抖,“我、我家大小姐是大皇子的側妃,不知公子可有耳聞。”
他家大小姐爲大皇子誕下了長女,這也是大皇子唯一的子嗣,所以在大皇子面前很有幾分的體面。
盛非嗤笑一聲,“一個小妾,又不是什麼名牌上的人,哪裡有被我記住的榮幸。”以爲扛出大皇子他就會收斂嗎?想得美!他大爺不吃這一套!
盛非繼續道:“小妾的孃家還真將自己當做正經親戚不成?表哥的眼光越來越差了,寵了這麼個不知所謂的玩意兒。”
盛非的嘴巴那叫一個毒,說得這管事面色慘白,心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倘若老爺知道他連累了大小姐,只怕將他生吞活剝的心都有了。對方直呼大皇子爲表哥,要麼就是大皇子的母族,要麼就是幾位長公主家的子嗣,反正沒有一個是他招惹的起的,就連大小姐在他們面前也得縮着脖子做人。
他膝蓋一軟,直接跪倒了在地上,兩隻手開始對着自己的臉左右開弓了起來,沒一會兒,便打得臉頰腫了起來,“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貴人。”
朝顏冷眼旁觀,絲毫沒有解圍的意思。
盛非眯着眼,一派紈絝子弟的風範,“這響聲聽着不錯,比京城中那羣芳館的小曲還好聽,繼續~”
朝顏差點噴笑出聲,她有時候覺得盛非很欠揍,但他的欠揍用在這種時候,便顯得十分可愛了。她心中也十分明白,盛非這是在幫她出氣呢。
這管事不敢停下,臉腫得都要成爲饅頭了。
盛非聽得爽了,才揮手道:“小爺我聽得膩了,停下吧。”
木家管事這才鬆了口氣,不敢再繼續停留,“小的還有事情,先同貴人告退了。”
他剛剛在地上跪的也有點久,起來的時候,身子還有些不穩。
盛非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本公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京城第一好少年,盛非是也。”
那管事一個踉蹌,差點重新摔在地上。即使他不是京城人,這盛非的名頭也是如雷貫耳,壽昌長公主嫡次子,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偏偏天子喜愛外甥活潑的性子,還封賞了他一個東亭侯,可謂是羨煞一干人等。
他只是打幾個巴掌就能全身而退,已經算得上是祖先保佑了。
待到這管事連滾帶爬離開後,朝顏才笑道:“沒想到我今日倒是狐假虎威了一把。”
盛非道:“我原本還以爲你會給他說情呢,沒想到你倒是直接看着他打到臉腫。”
朝顏說道:“像這起子小人,即使給他說情,他也只當你是畏懼他日後的報復,反而將人輕看了。”
現在這樣剛剛好,只怕木家再不敢上門來找事。
盛非讚賞地點頭,“沒想到你對這些門路倒是很瞭解。”他眉飛色舞道:“看在我幫了你一場的份上,能幫我預定一下魏大家的作品嗎?”
魏大家便是她魏奶奶,自從在拍賣場上成名以後,大家便都這樣稱呼她。不少人都想同她訂做繡品,魏琳的繡品都要預定到明年去了。
朝顏說道:“若是不急的話,今年年底還是可以弄出一件的。”
魏琳並沒有直接將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的,而留了一段時間讓朝顏和顧孫氏等人做人情。
盛非大喜往外,“年底的話沒問題,到時候我讓人畫好底圖送過來。”
盛非覺得自己這次跟隨褚經年來井上下還是十分有好處的,不僅拍賣到幾件京城都難買到的好東西,還買了好些綢緞回去。
他還興致勃勃地去看染布,幾天後染好就可以回京城。他在京城的時候,嫌處處有人管,不夠自由。等出來的時間久了,又有些懷念京城的繁華了。
朝顏知道他是那種一個人也玩得起來的性子,這人看了一會兒布後,又去拔了一根草逗雪球,而雪球則懶洋洋的,根本不理他。
盛非摸了摸下巴,“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你家這頭驢子在鄙視我?”
尤其是那小眼神……彷彿在看傻子一般。
朝顏沒說話,但她也是這樣覺得的。她家雪球可聰明瞭,甚至隱隱聽得懂人話,也不知道它哪裡學來的冷豔高貴的做派,除了顧家的人,越發不愛理人了。
盛非不信邪,越發將草湊到雪球的鼻子下,給它瘙癢。
朝顏看着雪球眼睛閃過的一道光,有種預感盛非要吃虧了。
這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朝顏原本就在院子中,便直接去開門,門外的卻是吳歸遠。
吳歸遠穿着樸素的青色衣服,臉上依舊是看了讓人惋惜的暗瘡。吳歸遠是花魁黃鶯的女兒,五官長得自是不差,只是這暗瘡卻直接讓她的容貌大打折扣,連誇她清秀都違心。
“我艹!”先是一聲的噴嚏,然後是一道粗口響起,聲音氣急敗壞。
朝顏轉過頭,卻看到盛非一臉鬱悶地瞪着雪球,臉上還有口水。
朝顏忍不住噗嗤一笑,只怕是盛非用草逗弄雪球逗弄過頭了,讓雪球直接打了噴嚏,噴在了他臉上。
朝顏生怕他氣性起來,將雪球給燉了吃,“讓你故意用草逗它,它只噴你口水算好了,若是別人,直接用蹄子踢了。”
盛非拿出手絹,抹了抹自己臉上的口水,哼了哼,“我倒是寧可它踢我,也不想它用口水給我洗臉。”
不行,他得去洗臉一下,不然感覺臉上都是那個味道。
等洗完臉以後,盛非才看到院子中多了一個不認識的姑娘,頓時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在他眼中,朝顏算是朋友,朋友面前出點醜不算什麼,但陌生人就不一樣了。倘若這姑娘長得如同朝顏一般明眸皓齒,他也就當做是搏美人一笑,偏偏這人生得貌若無鹽,嘴角還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嘲諷他一般,盛非頓時不爽了。
他不爽,嘴巴也就賤了起來,“這是你朋友?長得也太醜了點吧,你要交朋友,也該交像李姑娘那樣賞心悅目的姑娘。”
揭人不揭短,朝顏直接拉下臉,“我交朋友看的是人品。”
然後對吳歸遠說道:“他說話就是這樣,你別同他計較。”
吳歸遠勾脣淺笑,“我自是不會同他計較。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交友本事,我可以理解。”
盛非正想說這人有自知之明,卻聽到吳歸遠繼續道:“比如像我也不會同像他那樣腦子不好的人交朋友。”
朝顏忍不住笑了,吳歸遠還真的是寸土不讓,這一懟,懟得可真不錯!她擔心兩人懟下去沒完沒了的,直接拉着吳歸遠去她房間,“去我房間說事吧,你託付我的事情我幫你辦好了。”
盛非就算氣得跳腳,也不會跑到朝顏房間同人吵架,這點分寸他還是有的,只能咬牙切齒地看着那醜八怪投來淡淡蔑視的一眼,飄飄然離去。
“咴咴……”雪球忍不住叫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盛非總覺得它是在嘲笑他。他轉頭痛心疾首對雪球說道:“那醜八怪是外人,你怎麼能夠偏幫外人呢!虧我剛剛還餵你草吃!”
雪球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不理他。
盛非繼續對着它抱怨,一人一驢,在陽光下看上去倒是挺和諧的。
……
吳歸遠將一本厚厚的稿子取了出來,說道:“這是我上回根據你的意見修改的,你看看如何?”
朝顏認認真真地翻閱了一遍,不得不承認吳歸遠天生就是吃這一行飯的人,比起初版,情節越發跌宕起伏,其中周老孃和周田光的心理活動更是分析得入木三分,完美刻畫了一個想要吃軟飯的鳳凰男的形象。尤其是結尾周田光推鍋給周老孃的嘴臉更是可厭可恨。
其中還穿插着周櫻自詡清高卻貪得無厭的情節以及周老爹的狡詐冷血。
朝顏對於這個版本十分滿意,也有信心一旦推出後,定會大受歡迎,還能讓周家成爲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以,這樣寫就很好了。”
朝顏繼續說道:“對了,我還想再寫個故事,就叫做買櫝還珠。”她打算讓吳歸遠繼續將李月和魏奶奶的事情寫下來,也算是報仇一把。
吳歸遠邊聽邊記下來,又問了好些細節,然後便開始醞釀着要如何進行藝術加工,好讓這個故事看起來更加精彩。
等她記錄完畢以後,朝顏沒忘記將她那地契交給她,說道:“不過咱們兩個得找個時間去衙門過戶一下。”
吳歸遠怔了怔,這個即使身處青樓也依舊從容淡定的女子第一次在人前失了態,眼眶微微發紅。半晌之後,她平復了情緒,說道:“謝謝。”
“我錢已經攢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我娘她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積蓄,將她們贖身是夠了的。到時候我們家擺宴席,一定邀請你過來喝杯喜酒。”
朝顏微微一笑,“好,不過我嘴巴有些挑剔,若是宴席做的不好吃,我可是不買賬的。”
吳歸遠噗嗤一笑,“那我可得好好準備一番了。”
吳歸遠處理完正事後,很快就離開了。朝顏知道下次見面,她便再也不是滿春園妓女之女。
她出來的時候,盛非還在那邊逗弄雪球。朝顏覺得這人的人生宗旨大概就是——生命不止,作死不休吧。
盛非問道:“這醜八怪是哪家的姑娘?”
朝顏沒好氣說道:“你能好好說話嗎?人家有名有姓的,請稱呼她爲吳姑娘。你打聽她做什麼?”她不由提起了警惕的想法,盛非說壞心是沒有的,但有時候一些惡作劇也讓人受不了。
盛非冷哼一聲,一派飛揚跋扈的樣子,“她不是說我人品不配爲朋友嗎?那我就非要成爲她的朋友,然後再告訴她,我從來沒將她當做朋友。”
朝顏無語了一下,盛非還是改名叫盛三歲好了,真的是幼稚到不行。
她懶得搭理他,直接說道:“你高興就好。”
說真的,她並不認爲盛非會成功。吳歸遠可是在妓院中長大的,察言觀色上是一等的好手,就盛非這樣的傻白甜,玩的過人家纔有鬼呢。
她突然有些懷念起了褚經年,若是他在的話,定能夠將他壓得死死的。
……
這段時間,觀望朝顏家的人也有不少,在木通判的管事臉腫離開顧家,而木家不但沒有報復,反而送上了不少賠禮以後,原本蠢蠢欲動的人頓時就歇了這份心。有心人在打聽到盛非這個混世魔頭的事情以後,更是心有慼慼焉:十分慶幸自己先前沒有輕舉妄動。
一時之間,大家對顧家更是高看了幾分,讓朝顏的生活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對此朝顏感到很滿意,她對於那些所謂的試探已經十分膩煩了。作爲報答,朝顏投桃送李,研究了一下絞纈的印花手法,這年頭的夾擷印花方法已經發展得很是不錯,只是技藝水平依舊掌握在一些大的染坊手中。絞纈則是在夾擷印花的基礎上進行改造,染出來的花樣色調柔和,布料層次分明,具有暈渲爛漫、變幻迷離的藝術效果。
若不是朝顏前些天在系統中刷出了一本《華夏古代紡織與印染》,她也沒法那麼順順利利地弄出這種印染的手段。
等她嘗試成功以後,做了幾匹送給盛非,盛非簡直要驚爲天人,說道:“要不咱們兩個一起合作賣這個布料如何?”
朝顏說道:“我同李家合作的好好的,李家又不曾對不起我,我自然得優先他們家。”
盛非倒是頗爲欣賞她這種不忘舊恩的行動。李家只是新晉的皇商,若不是因爲太后喜歡他們家的布,他們也沒法站穩腳跟,而盛非則是壽昌公主最寵愛的小兒子,手握實權的侯爺,任何人都知道在他和李家之間,應該選擇誰。
朝顏卻不曾被他的身份給迷惑,保持本心,比那些攀附權貴的人要好得多,因此他被拒絕了,倒也不生氣,反而十分欣賞。
他不由想道:褚經年的眼光果然挺好的。
雖然朝顏拒絕了他,但盛非卻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很快李家便恭恭敬敬地讓人請朝顏過來,同她說了這事。
李家老爺李重詢問了朝顏這布料是否要繼續同李家合作,朝顏自是點頭,她同李家一直合作得很愉快。五淮村也因爲李家而發家致富奔小康。
李重語氣是掩蓋不住的喜悅,“那位盛侯爺打算同我們家合作在京城裡開幾家店賣這布料。”對李重而言,賺錢倒是其次,能夠攀上這位貴人,有了後臺纔是最重要的,這樣以後他們李家也不怕被人惡意打壓。
想到這裡,李重頓時覺得朝顏就是那福星,這盛侯爺若不是看在同她的交情份上,哪裡會這般好說話。
朝顏怔了怔,不由笑了笑,“這倒是不錯的法子,那麼利潤方面要如何分配?”
李重說道:“盛侯爺出店面和人脈,拿三成的紅利,我們家出布料和員工,拿四成,朝顏你們家則拿三成。”
朝顏想了一下,既然在京城中都要開設店鋪了,到時候所需要的染布肯定需要不少,顧孫氏幾個人哪裡忙得過來。
她直接說道:“給我一成紅利,我直接將這種法子告訴你好了。”
她雖然想要賺錢,卻不願勞累到她奶奶。
經過了這半年多的考察,李家的人品還是滿入他的眼的。
李重說道:“那麼給你一成五的紅利,我們家拿五成五。”
他願意再損失一些銀錢好和朝顏處好關係,“黝紫布料,依舊得從你們顧氏一族買。”
朝顏點點頭:“這是自然。”
兩人將盛非給叫過來,當場就簽下了協議。
朝顏回去同她奶奶說了一下這事,顧孫氏說道:“這樣咱們家的確得再買些人回來,最少也得十個。”
朝顏說道:“倒也不必,直接從李家買人即可,那些人都做慣了這活,上手也比較快。”
她站起來,捏了捏顧孫氏的肩,“這樣的話,奶奶也能好好休息,在家做老封君。”
顧孫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說道:“那我正好享清福了。”
朝顏同李老爺一說,李老爺立刻將其中五戶下人全家的賣身契都送了過來,一共二十六人,能夠上手染布的就有十六人。
朝顏不得不感慨李老爺不愧是老狐狸,做事就是老練。這五戶人家的賣身契都送來了,生死皆在她一念之間,自然不會有背叛的風險。從今往後,他們便是顧家的員工了。
這些過來的人員沒有半點的不樂意,在他們心中,顧家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背後還有貴人支持,實在是大大的有前途,他們說不得還能混個元老的位置呢,一個個都十分勤快,努力在顧家人面前表現,一點都沒有因爲自己是從李家出來而有所謂的傲氣。朝顏自然也不會虧待他們,待遇比他們原本在李家還多上一成,並且還弄了一個獎勵制度,做得好的,獎勵越多。這樣大方的舉動讓這六戶人家越發覺得自己遇到了好主人,一時之間,倒也相宜。
顧家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口人,原本還算多的房子頓時顯得少了,朝顏也只能將新建房子的事情儘快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