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柳鳳晗,欣賞着他此時變幻連連的表情。
柳鳳晗在經過了足以開染坊的表情變化後,強自笑道:“皇姐,這種玩笑不好笑。”
朝顏嫣然一笑,這笑容在別人眼中自然是如灼灼桃花般美好動人,但是在柳鳳晗眼中,卻讓他感到背後一寒。他自然看出,自己這位皇姐此時對自己的殺意是貨真價實的。
只是柳鳳晗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露了餡,明明人前他一直對待顧朝顏這個皇姐關切十足,恭敬仰慕。
朝顏見他始終不肯將那把劍拿起,笑容加深,“嗯,自己出手的話,果然還是很難下手啊。不如我幫你如何?”
她長袖一揮,地上的劍便回到她手中,在空氣中散發着凜然的寒光。
朝顏一劍斬去,柳鳳晗下意識地後退好幾步,一臉驚愕地看着朝顏,劍氣擦過他的臉頰,火辣辣的疼。
朝顏依舊是無辜溫柔的淺笑,“開個玩笑而已,五弟真是太大驚小怪了。至於那星雨,你還是帶回去吧,還是說,你非要我將她送到衙門去?到時候拷問出什麼內容,可就由不得你了。”
星雨作爲柳鳳晗的棋子,多少也知道他的一些內幕。柳鳳晗之所以敢將星雨還給李陸薇,無非是覺得李陸薇是他的人,肯定會將事情給兜下來的。但是讓星雨進衙門,柳鳳晗卻是不敢的。他的手目前還伸不到衙門裡,若是真問出點別的東西,他可就落不了好了。
柳鳳晗抿了抿脣,“皇姐現在對我似乎誤會很深。”
“是不是誤會,我們都心知肚明。”褚經年走了過來,冰冷的目光落在柳鳳晗身上。
現在的形勢已經相當於是撕破臉了。
柳鳳晗知道自己繼續留下來也只會自取其辱,他轉身便要離開。
星雨呆了一下,連忙跟了上去。
離開正屋的時候,柳鳳晗還聽到背後傳來朝顏帶着笑意的聲音,“你這小妾可得好好護着,別幾個月就落得一個病逝的結果,那樣的話,我可是要請父皇好好徹查此事。”
活着的星雨就是那不定時的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開來,朝顏可不想看到那丫鬟被殺人滅口。讓她活着礙柳鳳晗的眼,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柳鳳晗身子踉蹌了一下,若不是星雨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只怕就要再次摔了。雖然沒有摔倒在地,他卻感覺到腳裸的位置隱隱生疼,像是有針扎進去一樣。
……
朝顏同柳鳳晗撕破臉後,感覺神清氣爽,然後就進宮去找穆武帝告狀去了。這麼好的上眼藥機會,錯過這個村,就沒有下個店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裡得罪了五弟,讓他處處與我爲難。若不是將那星雨送官會讓全天下人看我們皇家的笑話,我早就送她去衙門走一趟了。”
朝顏半真半假地同穆武帝抱怨着。
穆武帝聽着她嬌俏的抱怨,有些新奇。他也知道自己的兒女並非真正一團和氣,但是他們就算告狀吧,也要披着一層兄友弟恭的皮。朝顏倒好,直接將不和坦坦蕩蕩地擺在他面前。
“他畢竟是你弟弟。”
朝顏眉毛一揚,說道:“就是因爲他是我弟弟,我纔沒報官。先前他嫁禍大姐姐操縱輿論,我只當是誤會。一次是誤會,總不可能兩次都是誤會。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既然沒將我當做姐姐,我何必將他當做弟弟。”
朝顏和大公主柳靖舒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調查後,這方面的證據早就準備得好好的,她也算是在穆武帝這邊過個明面。
穆武帝不由失笑,“你不也說要砍了他的腳嗎?也算是還回來了。”
朝顏輕哼一聲,“我那只是嚇唬他罷了,給他一個小小教訓。又不是真的要砍腳。他若是真有那勇氣的話,我還會誇他一聲好漢。如今看來,也不過是隻敢在背後放冷箭的宵小罷了。”
穆武帝嘴角抽了抽——朝顏口中的宵小是他的兒子,朝顏的弟弟。對於事情來龍去脈頗爲了解的穆武帝卻也沒法說朝顏半點不是。倘若朝顏被算計被欺負了後,還能夠寬宏大量地原諒他,那反而不是她的性子。她雖然秉性良善,卻不是老好人,有自己的原則。
穆武帝沉默了一下,然後像是漫不經心地問起:“若是他一次次地挑釁你,陷害你,試圖陷你於不義之中,你又當如何?”
朝顏不知道穆武帝爲何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但她並不覺得有多難回答。
她露出狡黠的淺笑,“那自然是將證據收集好,讓父皇幫忙處置了。兒子欺負了女兒,自然得讓做父親的來定奪。我也相信父皇會秉公處理。”
穆武帝繼續問道:“天如果我將處置的權利交給你呢?”
朝顏略一沉吟,半真半假說道:“那樣的話,我大概會將他圈禁了,讓他再也出不了他那宅子,終生讓人看守着他,讓他無法再做壞事。”
她其實很想回答:直接弄死他。但顯而易見,這種真心話肯定不能夠說出來。穆武帝也是父親,即使他自己上位的過程中經歷過所謂的兄弟相殘,但作爲父親,他肯定不樂意見到子女這樣。
“圈禁嗎?倒也不失爲一個好法子。”
穆武帝沒再說什麼,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朝顏一邊琢磨着他問話的緣由,一邊嶽照琴和柳鳳堯所在的長樂宮。照琴現在懷孕也有五個月了,口味變化多端,前段時間還喜歡吃辣的,現在又喜歡吃酸的。
朝顏正好做了一些酸口味的蜜餞,裝了幾罐子進來,打算給她嚐嚐。她順便也要看看照琴的宮裡有沒有人使那些陰謀詭計。前一個月她進宮的時候,可是在她屋內發現了一些不妥的香料。
朝顏到長樂宮的時候,照琴正在院子中溜達。她每次散步之前,她的幾個丫鬟都會在前面先試着走幾趟,將一切的危險杜絕。白天天氣頗爲炎熱,不過現在正是傍晚,涼爽了不少,加上還有涼風習習,所以嶽照琴纔會挑這個時間出來走。
照琴今天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寬鬆裙子,看到朝顏後不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朝顏,你這是來看我了啊。”
朝顏頷首道:“剛好有事進宮,便順便來看你。”
照琴哼了哼,“原來我只是順便的啊。”
朝顏從善如流改口:“其實是來看你,順便再辦事。”天大地大,孕婦最大,當然得順着孕婦的話來說。
嶽照琴這才心滿意足。
朝顏走到她身邊,攙扶着她進去,小心翼翼的動作將嶽照琴給逗笑了,“你們怎麼一個個都弄得我好像易碎的玻璃。”
“小心爲上。”翁嬤嬤認真說道。她也算是將朝顏當做自己的女兒了,對她這一胎十分看重。在翁嬤嬤眼中,只要照琴能夠成功誕下男孩,那她的地位就再無可撼動,也不會再有人整天處心積慮地想要混進他們長樂宮中。
嶽照琴對翁嬤嬤還是十分尊敬的,點了點頭,走進屋內。
朝顏纔剛坐下,好友就讓人送了幾盤冰西瓜和一碗水果冰上來。
水果冰上灑滿了西瓜、芒果、蘋果等果肉,讓人看着就食指大動。
朝顏拿起勺子,心情愉快地吃起了冰。夏天吃冰最舒服了。
嶽照琴則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朝顏不由樂了,“你看着我吃做什麼?”
嶽照琴嘆了口氣,說道:“我現在這情況,他們都不許我吃涼的東西,看着你吃冰,我就假設是自己在吃,這樣心情也能夠好一點。”
朝顏分外同情,懷孕的人真不是一般的辛苦。
“等我生下孩子!我一定要一天吃兩碗冰,吃回本!”她惡狠狠說道。
朝顏都不好提醒她,等她生下孩子,坐月子的那個月也別想吃涼的東西。她只是安慰她,“嗯,等你生下孩子後,我家的廚娘可以借給你用一用。”
“那就這麼說定了。”
嶽照琴臉上露出了一點的笑。
她將屋裡其他人打發下去,在好友面前才流露出了一點的不安,“我這一胎,大概礙了不少人的眼。”
朝顏皺眉道:“雖然說皇子妃中只有你有身孕,但其他皇子也並非沒有子嗣。誰都知道二哥根本無心皇位,還會礙到誰了?”
嶽照琴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名字,“夏文帝。”
朝顏臉色微變,明白了嶽照琴的顧慮。夏文帝是前朝某一任皇帝,他父親爲太子,然而他本人甚得夏太祖的歡心,夏太祖直接越過自己的幾個兒子,將皇位給了最寵愛的孫子。
柳鳳堯的受寵大家都看在眼中的,若不是因爲他本身無心皇位,其他皇子壓根就沒有爭的可能性。他自己是不想爭,但他的兒子呢?
一想到這點,很多人頓時就坐不住了。
朝顏皺眉,“這段時間,你在宮裡情況如何?”
嶽照琴慢悠悠說道:“馬馬虎虎吧,這個月初曬過太陽的被子被加了料,前些天吃食裡有紅花。”
朝顏黑線,這算什麼馬馬虎虎,分明就是步步驚心好嗎?難怪她這次過來長樂宮,感覺換了不少生的面孔。
“爲了一個皇位,至於嗎?”這些人弄得好像搞掉照琴這一胎,他們就能當皇帝一樣。再說了,穆武帝未必會有這個想法。
她提出一個法子,“不如你住在我那邊?我那邊的話,基本沒人能伸得進手來。”她那公主府中,就算是粗使丫鬟,那也都是吳歸遠親自挑選出來的,外頭的人想滲透幾個釘子進來都沒法。
嶽照琴搖搖頭,說道:“不必了,真去了你那邊,保不齊要傳出偷龍轉鳳一類的流言。”
有朝顏生母袁佳怡那一出,肯定有人在這方面做文章。
嶽照琴見朝顏眉頭都皺了起來,連忙說道:“沒擔心,我可沒有那麼容易被算計。現在我這宮裡的宮女都是母后親自過目的。”
“到時候你再幫我瞧瞧,有沒有人放了髒東西進來。”好友的鼻子比狼狗還靈敏。
朝顏點頭,“好。”她琢磨着等好友臨近產期的時候,她就在宮裡住上一段時間,再將老師少玄真人也一起
嶽照琴嘆氣,“還不如這一胎是女兒呢,也省得鬧出那麼多事情。前幾天鳳堯在外面畫畫,還有宮女在他面前落水,鳳堯便直接讓家裡姨娘最多的護衛下水去救人。不過這些事情弄得他最近也不怎麼在外頭畫畫了。”
嶽照琴也只是抱怨了一下,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問朝顏進宮的事情。
朝顏也不隱瞞她,該說的都說了。
嶽照琴冷笑一聲,“這些人若是能將這些心思用在正道上,大穆的未來也就不必愁了。”
朝顏也是這樣覺得的,她是女孩子,名聲再好也礙不到人,非要處心積慮對付她。有這個功夫,不如多做點正事,在穆武帝面前多刷一些好感度。穆武帝本身喜歡能幹有本事的人。
她轉移話題,“好了,別說這些掃興的事情,反正你若是在宮裡呆得不舒坦了,就去我那邊鬆快一段日子。”
她現在是孕婦,也不會有人同她作對。
過了一會兒,照琴的心腹春喜走了過來,說道:“王姑姑送了東西過來,王妃要不要挑選一些?”
王姑姑是彭皇后身邊的心腹。
照琴站起身,手放在腰部,“朝顏你也挑選一些喜歡的帶回去好了。”
朝顏同照琴的關係擺在這邊,還真不需要同她客氣。她和照琴一起過去挑選東西。
朝顏手輕輕拂過精美滑順的綢緞,對照琴微微點了點頭,同她示意這些布料應該是沒有加料的。
照琴見狀,便選了幾塊自己喜歡的花樣,朝顏選了一塊蘭草的和一塊纏枝蓮的花樣。
嶽照琴目光落在一個細膩澄透的觀音,促狹一笑,“這個你要不要也帶回去?”
朝顏看了看,十分淡定地說道;“好啊,既然要送我,我就不客氣了。到時候正好給表姐添妝。”
這觀音的玉質極好,拿出去送人一點都不失禮。朝顏纔不擔心子嗣問題,她倒是想看看現在還有誰膽敢到她面前送小妾。
嶽照琴拿起了一個青花瓷的瓷碗,說道:“這碗做的可真不錯。”
碗裡和碗外都是石竹花的樣式,花色鮮豔,樣式隨意灑脫,一看就是大家之作。
朝顏眉頭微擰,走到照琴身邊,將送來的這一批瓷器一一看了過來。能被彭皇后挑選出來的質量自是不必多說,但是朝顏卻注意到了一點,這些碗和杯子的內壁都有上彩釉。
朝顏拉了拉嶽照琴的手,說道:“你宮裡又不缺這些瓷器,還不如多送我一些。”
嶽照琴和朝顏相識多年,默契非凡,便猜出這些瓷器只怕是有什麼問題,她含笑說道:“好,那就送你好了,反正我也不缺。”
她嘴上開玩笑道:“可見褚經年虧待了你,都要你到處討東西了。”
朝顏故意嘆了口氣,說道:“沒辦法,我們家是我在養的,我一個人要養兩個人,開銷大啊。既然想要養美人,不付出點代價是不行的。”
褚經年無疑便是她口中的美人。
其他人聽了這話,一個個都忍俊不禁。
嶽照琴直接讓人將這些瓷器給朝顏包了下來,然後才拉着朝顏進屋子,問道:“那瓷器可有什麼問題?我怎麼都看不出來?”
朝顏斜了她一眼,說道:“人家自然不會傻到做那種一看就能看出來的局。”
她頓了頓,說道:“你沒發現我上回過來你這邊的時候,將你這邊有彩釉的花瓶瓷器都給替換了嗎?因爲這玩意兒解除多了,對人不好,尤其是你還懷着身孕。”
“那些瓷器,我看過了,每一件的內壁都有塗彩釉,你若是整天用它們來吃喝,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代的彩釉鉛含量不是一般的高,用的多了,萬一生出個畸形的孩子就不好了。
嶽照琴感覺後背竄起了一陣的寒意,朝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