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唐雲瑾來的夥計把酒水放下後就離開了,所以跟着秦梟到東苑的只有唐雲瑾,黑焰和唐唐。
秦梟先是帶着唐雲瑾到了他的院子,領着她認地方,他的房間,書房,偏廳,單獨的小廚房等等,然後便按她的意思去老爺子住的院子。
既然是來做客的,不管是來找誰,怎麼說都該先和當家做主的長輩打聲招呼吧?免得那些看秦梟不順眼的人拿她當藉口說她失禮於人,擠兌秦梟。
“老爺子知道我養了只豹子嗎?”唐雲瑾挑眉道:“可別本來就身子骨不好,再被黑焰嚇到,出了問題我可付不起責任。”
秦梟道:“讓黑焰先在外面等着吧。”
唐雲瑾無可無不可地聳了聳肩,對黑焰道:“在這兒等着,我沒出來哪兒也不準去。”
黑焰看了她一眼,直接在門邊臥了下來。
敲了敲房門,聽見裡面有人說了聲‘進來’,秦梟牽着唐雲瑾推門進入。
剛纔拿到聲音聽起來已經上了年紀,想來便是秦家老爺子了,不是說身體不好嗎?難道身邊也沒個人貼身伺候着?還能一個人獨居就表示也沒差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吧?
果然,一進去,唐雲瑾就看見眉目間和秦梟頗爲相似的老人面色略有些蒼白地靠坐在牀邊,一看見她,眼神一瞬間變得犀利,直接不客氣地上下打量着她。
要不是見秦老爺子看上去確實是身體欠佳無法起身的樣子,她都要以爲這人根本沒病了,光看眼神的話可是精神的很,至少比紫袍男子看起來精神太多了。
秦老爺子和景家老爺子成親很早,但得子卻很晚,因此雖然景家長子景天睿,秦家長子秦牧年紀都很年輕,兩個老爺子卻已經上了年紀,接近花甲。
上次和景老爺子見面,看得出景老爺子身體還很硬朗,比較之下,秦老爺子眉宇間卻比景老更顯蒼老,眼神之銳利倒是不遑多讓,只是景老爺子很隱晦,秦老爺子卻有那麼點該說是肆無忌憚,還是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一點掩飾都沒有地,帶着挑剔地眼神盯着她看個不停。
唐雲瑾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發現秦梟面色看見秦老爺子對她的審視臉色也不太好看,暗裡拉了拉他的手,注意到秦老爺子發現她的小動作後也沒在意,露出一抹淺淡客氣的笑容道:“秦老爺子,您好,我是唐雲瑾,聽說您身體欠佳過來看看您。我拿了兩壇對身體有益的藥酒,希望您不要嫌棄禮物不夠貴重,若信得過我的能力,這兩壇藥酒每日早晚各喝一小杯會讓您的身體輕鬆許多。”
秦老爺子沉默了好半天,才冷淡地嗯了一聲,“禮物貴在心意,貴重的不一定便是好的。”
唐雲瑾道:“秦老爺子說的是。”
秦老爺子擰了擰眉,不知是不是對這個稱呼不太滿意,但看了她兩眼,到底也沒說讓她改口叫的更親近一些,比如像景老爺子就讓她叫伯伯。
唐雲瑾眼底有一抹興味一閃而過,看起來秦老爺子對她的印象並不是很好。她怎麼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惹人厭煩的事?在凌城她的名聲也很還不錯吧?
秦梟的樣貌似乎一大半都隨了秦老爺子,不過還是有着很明顯的區別,秦梟面無表情給人的感覺是偏冷淡,冷漠,可秦老爺子卻給人一種冷酷,還帶着點陰沉刻板,說實話,老爺子對她態度稱得上冷淡,她對老爺子的初次印象也不怎麼樣。
“坐吧。”
二人坐下沒多久就有人送來了茶水,唐雲瑾喝了兩口,道:“本來來到凌城就該過來看看您的,因爲鋪子實在有很多事情忙,抽不出時間,還請老爺子莫要見怪。”
秦老爺子喝了口茶,連着咳嗽了好幾聲,才語氣平淡地說:“難得你一個女子能自己撐着一家鋪子,已屬不易,若不專心致志地做生意,反而總想着其他無關緊要的事,只會讓之前的努力都白白浪費。”
唐雲瑾眼角動了動,這話聽着怎麼總覺得話裡有話?是她想多了?不可能吧。
唐雲瑾道:“做生意的確是該專心,不過開酒鋪釀果酒是我最在行的事,做起來自然得心應手,花了些日子站穩腳步,如今也基本穩定,做些旁的事也沒什麼。”
秦梟看看唐雲瑾,又看看秦老爺子,雖然臉色還是有些沉,卻沒打算插手,他相信她可以應付,而且,也該讓老爺子知道,雲瑾不是一般女子,還是不要以過去的經驗和從某些人嘴裡得來的亂七八糟的消息就判斷她的爲人或性情。
敢輕視雲瑾,懷疑她的能力,到頭來會栽跟頭的也只會是老爺子自己。
一盞茶去了半杯,秦老爺子似乎和秦梟在少言寡語方面是一樣的,唐雲瑾問了些身體情況,也不過是一兩個字的蹦,‘嗯、無礙’言簡意賅得很。
不過單單就這麼幾句,再加上從他面色上的判斷,唐雲瑾便猜得出秦老爺子本身心臟就不太好,年輕時可能太過拼命身上也有些舊毛病一直沒治好,再加上最近可能又發生了些讓他惱火的事,一時氣急攻心纔會氣暈過去。
秦梟由始至終都沒有開口,也沒打算讓唐雲瑾給老爺子診脈,不是他信不過她的醫術,之前西郊別院被雲瑾救的那人他雖然不清楚是什麼人,但他也知道想把人救活無高超醫術是辦不到的,她也沒對他有任何隱瞞,只是,老爺子怕是不可能輕信,甚至根本不會相信她有辦法能根治他身上的舊毛病和心疾吧。
唐雲瑾不說,他也有感覺,她是治得好的,能夠還老爺子一個健康的,像景家老爺子一樣的身體,只可惜,老爺子不可能把自己的身體交給開酒鋪的酒娘。
沒錯,在老爺子心裡,唐雲瑾就只是個酒娘,只是個有些小聰明,賺了幾個錢的區區酒娘,這也是他始終不太想把雲瑾帶過來的理由。他不希望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卻被自己的親人輕視。
將身體狀況問得差不多,唐雲瑾道:“老爺子還是該放寬心,不要爲了些小事氣壞了身體,任何事都沒有身體重要,俗話說得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賺再多的錢不也是爲了讓自己過得更舒服嗎,若把最重要的身體搞壞了,豈不是本末倒置。”
秦老爺子多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有些。
“在你看來或許是小事,但我們秦家幾代人打下來的基業,容不得任何人胡來!”秦老爺子提到任何人的時候眼神有些惱,又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
唐雲瑾若有所悟,心裡某個猜測隱隱得到了確認,微微偏過頭看了看秦梟,果然見到他脣角一瞬間勾起了一抹似嘲諷的笑容。
“你的事秦梟和我提過。”秦老爺子忽然主動引起話頭,不過這個話題……該說比較敏感嗎?據她所知,秦梟在秦家提起她的事似乎是在秦家有意讓他和安家聯姻,也就是娶安凝的時候吧?
而當時秦家人的反應似乎頗爲激烈,反對方面的,秦老爺子肯定是首當其衝,誰讓本來就是老爺子屬意安凝的呢?
也難怪對她印象不好了,要不是她,怎麼會讓他沒能把屬意的兒媳婦娶回來?話又說回來,她最瞧不上眼的古人封建的思想當屬父母之命!當然,這種情況現代也很常見,可她就是無法認同,可以說是嗤之以鼻。
當長輩的看上了就一定要子女嫁娶?到底是子女過日子還是他們過日子?你們自己看上了自己去娶(嫁)啊!長輩看上眼就代表小輩之間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根本就是拿別人得婚姻帶當兒戲,只能證明對方根本沒真正把自己的子女放在心上。
真要是就這樣把人給娶回來,還不知道以後會出什麼事兒呢。
秦老爺子注意到唐雲瑾有些走神,心裡的不滿更濃了,果然怎麼看唐雲瑾都不如安凝來的更合他的心意,安凝有安家做後盾,本身能力也不錯,人長得也比唐雲瑾美,性子又溫柔貼心,唐雲瑾呢?不過有那麼一家酒鋪罷了,雖說是靠她自己打拼下來的,可到底不過一家鋪子,算上那什麼鎮上的兩家規模小的,也不過三家,沒什麼底蘊,哪怕在凌城很有名氣,也比不過安家。
他對秦梟爲什麼會看上唐雲瑾實在無法理解,若那麼喜歡,大不了領回來做個側室,他也說了不會反對,有個能幫他的女子再加上安家做後盾的安凝的幫襯,何愁不能讓秦家的生意更上一層樓?
可偏偏秦梟說什麼都不肯,還說什麼只會娶她一個人,其他任何女子他都不要!?荒謬!這種不可理喻的想法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唐雲瑾是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秦梟越執着地標明對唐雲瑾的重視,獨一無二的重視,秦老爺子對唐雲瑾的印象便越不好,所以,今天第一次見面態度如此冷淡也無可厚非。
“你小小年紀便要一人撐着酒鋪,不覺得累嗎。”秦老爺子眯着眼問道。
唐雲瑾坦然道:“我並不是一個人,我的掌櫃會幫我分擔很多,夥計們也都很努力,一家鋪子想要做好,只靠着老闆是成不了事的,還需要大家一起努力,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齊心。若內部出現什麼問題就不好了,用人方面的選擇也很重要。”
秦老爺子眼皮一跳,不知想到什麼,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很快又調整了過來,只是看着唐雲瑾的眼神有些懷疑和謹慎,目光又似有若無地掃了眼秦梟。
是他跟唐雲瑾提了什麼?可看唐雲瑾的神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也不像是暗示什麼的意思,難道是他的錯覺?
“齊心是很重要。”秦老爺子微微一頓,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經營一家鋪子並不簡單,靠自己一人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有時候,需要旁人的幫襯在所難免。”
唐雲瑾心思微動。
秦老爺子道:“你沒來洛水鎮之前秦梟曾經從家裡的鋪子裡調了幾個人過去,似乎就是爲了幫你的忙?那些人都是種地的好手,很有能力。”
唐雲瑾道:“他們確實都很不錯,也幫了我不少忙,若沒有他們,我的米鋪怕也沒那麼順利開張。”沒有了擺在明面上的糧食來源,確實會有些麻煩。
秦老爺子不經意地碰了碰杯沿,“秦家不留無用的人,他們若沒些本事,也不可能留在秦家。”
秦梟很瞭解秦老爺子,很容易就猜到了他這番話裡暗含的意思,正因爲猜到,心裡的不悅也越發明顯,連帶一直不曾鬆開的被他握住的唐雲瑾的手也會用力捏了捏。
唐雲瑾面不改色地看着秦老爺子,忽然笑了笑,“老爺子不說我倒是忘了,似乎我也借了他們好些日子,近來秦家似乎也有些問題,我也不想給梟添麻煩,若是因爲把人借給我給秦家造成了不便,老爺子儘管說,立刻把人叫回來也沒關係,洛水鎮那邊我的人能應付得了。”
秦老爺子猛地瞪了眼唐雲瑾,眼神有些危險。
唐雲瑾卻依舊笑得雲淡風輕,只是心裡卻在嗤笑。
不就是幾個人嗎,真以爲她多稀罕?她稀罕的是秦梟的心意,怎麼着,想說她的米鋪能開起來是靠着秦梟,靠着他秦家的人?那她就把人還回來好了,你秦家要是差這麼幾個人,還你又能如何?
哪怕秦老爺子因爲她隱晦的諷刺變了臉色,唐雲瑾仍然絲毫不放在心上,也可以說打從一開始她也沒打算討老爺子歡心,她來是看秦梟,幫秦梟,老爺子對她印象好壞又如何?哪怕日後她和秦梟成親,過日子的也是他們倆,和老爺子無關,他還真管不到她頭上來。
至於秦家那幾個人,幫了她是不假,但她又不是白用人,就是怕日後秦家那邊拿這說事她還特意問過秦梟秦家的待遇,給出的工錢幾乎可以說是秦家的雙倍,這一點秦老爺子怕是不知道吧?那幾個人都是從秦梟負責的鋪子裡叫過去的人,又因爲是爲了她,所以挑的人也都是完全聽從秦梟吩咐的,也不可能有越過秦梟給老爺子報告的習慣。
她和秦家那幾個人可以說是很公平的僱傭關係,並不存在誰對誰更有幫助,她讓他們賺到令人滿意的工錢,她則得到幾個被培養出來的屬於自己的人才。
現在,人才她已經有了,也上手的差不多,本就打算到了秋天讓人回來,既然秦老爺子開了這個頭,讓他們早點回來也沒什麼,她有沒打算死拽着不放,也不是少了他們就有什麼生意做不下去的困擾,提這個給她壓力?不好意思,您老怕是打錯算盤了。
秦梟一直沉着的臉在聽了唐雲瑾的話,看見老爺子的臉色後恢復了過來,還隱約帶了幾分笑意,秦老爺子注意到以後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要不是還顧及着掩面,怕早就怒起了,饒是如此,也沒忍住冷冷地哼了一聲,手掌也重重地拍在了放着茶杯的小桌上。
半已經涼了的茶水灑出一半,也多虧已經涼了,不然把老爺子燙到那可真就是自作孽了。
唐雲瑾從懷裡拿出一放手帕遞過去,秦老爺子沉着臉接過,什麼都沒說,隨意地擦了兩下便放到了一邊,室內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