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芸滿身滿心地只想着終於能在天香樓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香噴噴的飯菜,根本沒想到雲霄想的那些事情,在她心裡,自己去天香樓吃飯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只要她不在秦家吃飯,就必然是在天香樓!也只有天香樓的飯菜才最符合她的口味,甚至她每次到天香樓吃飯的時候,天香樓的廚子都會專門根據她的口味給她做,這可是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的待遇。
不過有一點陸芸還是下意識地想到了,或許已經沒辦法讓天香樓的廚子專門給她做飯菜了,但只要是天香樓的飯菜,都是別家酒樓飯館沒得比的,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確信就算天香樓不給她專門做一份,自己也一定會吃的很香!
等陸芸到了天香樓門口,天香樓在外面招呼客人的夥計看見她的大半明顯愣了一下,而此時的陸芸也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她已經不是秦家二夫人,可天香樓裡進進出出的人大多都認得她,她也不可能一直蒙着臉進去吃飯,頓時面部表情變得格外扭曲難堪。
夥計只愣了一會兒很快就認出了陸芸,面色同樣很古怪,秦家二夫人被趕出秦家的事情已經在一夜之間傳遍凌城,不過夥計想着,就算陸芸被趕出來了,身上肯定也還是帶了不少錢,總不至於吃不起飯,人家既然來了肯定也代表她有足夠的銀子付錢吧?夥計當然不可能消息靈通到知道昨天陸芸身上值錢的東西就被後面追她的人都分光了,身上僅剩的二十五兩銀子裡的二十兩還是剛剛從當鋪得到的。
“這不是……陸夫人嗎,來吃飯嗎?裡邊請。”夥計怎麼說也是天香樓的人,還是很有職業素養的,不至於像那當鋪的夥計一樣落井下石,至少面上不會,來者是客,只要是來給天香樓送錢的,他都會面帶着最得體的笑容歡迎每一位客人。
至於稱呼,叫秦夫人肯定是不妥當了,所以只好叫個不倫不類的陸夫人。
陸芸本來已經打算掉頭走人,可夥計的話頓時讓她停住了腳步,聞着從天香樓裡飄出來的飯菜的香味,怎麼也無法擡起腳,而夥計恰到好處的看不出半點輕蔑的眼神也讓陸芸安下了心。
天香樓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紅火,雖然還沒到飯點,但一樓大廳裡已經幾乎人滿爲患,等到了中午,外面還得排隊等着。
夥計剛領着陸芸進門,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陸芸並沒有把遮着臉的紗布弄下來,但還是有眼尖的熟客一眼就認出了陸芸,並且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頓時,原本還很熱鬧的天香樓有那麼一瞬間的安靜,緊接着便是比之前更熱鬧的議論聲。
聽着周圍的人對着她指指點點,說着她被趕出秦家以後居然還有錢來天香樓怎麼怎麼樣,陸芸臉色越來越難看,夥計怕她被氣走了,忙道:“要不要給您準備個樓上雅座?”反正雅座只是比一樓大廳多付五兩銀,陸芸不至於承擔不起吧?這是夥計的想法。
陸芸倒也想一口應下來,但她也想到了雅座要另外加錢,以前沒太注意過她也不清楚具體要加多少,但天香樓是凌城第一大酒樓,各方面的花銷肯定都不會少,可她身上的錢在她看來吃了一頓飯以後也剩不了多少了,爲了不停這些人的議論多花這一份錢未免有些不值。
反正走到哪兒都要聽人說她的壞話,與其每一次都要想方設法地避開,還不如當沒聽見,全當是狗吠好了!順便她也要把那些說的最過分的人的長相記住,等以後她一定都會找機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不用了,就坐那邊吧。”陸芸隨手指了個角落的位置。
陸芸坐下以後,很熟練地開始點菜,不過也想到自己身上的錢不多,所以點的都是不貴的,也只點了四菜一湯,本來還想點酒,可想到酒水更貴,天香樓如今的特色又是雲記果酒,更不願意點了。
“就這些吧,快點上菜。”陸芸催促地打發走了夥計。
夥計對她只點了這麼點菜有些意外,但想想又覺得在意料之中,畢竟已經不是秦家二夫人了,怎麼着花銷上也該節省一點不要太招搖,不然還要更遭人恨啊!
要不是他現在是天香樓的夥計,要顧着東家的門面,他可能也和其他人一樣給陸芸幾個白眼,甚至跟着昨天那夥人一起扔陸芸幾個臭雞蛋了!陸芸做過的事情早已經是街知巷聞,真是脾氣再好的人都忍不了!
等夥計走後,周圍的人的議論聲一下子大了起來,像是故意說給陸芸聽得一樣。
“你們說她都已經被趕出秦家了居然還跑到天香樓來吃飯!”
“可不是!看來離開秦家的時候拿了不少家當啊,不然哪有錢來這麼好的地方吃飯。”
“就算有點家當又怎麼樣?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德行,都已經落魄了就該去更符合她現在身份的地方,還以爲自己還是秦家二夫人呢?天香樓也是她能來的地方?”
“可不是嗎!天香樓裡的熟客誰不認識她啊,還真不怕被人認出來罵她泄憤!”
“怎麼不怕,我看她怕得很,沒看見到現在還拿紗布遮着臉嗎!還不是怕被人認出來嗎!可惜遮了等於沒遮,以前陸芸就總來天香樓吃飯,怎麼可能沒人認得出來。”
“聽說昨天她從秦家一路被追了好久,被人又扔爛菜又扔臭雞蛋的,還被人揍了,估計這會兒臉上還青青紫紫的,那紗布不只是不想讓人認出她來,怕還有遮醜的作用呢。”
周圍的人聽了轟然大笑。
“說起來陸芸都一把年紀了,以前還總穿着一身豔麗的衣裳招搖過市,活像個花孔雀一樣,還真當自己還是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呢,自以爲很美,其實早就人老珠黃,抹再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臉上的皺紋吧。”
“這下秦家沒了二夫人,說不定秦老爺正好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再納一房新的二夫人,把年老色衰的這個趕出去,找一個年輕貌美的!”
“還得心地善良的!要是還跟陸芸一樣是個蛇蠍毒婦那秦家又沒得安生了。”
“可不!這陸芸不知道幹了多少缺德事,之前還想害唐老闆,以前也禍害過不少人,就該把她送官讓她在牢房裡度過後半輩子!”
“就是就是!唐老闆多好的人啊,陸芸居然對她下手,肯定是因爲人家長得比她好看又年輕有能幹,說不定還是因爲擔心唐老闆以後嫁給秦二少爺以後給二少爺當了賢內助會威脅到秦大公子在秦家的地位。”
“噓,秦家這些私事可不是我們能隨便議論的。”
“二子說的對,別亂說話!咱現在說的是這個惡毒女人,別把秦家扯進來。”昨天陸芸離開秦家以後,原本蹲守在秦家的人就像得了赦令一樣散去,轉而到處打聽陸芸的去向,以前陸芸打理的鋪子,還有她名下的宅子也在多方打聽之下被人知曉,也都有人去蹲點。
這下子算是完全叮囑陸芸一個人,把秦家撇出去了,也可以說,如果一開始秦家沒有護着陸芸,秦家根本就不會被牽扯進來還弄的差點宅子裡面都被憤怒過頭的人滿砸得稀巴爛。
隨着議論的人說出越來越不堪入耳的話——至少在陸芸聽起來是這樣,陸芸的臉色也越發鐵青,手死死地擰着自己的衣角,忍得幾乎咬碎了牙纔沒有在天香樓裡大鬧一通。
她知道,自己一旦真在天香樓鬧事,天香樓是不會輕易了事的,她也沒有能賠償的銀子,而這些人對她的指責也會隨之增加,變本加厲地罵她,詆譭她。
其實嚴格說起來,或者根本就稱不上是詆譭,除了說的直白了點,大多數人說的都是事實,都是她確實做過的孽,幹過的缺德事,她理應承受這些指責和辱罵。
陸芸坐了差不多一刻鐘,心裡的火氣差點沒憋死她,可是差不多該來的飯菜卻一道都沒上來,想走人吧,菜都已經點了,哪怕她現在名聲很臭,可她仍然過不了自己那一關,覺得那樣未免太沒面子,只會更讓人看笑話,最後只能繼續忍耐,偶爾有跑堂的路過的時候把人叫出,催促着快點上菜。
陸芸在樓下坐立不安地等待上菜之時,在她的樓上雅間內,唐雲,秦梟和蘇塵,雲霄,景天白五人卻心情不錯地吃着滿桌子的好酒好菜。
“人在下面?”唐雲瑾問道。
景天白道:“嗯,夥計說她點了四菜一湯,還被大廳裡的不少人認出來了,估計正被人指指點點地明裡暗裡罵着呢。”
“四菜一湯?”雲霄挑眉,“多少錢?”
景天白勾起脣角道:“陸芸往日來天香樓吃的可都是招牌菜,哪道貴點哪道,估計在她心裡天香樓除了招牌菜別的菜都難以入罪,她也不會想到要去選擇其他普通的菜色,就算今天只點了四菜一湯,加起來也要三十多兩。”
可不是所有來天香樓吃飯的一頓飯下來都要吃這麼多,天香樓的家常菜做的也比別家好吃,隨便來幾道,不要太奢侈,一頓飯有個三四兩銀子也能吃的飽飽的。
就像他們現在這一大桌子的才,有幾道菜是天香樓的招牌菜,也是按照這幾個人的口味上的,其餘的就比較常見,整桌菜加起來大約也就是五十兩左右,陸芸的四菜一湯可比他們奢侈多了。
唐雲瑾偏頭看雲霄,“你說她在當鋪拿了多少?”
雲霄道:“二十兩。”
唐雲瑾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聽說昨天陸芸被人追着打了很遠,中途還把她從秦家拿出來的裝着家當的木箱子都給弄丟了,裡面的東西都被後面追她的人搶了,她身上怕是沒剩下多少銀子,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想着把身上的玉鐲子都典當掉。”扭頭轉向景天白,“說不定這頓飯她可能就不夠付的,你可能還要搭進去不少。”
她是不確定陸芸身上具體有多少,不過肯定不多,運氣好了也許正好夠付這一頓飯前,運氣差一點……怕是連一頓飯都不夠付的,那到時候樓下可就更熱鬧了。
蘇塵嗤笑道,“都已經離開了秦家還不知道省吃儉用,跑到天香樓來吃飯?看來這女人還是沒弄清楚情況,說不定心裡還想着以後總有一天能回到秦家,覺得她兒子不會扔下她不管。”
秦梟冷冷道:“就怕秦牧沒那個閒情顧上她。”他不會讓秦牧有閒下來的時間去管陸芸的。
景天白看着唐雲瑾無奈地笑了笑,“那我就只能吃下這虧了。至少按照雲霄說的,陸芸身上肯定有二十兩,本錢還是拿得回來的。”
唐雲瑾瞥了他一眼,本錢?陸芸點的四菜一湯的本錢撐死不會超過五兩銀子吧?就算陸芸只有二十兩,天香樓也是賺了,不過也沒道理少賺十多兩,還是陸芸有多少他們就收多少儘可能不讓陸芸佔到半點便宜,更是得讓她深刻的意識到,她已經不是秦家二夫人了,以後天香樓這種高消費的地方她也不可能再來第二次了。
“如果她真的連一頓飯錢都付不起,下面的人一定會罵的更慘。”蘇塵眼中精光一閃,“昨天的事情應該有不少人都知道,要是下面沒有知情的,不如找個人給他們提個醒。”最好是讓陸芸連這麼一頓估計最後一次吃到的美食也吃的食不下咽,消化不良!
其他人當然不會有意見,景天白直接叫來一個夥計,蘇塵對那夥計一陣耳語,夥計恭敬地點頭然後出去辦他吩咐的事情。
“小瑾,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唐雲瑾道:“先晾她幾天。”過了今天陸芸怕是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了,總得讓陸芸深切地體會一下吃不飽穿不暖,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樣的生活,等到陸芸快受不了的時候,她再狠狠地來上一擊!讓陸芸這輩子都別想在爬起來!
否則,這麼快就拿着陸芸的罪狀告上官府,她是會挨板子受罪,估計還得到牢裡待一陣子,但牢裡不管吃得如何好歹也是管一頓飯的,到時候豈不是便宜了她?怎麼着也得先餓上她幾天再說!
“別提她了,吃飯吧。”秦梟給唐雲瑾夾了一塊他已經剔掉魚刺的魚肉。
唐雲瑾應了聲,很自然地直接就着秦梟的筷子把魚肉吃下,後者眸色動了動,又給自己夾了一些蔬菜,面不改色地連筷子一塊兒放到嘴裡,末了還似有若無地舔了下筷子。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吃自己的菜,暗暗撇嘴,不知道他們都是孤家寡人嗎,還在他們面前故意秀恩愛!添筷子這種動作都做得出來,秦梟你真是連形象都不顧了!景天白幾乎被他一個動作嚇得渾身僵硬,有石化的跡象。
不過總的來說雅間裡的氣氛還是很和諧的,相比之下一樓大廳裡就詭異的多。
特別是在一個模樣有些生的客人進來以後。
這位客人一進來就聽見周圍的人都在議論正埋頭苦吃的陸芸,得知她就是最近臭名昭著的陸芸以後不禁咦了一聲,和邊上幾個議論得很熱鬧的人分享他的消息。
這人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只有隔得稍微遠了點的陸芸聽不清。
“我聽說昨天陸芸被人從秦家一路追打,路上把她從秦家拿出來的一箱子家當都給弄丟了,裡面的東西都被追她的那些人給分光了,她怎麼還有錢到天香樓來吃飯?”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有一部分人脫口直說真是太可惜了,這種好事居然沒輪到他!但更多的人確實反射性地看向陸芸,本來以爲陸芸在落魄也不至於連一頓飯都吃不起,現在才知道原來昨天還發生了那樣的意外。
也就是說,現在陸芸身上恐怕根本沒幾個錢!
這女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沒錢還敢來天香樓?她這是準備吃霸王餐嗎!在天香樓吃霸王餐?她不是被人打傻了吧!
所有人看陸芸的眼神再一次變得怪異起來,還帶着掩飾不住的厭惡和難以置信,這人究竟得做多少讓人無語的事纔算夠?連本來對陸芸還算和氣的那個夥計眼神都不太對了,雖然不覺得有人真的敢在天香樓白吃白喝,盯着陸芸的目光仍然警惕了起來,招呼其他桌的客人和清理殘羹時時不時地都會回頭看陸芸那邊,深怕她真的吃完就跑。
陸芸本來吃的就不痛快,此時更覺得如芒在背,被人盯得渾身不舒服,又聽不清那些人在說什麼,只知道肯定又是在說她多惡毒,幹了多少缺德事,喪盡天良如此這般,本來不想理會,吃完趕緊走人,可是不經意地擡起頭時發現連夥計的眼神都變了,心裡不禁緊張起來。
豎起耳朵小心地聽了一會兒,當聽見那些人懷疑她可能付不起飯錢時,差點氣得把筷子掰斷。
她陸芸會付不起一頓飯錢!?堂堂秦家二夫人會賴天香樓的一頓飯不成?就算她現在落魄了,被趕出來了,她也是秦牧的娘,秦牧還是秦家的大少爺,他們怎麼敢這麼對她!怎麼敢!
陸芸這一頓飯果然如同唐雲瑾等人預料的,吃的食不知味,要不是肚子確實餓得難以忍受,陸芸怕是中途就直接喊付賬,讓他們看看自己到底付不付得起錢!
可飯菜還剩下很多,吃不完太浪費,陸芸只好硬着頭皮在衆人異樣的目光注視下不停地往嘴裡塞,直到再也塞不下,四菜一湯也只剩下一點底兒,陸芸才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然後目光兇狠地瞪向和她離得近的幾桌的人,然後對不遠處的夥計喊道:“夥計,結賬!”
夥計一聽鬆了口氣,幸好不是真打算吃霸王餐,要是陸芸放下筷子以後敢有任何異動,他都打算直接叫人過來了。
夥計小跑着過去笑呵呵地說道:“一共三十二兩。”
陸芸正掏錢袋的手一下子頓住,猛然擡起頭看向夥計,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緊張!三十二兩!?怎麼會這麼多?她只吃了四菜一湯這麼點東西居然這麼貴?她以爲最多也就是十幾兩銀子!
怎麼辦!她身上可只有二十五兩!這下子陸芸可真慌了!
夥計等了一會兒見陸芸一直維持着掏錢袋的動作沒動,一雙眼睛裡也有一抹緊張閃過,心裡咯噔一下,想到一個可能性,臉色頓時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