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六章?分田地,立根基
前文已經說過,鄖陽府地處鄂、豫、川、陝四省交界地區,勾連着秦嶺巴山兩大山脈,境內山地極多極廣,平原耕地極狹極少。
然而就是這極狹極少的平原耕地,卻有着一個相當奇異的分佈特點,那就是除了在漢江兩岸和諸多河道地區外,還有那麼相當一部分的平原是被大自然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野地鑲嵌在諸多大山中間的。
此以鄖北、鄖西居多,鄖南,尤其是鄖南的南端——千里大山中,越往深處就是越少。
這些野地都是人類天然的聚居地,雖然面積小,不能建城立鎮,可是按村紮寨卻還不成問題。甚至一些地方經過長時間的衍變,幾處村落已經攏合成爲了一個大的村寨集羣,人數在兩三千人甚至三四千的大村寨屢見不鮮。
作爲鄖陽本地人的居住點,又因爲地理原因,多處於大山的包圍之中交通閉塞,所以百年的生養下來,這些地方上勢力最強的不是官府,而是當地的宗族族羣。
乾隆中期後,大批的流民涌入鄖陽,鄖陽府內幾乎所有的村寨都再次鞏固寨牆,編練丁壯。這心善的還倒罷了,可要是心惡的,那就以宗族族老或是地方大戶爲首,組織丁壯、團練,幫助官府肆意彈壓剝削流民,衆多流民被魚肉之餘還要供其驅使無度,所謂地主惡霸,鄖陽地境極多。
樑綱不否認這是因爲特殊的歷史原因造成的,或許在當地原主人眼中,這些涌入的流民可能就是來跟他們搶飯吃的,帶着有色眼鏡看人,這發生矛盾糾紛就是在所難免的了。
可是樑綱有他自己的定位,本地人和流民,兩個選擇,他毫無疑問的會選擇後者。與多達幾十萬上百萬的流民相比,鄖南境內那些個村寨本地人又有多少?在自己的運作下,利益真正受損的本地人又會有多少?太不成比例了。
而且本地的宗族勢力多是與官府聯繫密切,自身立場就是站在紅巾軍對立面的,樑綱不搞他們難道還要留着、養着、敬着他們不成?下起手來當然不會手軟。
就如當初在楊漊乾的一樣,率軍殺進鄖南之後,樑綱除了應付清軍的威脅之外,着力點就是放在了這些村寨上。
不聽話的一律是個死,爲首者斬惡除盡,金銀細軟全部抄走,糧食看情況而定,這所有剩下的東西就一股腦的全部分發給了村寨裡的貧民和周邊的流民。
打土豪,分田地。得人心的不二法則,在鄖南,紅巾軍是一直都身體力行着。也正是這樣狠辣極端的手段,才使得樑綱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順利擺平了鄖南山中所有的村寨宗族勢力。
就好比陰條嶺之戰後的虎翼寨,作爲鄖南西南端大山最深處裡的一個大型村寨,在陰條嶺戰後,就被樑綱一舉蕩平,而原因就在於陳彥飛(寨主)那老東西在戰事過程中有些不應該的蠢蠢欲動。
陳彥飛一門死後,親信也幾乎全部被殺光,虎翼寨七八百人的(鄉勇+土匪+民壯)人馬,不死即降,一朝傾覆。可隨着樑綱把那虎翼寨所有的上萬畝土地一分乾淨,整個虎翼寨的人心立刻就倒向了紅巾軍。
在鄖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後者(分田地),當初在楊漊幹不成的事情,現在在鄖南卻可以輕輕鬆鬆的做到。那些個村寨山高路遠,官府的控制力本就不強,地方上的宗族族長或是大戶授首之後,名下的土地通過宗親關係很輕鬆的就可以收歸到他們寨子本身所有。
樑綱也就是在看清了這一點後,纔拿出了紅軍分田地的那一套來,雖然在外面還罩上一層宗族公田的外衣,可是此招一出,效果顯而易見。人心支持度,是一個勁的蹭蹭往上竄。
無論是在什麼年代,這天底下都是窮人多而富人少,就算是一個宗族裡的人,關係也同樣有親近遠疏不同。有的人可以天天好吃好喝養的白白胖胖,有的人卻只能每日吃糠喝稀瘦的皮包骨頭。所以,當地人在紅巾軍攻村破寨的時侯雖然難免會有死傷,可是大多數人心中還是感激紅巾軍的,而些村寨外受惠的流民則就更別說了。
如此前前後後一年多時間的苦心經營下,鄖南四縣中受過紅巾軍恩惠的流民和村寨本地百姓何其之多,在大山裡樑綱早就不用去操心軍中的糧食、鹽巴等必須物品的補充問題了。沒有了,只要帶着部隊往北境邊緣靠近一些,在那些個村寨和流民聚集地走上一遭,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現在紅巾軍除了火藥問題始終無法解決外,在鄖南大山中便是少量的鐵料,他都可以弄得到。
清軍除非是甘冒天大風險,把鄖南千里大山(外沿)內的所有流民和本地村寨百姓全都遷到外地去,否則的話,想要像在江北一樣斬斷樑綱的糧食來源,那是不可能的。
以紅巾軍現在的影響力,聯繫到大山外沿(北境)那些流民聚集點和村寨百姓,休說是四千五百套的棉衣棉被,就是數量再往上翻一倍,要辦到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只是這一樣來,保密如何來解決?散給流民百姓製作,走漏消息將是必然的。在紅巾軍無法親自在場壓陣的情況下,給出流民、百姓再多的工錢、料錢也是白搭,最後都會便宜給清軍,還會讓流民和村寨百姓白白遭一場罪。
“按五千套的量來下單,一成的損耗算作折損,四千五百套差不多就能保底……”樑綱心裡盤算着。這樣的數量下給陳金生等四人,工期上面肯定不會像去年王應琥交付的那麼快,他們四人的實力加起來都要比王應琥差上好大一截。從準備用料到成品製作再到備全和運輸,清軍進剿前做不完是一定的,而等到清軍圍剿結束後麼,全軍換裝就不成問題了……
雖然是到了十月底,時間上有些晚,可好在今年天氣沒有去年那麼冷!寒冬來的晚。
“只是這樣一來又要委屈李家了!”樑綱心裡接着感慨。他與李元清定的日子就是十月下旬,算好的時間,是冬季來臨清軍該回城了。可不想今年天暖和,成德把圍剿的日子生生往後拖了半個月,正趕上了那個點。“只有把人先藏起來了。”等到戰事平息了,再送到軍中來。
“反正李盈盈委屈受的夠多了,現在再受一些也是債多不發愁。”樑綱無奈的自嘲。
陳金生、羅進、楊宗仁、張馴龍四人對樑綱下的訂單無不是欣喜非常,在西天大乘教中,誰還不知道跟紅巾軍做生意就等於是在跟銀子做生意。
五千套棉衣棉被,樑綱拿出了兩萬兩銀子來做支付,分到他們四人手中,每人就是都有五千兩銀子的數額。而只要用心用力的去做,一套棉衣棉被(上下身棉衣棉褲、棉大衣以及棉被的合稱)頂多也就是一兩銀子多點的本錢,算上工錢以及運輸路上的開銷,再合出去一兩甚至更多點的銀子,他們每人至少也能抽出兩千兩銀子來。
這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四人自己一立杆子,手下幾百張人口等着穿衣吃飯,一個縣的地盤等着自己去週轉,纔算是知道——往日裡做法祈福所斂來的那些錢財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
幾十兩最多不過是百餘兩的銀子,何等的渺小!自己當初看的眼熱無比,那是自己的眼界小。認爲交了上去,就道是都被教首等人給享用了,那是自己見識少。
只是一個普通師傅的陳金生四人,哪裡會知道,會想得到要運轉一個教會的花費是何等之巨?看看現在的自己,再想想往日的王應琥,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
陳金生四人領人上山,在最初的快活和刺激消褪後,就開始無時無刻的不在面臨着錢糧物資短缺這一困難。而非是樑綱在必要之時伸出了援手,救了他們一救,毫無經驗的他們,怕是不用等到官府清軍前來圍剿,自己過不了幾日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之後他們眼睜睜的看着樑綱撒出了無數銀子,救贖了無數鄖南被捕的教衆和諸多受此牽累的百姓,一舉獲得了無數人家的感激,真真是又妒又羨,可最終自己卻也只能嚥下滿肚的苦澀。
眼睜睜的看着別人得利得人心,自己卻只能站在一邊,什麼都不能幹。這說到底,還不是沒錢鬧的。要是有了錢,既有名義又有人脈路數的他們會比樑綱做的更好。
但這也只是他們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
樑綱就像是釣魚一樣的吊着他們,十天半個月的送去點東西,既不讓他們餓死,也不讓他們吃飽,勉強支撐着各縣的架子,卻也無力再進行近一步的整合,真真的是憋煞了他們。
可是,誘餌近在眼前,他們又不能不張嘴。就比如這次的訂單。
二千兩銀子,已經可以支撐他們過年了。而且製作費用,他們也可以用這兒來籠絡一下手下的教民。
十月初一,襄陽傳回了確切消息。被捕入獄兩個多月的宋之清、齊林終於死了,王聰兒用一個密線暴露爲代價,送了這兩人上路。
隨後的初三一日,就是從頭到尾的砍腦袋,整個襄陽城裡都是血腥氣瀰漫。
十月初九,成德再次引兵兩萬進攻紅巾軍,兩軍又一次的在延綿千里的大山中兜起了圈子。期間小小的兩次交手,但都是一觸即開,直到了下旬,清軍前鋒才逮着了一個機會,和紅巾軍後衛硬碰了一陣。
這一仗,清軍死傷了三五百人,紅巾軍遺屍也超過兩百具。
捷戰,對於清軍來說,這就是一場大勝仗。
“……敗逆匪主力,斃傷其千人,己軍死傷三五百人。”有紅巾軍的二百多具遺屍作證,誰又敢說成德這一仗的戰果不真實?
成德的腦子裡轉了一圈,就已然打好了上報乾隆的奏摺的內容,可是他的心裡卻也在深深地憂慮中,“這二百多具屍體,裡面真正的紅巾軍又有多少?”怕是連五十人都不到吧?也不知道是那一處的土匪又遭了秧。
自己身爲坐鎮一方的將帥,正宗的八旗子弟,滿洲勳貴出身,卻不得不與樑綱這樣危害大清江山社稷的反賊虛與委蛇,真是可悲可恨吶!
“小賊,看老夫處理好了錢財漏洞,再與你算個干休!”
回軍到房縣境內,樑綱一邊讓詹世爵趕去接李盈盈,一邊從暗營那裡詳細瞭解了襄陽這一段時間的動靜。
宋之清、齊林二人的解脫,王應琥、蕭貴、宋相、李成貴、張添美、高成功等人的斬首,代表着烜赫一時的西天大乘教徹底的泯滅。
襄陽教會上下人等自然是痛不欲生,但好在的是,這一消息並沒有引起他們教中局勢太大的變動。高家營和荊門、宜昌兩府的支脈都沒有藉此機會生事,如自立門戶,就連南會張漢潮也是老老實實的,沒有想着趁機擺脫與襄陽教會的聯繫。而王延詔那一脈就更不用說了。(王應琥這一脈無題。鄖南已經默認是樑綱的地盤了)
怎麼說呢,之前王聰兒大把大把的撒銀子,效果還是有的。不但就此得到了諸多下層教衆教民的人心,鞏固了自身的根基。而且,隨着她銀子越撒越多,她與樑綱間的同盟關係也就顯得越來越鐵。這對於王聰兒個人而言,對於襄陽教會本身而言,都是一個極強勁的支持。
樑綱,以及他身後的紅巾軍,對於現在的西天大乘教來說,已經是一個需要完全平等對待的對象了。
襄陽教會、南會、高家營和荊門、宜昌等支脈(四川除外),作爲西天大乘教分裂後所遺留下的產物,除了實力依舊最強的襄陽教會外,其餘的三方,現在的各自(總體)實力絕比不上紅巾軍這般強勁有力。雙方尤其是財力上的差距,完全到了無法彌補的距離。
(最後者,荊門、宜昌兩地支脈,分裂中的他們實力最差,也最爲明顯。)
有了樑綱這樣的盟友強力支持,襄陽教會就可以在正面,以自身的‘實力’從容的壓下高家營和南會的反抗。如此它自身的主體地位,至少在明面上就可以完全無憂的保存下來。
對於震動還未完結的襄陽教會,樑綱是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支持和依靠,也是他們最需要的支持和依靠。襄陽教會必須得到這個盟友。
大局之下,個人意識是可以勿略不計的,是必須服從全局安排的,這四人當中,樑綱既然選擇了王聰兒作爲結盟對象,那麼在襄陽教會中,王聰兒就必須坐到第一把交椅。
不要說李全、薛國璽沒那個爭位的心思,姚之福的個人實力現在也佔不到上峰,就算是姚之福現在的實力能超過王聰兒,在樑綱的影響下,在李全、薛國璽的支持下,王聰兒也依舊可以安安穩穩的坐上這襄陽教會的頭把交椅。
更何況,姚之福表現得一直很本分,沒有露出一絲一毫要跟王聰兒爭位子的意思,而且姚學才那裡的進項,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分不少的交給總壇的。
王聰兒就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順順當當的登上了襄陽教會總教師的位子。因爲要紀念宋之清,所以就不以教主來稱呼。
李全、薛國璽、陳洪、戴大名等寥寥幾個逃過一劫的原西天大乘教中上層人物成了襄陽教會的長老,李全做上了頭名長老的位子,還是掌教元帥,繼續他的德高望重,薛國璽照舊掌管着聖庫,陳洪、戴大名則在抓緊時間整理斷裂的情報系統。
姚之福也是掌教元帥,算是正兒八經的成了襄陽教會的頭面人物之一。齊國典、齊國謨,姚學才,辛聰、辛文、伍金柱、伍懷志、王光祖、樊人傑、龐洪勝、曾大壽等等,北會逃出的這些骨幹,現在也齊齊往上提了一級。成了支撐起襄陽教會這面大旗最有力的臂膀。
樑綱心裡徹底放下了對襄陽教會的牽掛,一切都如他所願的實現,還有什麼可擔憂的。他此後只需要靜靜地關注着她的發展就行。然後等到明年,等到明年過年——刀兵驟起,烽火燃燒。白蓮教大起義就正式爆發了!
襄陽、荊門、宜昌、德安等,起義爆發,湖北腹地動盪,鄖南的清軍肯定要抽出兵去前去鎮壓,因爲現在整個湖北的清軍陸營差不多都已經盡數集結到了鄖南,連湖南湘兵都來了。
荊門、德安、安陸等營或是已經被抽調幹淨,或是被消滅尚未重建,宜昌鎮也只剩下兩千不到的人馬,這些地方的守備力量極差。憑當地官府的實力,根本阻擋不住義軍的蔓延。而且從鄂西到武昌、漢陽等府,沿途上阻力極小,白蓮義軍若是要取武昌,完全可以從長江南北(宜都、枝江等縣在長江以南)兩路進軍,殺到武昌城下是輕而易舉。
成德根本不敢冒此大險,所以必會抽兵前去救援。到時候自己就在鄖南振臂一呼,不說老百姓會贏糧景從吧,可前來響應的也肯定不會少。拉出個一兩萬人馬來不成問題,趁機滅了眼前的清軍……“哦,對了,之前還有湘貴苗民的一場起義……,那股子辛辣勁,可是足夠滿清先打上幾個噴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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