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爺怎麼回來了?”蘇氏雖儘量鎮定,但是若仔細聽,還是能聽出她的語音有些顫。柳若姒因爲服侍她而暈倒,現在柳家的人都來了,事情膠着在這裡。蘇氏自知有些理虧,而永靖王爺又是那樣的性情,她卻是越發的難以收場了。
而且,永靖王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這也讓蘇氏非常不解,但是她已經隱隱有些猜到,永靖王這個時辰回來怕是與柳若姒這件事有些關係。如果是這樣,那麼她將要面對的將會是什麼……
蘇氏心中暗暗後悔,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會驚動這些人,會鬧的這麼大。如果早知道,可她又怎麼會早知道那。
“婢子不知道。”來稟報的小丫頭垂下頭回答道,“世子爺也一同回來了。現下都在前廳,與客人說話,王爺說,就到春暉堂來。”
“老王爺回來的正是時候,這件事正要請老王爺來分辨分辨。”比起蘇氏的失魂落魄來,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三人卻都鎮定極了。
永靖王府前廳,永靖王和世子榮成翊已經聽柳二老爺將事情的經過都說了。他微微皺着眉頭,臉上卻並沒有多餘的表情。世子榮成翊坐在永靖王的下手。他們父子半夜從城外騎馬飛奔回來,永靖王爺雖年來,但因爲多年戎馬生涯,倒是並不顯得怎樣,榮成翊的臉上卻有些倦色,看起來風塵僕僕,不過他也打起了精神,聽柳二老爺說話。
柳二老爺將事情經過說了,隨即起身,向永靖王抱了抱拳。
“讓老王爺見笑了。不過,下官與賤內膝下只有這麼一個閨女。萬萬不容她有什麼閃失。當初是侯爺執意求親,王爺託人做媒說和,下官一家也極信賴王爺一家規矩清明,長輩慈愛。只是如今,哎!既然小女不能見憐於王妃,還請王爺准許下官帶小女回去。有得罪之處,還請王爺見諒。”柳二老爺的話說的客氣極了,但是態度卻分外堅決。
永靖王聽到柳二老爺說要帶柳若姒回去的話,忙就站起身。
“親家萬萬不可。”永靖王也向柳二老爺抱了抱拳。他雖貴爲親王,但是素來就對柳二老爺十分敬重。如今是兒女親家,自然更加客氣。“是本王忙於公事,後宅之事疏於照管。婚姻之事,不同兒戲,豈能說分就分。何況,據本王所知,他們小夫妻倆感情甚篤。不可因這一時……”
永靖王說到這,就頓了頓。
“成翰公務在身,實在不能即刻脫身。本王一得到消息。就帶着世子立刻趕回。還請親家念在本王的這番誠意,方纔的話,不要再提了。”
“王爺誠意可感,只是……”
“本王知道。還請親家稍安勿躁。本王回來了,自然會將事情分辨清楚,給親家一個交代。”永靖王鄭重地說道。
榮成翊立刻就在旁邊附和,一邊起身。將柳二老爺扶到一邊椅子上坐了。柳二老爺見永靖王態度如此誠懇,榮成翊又這樣客氣,也就沒有再堅持。他會坐在這裡等。看永靖王到底怎樣處理這件事情,然後再做決定。
永靖王又安撫了柳家兄弟幾句,就站起身,留下榮成翔陪着柳家兄弟說話,卻招呼了榮成翊跟他一起出來。
“你若身子支持不住,就先回房去吧。”出了前廳,永靖王爺站住仔細將榮成翊上下打量了一番。榮成翊身子本就不好,卻堅持跟他一起回來,而且怕馬車慢,竟也跟他一樣騎馬。老王爺心疼兒子,擔心兒子的身體受不了。
“父王,兒子沒那麼沒用。父王,兒子陪您去找母妃說話。”榮成翊卻道。
永靖王爺又打量了榮成翊一眼。
“你若是能支持得住,就留在這陪着客人,不可怠慢了。”永靖王說道,卻是不允許榮成翊跟他到春暉堂去。
“父王……”榮成翊就想要堅持,卻被永靖王擡手堅決地打斷了。
這是永靖王做出了決定,任何人也不能更改了的意思。榮成翊瞭解他父親的性情,暗暗嘆了口氣,也就不再堅持。
“父王,不管怎樣,到了母妃那裡,父王當和緩些。就算母妃這件事情做的不對,母妃這麼多年……”
“我知道。你去陪客去吧。”永靖王留下這麼一句,大步朝後宅走去。
榮成翊在原地站了半晌,幽幽的嘆了口氣,這才慢慢轉身回到前廳。他陪同老王爺在城外大營,半夜卻被叫醒,才知道是王府的小廝來找榮成翰報信,柳若姒暈倒在蘇氏chuang前,生死未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貫冷靜的榮成翰表現的相當不冷靜,當即就要回來。
永靖王爺攔住了榮成翰。榮成翰有緊要軍務在身,這個時候擅自回城,那可是不小的罪過。榮成翰當然不會不知道,但是卻相當的堅持。因爲擔心柳若姒,榮成翰寧願因此丟掉官職,甚至因此獲罪。
榮成翊歷來知道他這個弟弟自小就非常有主意,一旦做出什麼決定,就不是任何人力所能撼動的。但是他還是被榮成翰此刻的執着和不顧一切所震撼了。
同樣震驚的自然還有永靖王。
父子之間一場衝突,最後妥協的人是永靖王。
永靖王告訴榮成翰,他會立刻回城,並向榮成翰承諾一定會保住柳若姒,並妥善處理這件事。這樣,才暫時說服了榮成翰。而他跟隨永靖王一同回來,想的是要緩和此事,也是爲了蘇氏。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夠猜到永靖王將會如何處理,他想要儘可能的在永靖王的怒火下保全蘇氏。
回到王府,看到柳家三兄弟竟然都來了,他就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但是讓他慶幸的是,柳若姒已經甦醒了。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要柳若姒好好的,事情終究還是能夠妥善解決的。只是,蘇氏……,卻難免要面對永靖王的怒火。
可……憐的女人。這樣的女人。竟然能生出榮成翰這樣的兒子來。榮成翰,果然還是像他們的父親更多一些。
又嘆了一口氣,榮成翊將腦海中這些思緒拋開,打起十分的精神來。這個時候他能做的,也就是儘量消減柳二老爺兄弟幾個的怒氣,將事情平息下來。
春暉堂內,衆人並沒有等多久,永靖王就到了。聽到永靖王的靴子聲響,春暉堂內外衆人早就斂聲屏氣,一旁服侍的衆丫頭婆子們甚至連頭都不敢擡。
臥房中的蘇氏。也被丫頭婆子們扶着,從chuang上顫巍巍地起了身。
永靖王爺進來,衆人忙都行禮。
“快扶親家老太太、太太們起來。”永靖王爺忙就伸手道。
立刻就有丫頭上前,扶了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起來,至於蘇氏、蘇晴暖,永靖王卻隻字未提,似乎根本就沒看到這兩個人一樣。
永靖王又讓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坐下。
“事情大概我已經都知道了。累了親家老太太、太太們,是本王料理家事不當。親家老太太、太太們儘管放心,王府並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家。對柳家一門親貴,歷來也敬慕的很。結了親家,絕不會讓阿姒受委屈。還請親家老太太、太太們先到旁邊屋裡寬坐,本王這裡跟王妃有幾句話說。”
永靖王如此客氣。且又做出了這樣的承諾,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都一改在蘇氏跟前的樣子。
“王爺這樣,我們還有什麼說的。只盼着王爺一言九鼎,也免得老身在家裡日夜掛懷。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再也見不到我那孫女。”柳老太太站起身,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忙起身。妯娌兩個扶着柳老太太往外走去。
這邊送走了柳老太太婆媳三人,永靖王坐在椅子上,卻是半晌都沒再言聲。
屋子裡服侍的丫頭婆子們都悄沒聲息地退了出去。蘇晴暖也趁此機會走了。王府裡頭,蘇晴暖在任何人面前都十分自在,惟獨在永靖王跟前,蘇晴暖卻是從來不敢放肆的。這時候,更是一句話都不敢爲蘇氏說。屋子裡,就只剩下蘇氏,獨自面對永靖王。
“你做的好事!”永靖王擡眼,盯着蘇氏。誰都能看得出來,永靖王在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
夫妻數十年,蘇氏自然也是瞭解永靖王的,聽永靖王這麼一句,身子立刻就站不穩了,往旁邊一歪,就勢癱坐在chuang上。
“你可有什麼話說?”永靖王問。
“妾身冤枉。”蘇氏垂着頭說道。
“你冤枉?府裡這麼多的丫頭婆子,你偏要柳氏來服侍你,這是冤枉了你?柳氏受傷,你不僅不撫卹,還要她帶傷服侍你,這也是冤枉了你?竟讓剛進門的兒媳婦,一品誥命夫人睡你的腳踏,徹夜不眠服侍你,這還是冤枉了你?”
“我、妾身……”蘇氏擡起頭,永靖王的話,蘇氏無法反駁,因爲說的都是實情。
“我竟不知道,你還會這樣磋磨媳婦!”永靖王盯着蘇氏,似乎想要盯進她的心裡去,“你在我跟前裝的好賢良,我也被你瞞過了。原來,你竟然是這樣的女人!”
“如此蛇蠍心腸,你說,你揹着我,還做過些什麼事?”永靖王指着蘇氏,質問道。
蘇氏如遭雷劈,一時間怔在了那裡,片刻之後,竟然淚如泉/涌。
看着蘇氏流淚,永靖王眉頭緊鎖,一雙眸子黑沉沉的,那裡面有怒火,還有無數的疑惑。
“王爺……”蘇氏慢慢地從chuang上滑下來,跪坐在了地上。
夫妻數十載,她早就獲封誥命,不僅爲永靖王生下了兒子,還爲永靖王爺照料到了另外兩個兒子。如今那也上了年紀,在永靖王面前,她再也不用像過去那樣小心。但是面對永靖王此刻的猜忌和責問,蘇氏卻再也無法支撐。
“這些年,王爺竟然還不信我。我的這顆心,王爺不信,就剖了臣妾的這顆心……”
永靖王擡手撫額。
“你不要纏雜不清,我只問你今天的事。”往事繁繁雜雜。很多不堪回首,一時哪裡分辨的清。永靖王一時失控,纔會脫口提起。而如今最要緊的,是解決柳若姒的事情。
“今天……”蘇氏慢慢止住了哭泣。永靖王是什麼樣的人,她非常清楚,那些託詞藉口,根本就瞞不過永靖王,只會讓永靖王更加生氣,對她更加猜疑。“柳氏有些傲氣,對成翰。對王府並不是好事。”
“所以你就趁成翰不在,下手整治她?”永靖王問。
“不,不是。只是……略教導她些……”
“強詞奪理!”永靖王喝住蘇氏,“你要教導兒媳,怎麼教導不好。她也是書香世家的女孩兒,知書達理。縱是年紀小,性情與你不同,有些不大入你的眼,然而處處禮節卻是不錯的。你要她服侍。她就肯服侍,也見得她是敬你。你要教導她,自該諄諄善誘。你若待她是好意,會用這樣的法子?”
蘇氏再次垂下頭去。
“只是略……誰想到她會……暈倒!還將她一家都叫了來。鬧的王爺也回來了。王爺說,這是賢淑的媳婦能做出的事情?她若賢淑,柳家若懂得禮法,怎麼會合家上門?王爺。這個柳氏,她……”
“住口!”永靖王根本不耐煩聽蘇氏說下去,“這個時候。你還要怨別人,不想你自己犯下的錯。”
“你沒想到她暈倒,她不會暈倒,你就要繼續磋磨她是不是?她要做賢淑的媳婦,就必定要忍氣吞聲。柳家對女兒不聞不問,任你欺凌,就是懂得禮法了?”
“你這都是哪家子的道理,不知自愧也罷了,還大言不慚地拿來說教。蘇家也是名門世家,你這般年紀,卻是越發的糊塗,活回去了!”
蘇氏臉色通紅,又不言語了。
“我信你,纔將這後宅都交予你。可是你看看你,把這個家管成了什麼樣子。你任性妄爲,可知此舉得罪了柳家?柳家雖無人掌權,然而一門清貴,聲譽極高。柳二老爺更是門生滿天下。朝堂上奏上一本,就是我,也不能輕易脫了干係。又別說是奏本,便是哪個不忿,將此事略做傳揚,你這多半輩子的賢良名聲,還有你蘇家,我王府的名聲,也都被你給毀了。你,也當真連個小門小戶的當家奶奶也不如了。”
“哪裡就到了這個地步了……”蘇氏半晌無語,最後才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按你設想,此刻柳家老太太,柳家幾位老爺也不該在這裡了。”永靖王看着蘇氏,怒火之外,還有深切的無奈和無力。
夫妻之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半晌,永靖王嘆了一口氣。
“你的私心,我並不是不知道。也曾經想要成全你。奈何成翰無論如何不從。事已至此,你就該放下心結。真鬧出什麼事來,我保不住你。成翰,更會恨你一輩子。”
聽到永靖王提榮成翰,蘇氏又慢慢地擡起頭。
“你沒見到,成翰聽到柳氏出事,當時急成什麼樣子。我都幾乎攔不住他。他也知道你的心思,臨行前還特意囑咐。誰想到,你……”
永靖王說到這裡,就不肯往下說了。
“這件事,必定要給柳家一個交代。”見蘇氏被說的無言以對,永靖王也沒再繼續說下去,眼前解決事情纔是最要緊的,至於蘇氏,以後還可以慢慢再訓導。
“王爺想要怎麼交代?”蘇氏小心地問。
“解鈴還須繫鈴人。”永靖王道。
“王爺難道要我跟柳氏道歉?”蘇氏有些激動,如果那樣的話,她這個王妃、婆婆以後可還有什麼顏面在王府立足。
“你當柳家跟你一樣不知禮。”永靖王冷笑,“柳老太太就在外面,一會你自去說。人家要帶女兒回家,你要將人留下來。”這是要蘇氏跟柳家的人認錯、道歉。
“柳氏那裡,以後不許你再有任何刁難。要是讓我知道,也顧不了你這些年的體面了。家廟大的很,你若不能清心,就去住些日子,多念念佛經大有好處。”永靖王又道,一邊又打量了一眼蘇氏,“你該知道,沒有立刻就送你過去,已經是給你留了天大的臉面。”
“世子爲你求情……”
“臣妾知道了。”
“七姑娘,你就送她回去吧。”永靖王又道。
“並不關七丫頭的事。”蘇氏忙道。
“關不關她的事,你心裡清楚。這件事,是你做的不妥,已經貽笑大方了。就算是爲了她着想,你也不能再繼續留她在府裡。”永靖王說道。
“好。”蘇氏只得點頭。
“再有一件。”說到這件事,永靖王的眉頭更加皺緊,比起前面幾件事情來說,這件事纔是最難辦,也讓他最頭疼的。“成翰回來,你自己想好怎麼跟他說。這個兒子,留不留得住,只看你了。”
在面對了永靖王的怒火之後,蘇氏接下來還要面對榮成翰。想到這裡,蘇氏只覺得更加心虛、氣短。
“現在擔心他,事前怎麼就不多想想。……你最好在成翰回來之前,先安撫住柳家。”永靖王冷冷地提醒。。)深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