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成翊編寫的劇目果然沒有讓柳若姒失望,不僅格律清心、詞曲婉麗,就是唱戲的小優的身段扮相都不是一般的戲班子可以比擬的。 趣讀屋 柳若姒聽的不說是如醉如癡,卻也十分喜歡。至於跟她同來的丫頭媳婦們,好多都聽的呆了。
因爲曲目好看,柳若姒幾乎沒有察覺到時光的流逝,直到雲水居的一個小丫頭跑來向她報信,說是榮成翰已經從外面回來了。
“說是已經到了門口,常嬤嬤聽見了,就打發婢子來稟報夫人。”小丫頭這樣向柳若姒稟報,常嬤嬤並沒有讓小丫頭說別的,不過柳若姒卻明白,常嬤嬤希望她趕緊回去。
柳若姒正聽戲聽的高興,就有些不願意走。就這一猶豫的工夫,走廊上接連就有小丫頭回稟,說是榮成翰往這梨香園來了。轉眼的工夫,柳若姒就聽見了熟悉的靴子響,榮成翰已經上樓來了。
小丫頭忙打開閣子的雕花門,一面挑起簾子。榮成翰一身朝服,就從外面走了進來。看他還沒換下朝服,就知道是來的非常急。不過單從榮成翰的臉上,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的情緒。
不過就是板着臉,沒什麼笑容罷了。榮成翰平常也就是這樣一副面癱臉。
屋子裡伺候的丫頭媳婦們忙都斂聲屏氣,方纔看戲看的發癡的模樣都收斂了起來。
“侯爺回來啦。”或許別人看不出來,但是柳若姒卻已經隱隱地覺察到,榮成翰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或者說,榮成翰有些生氣了。因爲什麼,因爲她沒有在雲水居等他回家,而是到梨香園來看戲了嗎。柳若姒不打算慣榮成翰這個脾氣。因而只裝作不知,對榮成翰的態度一如往常。
榮成翰邁步進門,飛快地四下掃了一眼。屋子裡除了柳若姒。就只有跟隨柳若姒服侍的衆丫頭婆子。再看對面戲臺上,卻正唱到要緊的時候。
“侯爺快請坐。”柳若姒就又道。似乎榮成翰這樣匆匆的趕過來,就是爲了能趕上看戲似的。
榮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什麼也沒說,就與柳若姒隔着八仙桌相對而坐。
“侯爺來的正是時候,正到最好看的要緊處。”柳若姒輕聲對榮成翰道。
“哦。”榮成翰哦了一聲,目光只是在對面戲臺上掃了一眼,就無所謂的移開了。榮成翰不喜歡看戲,不管是榮成翊親自排演的曲目。還是任何其他的戲曲。
六月這個時候就端了一盅茶過來,輕手輕腳地放在榮成翰手邊。榮成翰看了一眼,也沒拿起來喝。雙陸等幾個丫頭在看見榮成翰過來之後,都行了禮,卻都沒有再上前伺候了。雙陸還想要打發小丫頭去稟報給榮成翊知道,也被榮成翰給攔了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榮成翰就那麼坐着,也不說話,也不見他怎麼看戲,只偶爾掃柳若姒一眼。本來有柳若姒在身邊的時候。榮成翰的神態言語都會比較溫和。但是今天榮成翰卻十分反常,他那麼沉默坐在那裡,彷彿是一尊冷麪的殺神。屋子裡服侍的丫頭媳婦們就都有些戰戰兢兢地。哪裡還有一點兒方纔看戲時的自在。
柳若姒卻對此恍若未覺,依舊瞧着戲臺看的津津有味,似乎比方纔還看的更加入神、歡喜了。
榮成翰的面色也就越發的黑了。這個時候,是沒人敢在榮成翰或者柳若姒跟前說話的,只有柳若姒的幾個心腹纔有這樣的膽量和體面。柳若姒這邊沒什麼動靜,她身後伺候的大丫頭六月和臘月卻都是機靈的。臘月就向其他伺候的丫頭媳婦們使了個眼色,帶着這些如釋重負的丫頭媳婦們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夫人,嬤嬤打發人來說,時辰不早了。侯爺和夫人是不是該回了。”上前說話的是大丫頭六月,還推出常嬤嬤來。
“嗯。”這句話卻似乎正說對了榮成翰的心思。榮成翰移過視線來看着柳若姒。
“還早那,你打發人回去告訴嬤嬤。等這戲演完了,我和侯爺纔回那,讓她不要催。”柳若姒卻立刻就說道,一面又故意跟榮成翰抱怨,“侯爺你說是不是,嬤嬤她年紀大了,人也變得越發小心眼起來。”
“咳。”榮成翰嘴裡發出一個說不清含義的單音符。他當然聽出來了,柳若姒明面上是跟他抱怨常嬤嬤,實際上卻是在抱怨、嘲諷他小心眼。
“不過就是來看個戲,難道我平常在家裡閒着,就不能來散一散了。我又沒有出門,就在自家裡。又沒有瞞着人。尋常就給我臉色看!”柳若姒見榮成翰聽明白了,乾脆冷哼了一聲,有說道。
榮成翰立刻鬱悶了,想到柳若姒在家裡,他從朝堂上下來,推拒了劉程的邀約就急忙趕回了王府。結果一進門就得知柳若姒受榮成翊的邀請,正在梨香園內聽戲。他都到了雲水居,柳若姒卻並不見回來。這戲難道就那麼好看嗎,他就沒有這一齣戲來的重要。
可他並沒有打發人叫柳若姒回去,而是親自過來。柳若姒看見他,難道就不應該高興、感激,立刻跟了他回去嗎?柳若姒沒有跟他回去,他也沒說什麼,明明不喜歡看戲,還是坐下來陪着柳若姒了。他甚至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說,可是柳若姒卻好像是比他還得了理,就這樣不依不饒地嘲諷、抱怨起他來。
竟然說他小心眼,說他給她臉色看!
簡直是……豈有此理!惡人先告狀!榮成翰乾脆也不假裝看着戲臺了,就扭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一開始還繼續裝作沒有覺察的樣子,可是榮成翰的目光太過炙熱,實在是讓人無法長期無視。
“侯爺怎麼了,這樣看着我?”柳若姒也不着急,不生氣,更不害怕。笑吟吟地回視榮成翰,“難道我還比這戲更好看不成?”
柳若姒的一句話,讓榮成翰滿腔的怒火頓時如遇春風化雨。他真是拿柳若姒沒有辦法。尤其是在柳若姒跟他吵架的時候。他根本就吵不過柳若姒,甚至完全跟不上柳若姒的思路。每次都是完敗!
“真是拿你沒辦法!”榮成翰只得悻悻地道,這回更沒必要假裝看戲了,就微微歪過身子來,一邊端了茶盅慢慢品茶,一邊就對着柳若姒看。
柳若姒看戲,他就看柳若姒。
榮成翰的氣消了,還做出這般的舉動來,就換了柳若姒拿他沒辦法。就算兩人是夫妻。平常親密的很,可是被榮成翰這樣一直看着,柳若姒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一個勁兒瞧我做什麼?”柳若姒就嗔了榮成翰一眼。榮成翰實在不想看戲,那閉着眼睛打個盹也好啊,這麼盯着她,讓她怎麼看戲?
“你比戲更好看。”榮成翰乾脆說道。
柳若姒頓時無語,轉念之間有覺得有些好笑,心裡卻是難免有些甜絲絲地。
“每天都看,能有什麼好看的,只怕很快就有看夠的那一天了。”柳若姒心中雖甜。卻又幽幽地說道。
“一輩子也看不夠。”榮成翰語氣平穩,不像是在說什麼甜言蜜語,反而像是在說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下朝我就趕了回來。還不就是爲了多看你一眼,多陪陪你。”
榮成翰竟然將心思這般直白地說了出來,這是柳若姒沒有想到的,兩頰就染上了紅霞。
柳若姒這一臉紅,粉面桃腮,眼若秋水,顯得越發嫵媚俏/麗起來。榮成翰一邊瞧着,就覺得喝下的茶水瞬間變成了烈酒,讓人薰薰然陶陶然。對面戲臺上的戲再好看。此刻柳若姒也再沒心思看了。她垂頭坐了片刻,才慢慢地擡起頭來。
“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柳若姒就對榮成翰道。
“你喜歡看戲,就看完了再走。我在這陪着你也是一樣。”榮成翰這個時候反而不急着走了。
“你又不喜歡看戲。陪着我不是受罪?”柳若姒就笑了。
“也還好。”榮成翰卻道。本來看戲於他來說確實是種折磨,但是柳若姒就在旁邊,這種折磨似乎也跟着變了味道。兩個人在一起,重要的並不是做什麼,重要的只是在一起而已。
雖是這樣說,兩個人還是沒等着戲完,就從隔間中/出來了。雙陸帶着丫頭在外面伺候着,見柳若姒和榮成翰出來了,忙就上前來。柳若姒對雙陸示意不要高聲。
“侯爺和我還有些事,先走一步。不要驚動任何人。等我閒了,還要來的。”柳若姒就吩咐了雙陸,一面讓六月拿出幾貫錢來,說是打賞唱戲的小優們的。
雙陸忙就推辭,並不敢收,說是府裡的戲班子,又不是正式唱戲,不敢接柳若姒的打賞。
“儘管收下,世子爺那裡自有侯爺去說。”柳若姒就對雙陸道。
榮成翰在一邊就點了點頭。
雙陸這才高高興興地收了。王府裡誰都知道,誰差錢,柳若姒也不差錢。柳若姒高興打賞,就是世子爺那裡也不會責備她們。
柳若姒對王府還不熟悉,但是榮成翰卻對王府的每個角度都熟悉的很,因此也不讓雙陸跟着伺候,有將其他的丫頭媳婦們都打發回雲水居,只帶着六月和臘月兩個丫頭,從戲樓出來,卻並不從原路返回。這梨香園精緻不錯,後面有角門,直接通到後花園,榮成翰打算帶着柳若姒從後花園中慢慢地回雲水居。
梨香園中游廊曲折,亭臺集簇,花木掩映,與王府中別處的精緻儼然迥異。榮成翰和柳若姒兩個在前面慢慢地走,六月和臘月兩個丫頭隔了一段距離在後面跟着。
榮成翰就告訴柳若姒,他小時候常到這梨香園中來玩。梨香園是個“藏貓貓”的好地方。
“只你一個人?誰陪着你玩?”柳若姒就問榮成翰。
榮成翰是永靖王的小兒子,和前面兩個兄長的年紀相差不少。榮成翰還在幾歲喜歡藏貓貓的年紀,榮成翊和榮成翔都快成年了,只怕早就沒了興致玩什麼藏貓貓。
柳若姒不過隨口這麼一問,榮成翰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不過。榮成翰很快就恢復了好心情。他告訴柳若姒,他的兩個哥哥自然不能常陪同他玩耍,但是榮成翊待他不錯。偶爾會帶着他玩。更多的時候,自然還是他身邊的小廝們。
在柳若姒面前也好。在衆人的口中也好,榮成翊幾乎都是個完美無缺的人。
微風拂面,帶來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柳若姒和榮成翰都不說話了,只慢慢地走着。榮成翰的手悄悄伸過來,握住了柳若姒的手。柳若姒微微垂頭,嘴角微翹,也任由榮成翰牽着她的手這麼慢慢地走着。
兩人似乎都有些微醉。柳若姒甚至覺得,榮成翰可能迷路了。就在這個時候,就聽見前面拐角處花木掩映之中傳來女子細細的哭聲。
柳若姒和榮成翰都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心裡就都猜想莫非是哪個小丫頭受了委屈,躲到這沒人的地方來哭了?
“……大哥哥,我不爲別的,只爲了我的心。怎樣……都甘願……我的心。”榮成翰皺了皺眉,正要發聲,風中卻又有說話聲傳了出來。
雖只是隻言片語,但是其中的意思。卻讓人不能不多思量。
榮成翰和柳若姒又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選擇了不做聲。如果只是哪個丫頭受了委屈,那還沒有什麼。可如果是涉及到私情的,那就有些麻煩了。
兩個人還沒有決定要怎麼做,更加讓兩人驚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丫頭,你這是何苦!不值得……”
柳若姒聽見男人的說話聲,立刻就判斷出來,這必定是涉及私情了。柳若姒只是微微皺眉,榮成翰卻突然變了臉色。柳若姒擡眼見榮成翰臉色突變,不由得也是吃了一驚。
榮成翰握緊了柳若姒的手,對柳若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就拉着柳若姒往旁邊走,躲進一架紫藤之後。榮成翰也不說話,帶着柳若姒七拐八拐地到了角門。就從角門出來。
一路從後花園裡往雲水居來,榮成翰已經沒有了觀景的興致,直到兩人在屋中坐下,榮成翰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常嬤嬤還當是榮成翰跟柳若姒生氣,小心翼翼地過來想要解勸。柳若姒衝常嬤嬤搖了搖頭,一面又向常嬤嬤使了個眼色。常嬤嬤會意,忙將屋中服侍的丫頭們都帶了出去。她知道柳若姒要和榮成翰說私/密的話,也不放心別人看着門,乾脆就自己在門邊站了,守着不讓人靠近。
“怎麼了?”柳若姒在榮成翰身邊坐下,輕聲問道,“那兩個人,是你認識的?”
榮成翰擡眼看柳若姒,卻並沒有立刻回答柳若姒的話。
“你要裝作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我當然也隨着你。只是,瞞着我也大可不必。”柳若姒就有說道,“你不說,我也能猜到那兩個人是誰?”
“你能猜到?”
“嗯。”柳若姒點頭,“如果是平常的兩個人,根本不用你這樣忌諱。”
在這王府裡頭,碰見別人的私情,柳若姒出於多方面的考慮,多半會選擇無視。但是榮成翰卻並不需要顧忌。能讓榮成翰這般忌諱的,那兩個人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不一般到什麼程度那,不論是哪個院子裡再有身份的人,都不需要榮成翰這般忌諱。
那兩個人,絕非下人。
這樣一想,人選的範圍也就極爲有限了。
“七妹妹自小就最喜歡跟着大哥身後,”榮成翰沉默了半晌,慢慢地開口說道,“我們都喊七妹妹,只有大哥,私下裡一直叫她丫頭。”非常親暱的稱呼。柳若姒只能根據榮成翰的態度來判斷,但是榮成翰卻能聽出那男子的聲音正是榮成翊。
猜測被證實,柳若姒也沉默了半晌。
“他們之間……是早有私情嗎?”柳若姒問榮成翰。
“七妹妹自小就對大哥哥不同。大嫂多病,幾次差點沒了命,母妃蘇家那邊都打算着讓大哥再續娶蘇家女。七妹妹自己又有心。”榮成翰給了柳若姒一個你懂得的眼神,接着才又道,“大哥哥那邊,依我看應該是無心的。”
榮成翰的看法,是蘇晴暖追着榮成翊。而榮成翊一直將蘇晴暖當做妹妹看待,並沒有別的想法。
“否則,大嫂如何能活到現在!”榮成翰的話讓人無法駁斥。世子妃那樣的身子,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是世子榮成翊非常想讓她活着。
“大哥什麼都好,只是……他雖無心,卻也對女人狠不下心。”
“嗯,嗯。”柳若姒點頭。榮成翊是對漂亮女人狠不下心吧,何況蘇晴暖不僅漂亮,還是自小就仰慕他的表妹。榮成翊是太招人了,看他身邊那幾個侍妾,哪一個都是如花似玉的,且都識文斷字頗有才情,對榮成翊更是癡心一片。
但是蘇晴暖,卻是完全不同於這些侍妾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