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決定走一條小路,繞過官道,以免被那些敵人追上來。
他們快步奔向鎮外,剛轉過彎,來到了一處幽深的松林前。凌婉嫣忽然停下腳步,盯着深邃的叢林平靜的看了一眼。
其他三人見狀,一起停下來。宋宇最是警覺,立刻問道:“凌姑娘?是怎麼了?前方有什麼不對麼?”
凌婉嫣沉默了片刻,輕輕點頭:“我出家修行,曾跟着師父學過一些卜算觀氣之術,前方叢林裡有凶氣,必然有異類或是妖魔阻道。”
周從壁神色一凜,回想起西京建福宮那晚的恐怖遭遇,默默看了看宋宇。若說之前,他們是斷斷不肯信這些方術之言,不過自從那晚之後,便由不得他們不信了!
宋宇還未開口,樑嘯雲卻很不耐煩:“胡說八道!不過是些江湖手段,賣弄幻術。你好好一個良家女子,不學正途,卻學那些下九流之道。”
周從壁眼眉一皺,正要開口。宋宇先說道:“嘯雲!不得無禮!你好歹也是書香門第,怎麼說話這樣貿然?”
三人看上去雖年齡一般大小,不過遇上重要的大事,一向是宋宇做主,他纔是三人中的老大和主事者。
宋宇很清楚,樑嘯雲並未見識過那些超然之事,再加他常年受大學堂那些聖賢之言教養,對江湖間的神鬼異事,極爲不喜。他不肯信這些事,也算正常!
樑嘯雲輕哼一聲,抱着劍不理衆人。宋宇才上前對凌婉嫣示歉意到:“抱歉!凌胡娘莫怪,我這兄弟一向心直口快,他並非有壞心。”
凌婉嫣點頭道:“我知道!天地之大,無奇不有。宋俠士,這樹林決計是進不得。你看——”她伸手指向叢林頂端一團越靠越近的烏雲。
“那邊煞氣繚繞,必然有兇物藏身。我雖沒什麼神通,卻也學了些觀氣之法,你們常年行走江湖,有些事想必見識比我多。不得不防!”
宋宇點頭:“說得有理,不知姑娘能否看出樹林裡是什麼樣的異物?”
凌婉嫣在一旁樹枝上扯下一些松針,低頭靜默片刻。接着睜開眼,把松針往空中一拋,松針洋洋灑灑落在地上。
她蹲下身子一條條的撥動,觀望一陣,起身說道:“上巽下艮,當是蠱卦。若問行程,爲打旋而邪,盛極而衰,凡事必須防患於未然,纔有利於涉大江大川。”
“若問於異物來歷,蠱卦乃風行山止。故而此兇物顯地風二氣,有物腐蟲生之象。應該是蟲類,依我看,有可能是蛇或者蜈蚣之類的毒蟲。”
若不是不可用神通,樹林那些兇物,豈是她的敵手?她可以平安過去,這三個人卻不能,最好勸他們折步回大道!
樑嘯雲抱着劍,在一旁冷冷道:“真是妖言惑衆,也不知你們兩個吃錯什麼藥,竟然相信這些江湖術士手段。這大冬天的,蛇蟲能跑出來?”
周從壁暗暗扯了扯樑嘯雲衣袖低聲道:“你快別說了!咱們要不轉道!反正回神都,又不是這一條路!”
宋宇也到:“好吧!我們回去,走別的路。”樑嘯雲只得一臉不耐的跟着三人,折身往回走。
四人前腳剛走,陸玄靈便出現在松林內。他髮髻未束,身放淡淡白光,赤腳一步步行走在厚厚的松針之上。
指尖所處之地,地下暗藏的陰腐氣息,轟然退散。山林越來越靜謐,連天上烏雲也隨着他的前進,不斷往後退縮。
穿過一層不可見的巨大結界,來到一處破舊的莊園前,陸玄靈停下腳步,仰頭望去。
此處破敗無比,但這裡的時間好似停止不動,依稀可見過去那些古老而又殘破的恢宏樓閣,門匾上寫着南泉行宮四個字。
這地方距離驪山已經不遠,甚至遙遙可以看到驪山上空那萬年不散,烏壓壓一片,強大到幾乎已經扭曲了時空的厚重屍氣。
陸玄靈微微側頭笑道:“這裡應該不是你當年修建的把?”
後方虛空一閃,一位中年帝王走出來:“不是!”此人便是姬軒的一念化身。
他身穿華麗的黑底金絲龍袍,頭戴帝冠,腰間懸着一把古老的長劍,整個人看起來威嚴而又高貴。
姬軒功行越來越強,已經將過去那位真正的聖皇,從時間長河與太虛中替換了七成以上。如今一縷念頭,便可以分化出一個分身。
幾乎已經達到了太乙境界纔有的一念三千,化百千億身形之威。只要當他完全替換那位,便可以徹底形成自己的神性,變成真正的昊天上帝,而不再是聖皇姬軒。
到了那個時候,聖皇姬軒也不過是他留在時間長河中的一縷化身和念頭而已。
姬軒所圖所做,其實更多。他不僅在替換那位聖皇,還要把大周以後每個朝代的開國皇帝、興盛之帝,全部從時間長河和太虛之中替換掉。
一旦成功,每個朝代的開國皇帝,和歷史上所有的興國之帝,都將成爲他的化身。這些皇帝會從時間長河內具現出真正身形,行走於世間。
整個人道流淌了萬年的時間長河,都將成爲姬軒之力!而眼前這位,便是一萬四千七百多年前,大周破滅後,新朝大雲開國之帝。
姬軒已經將他的其名號和經歷,從時間長河裡拉了出來,給他具現出真身,然後賦予其神智和意識,讓他變成自己的化身。
這帝王諡號興聖皇帝,真名爲趙旭政,他盯着山莊看了片刻,走向內部,陸玄靈跟上去!
兩人越過諸多殘垣斷壁,行至一座坍塌到只剩下半截地基的樓閣內。此處碎石鋪地,寸草不生,一塊平坦的巨石上,樹立了一根三丈粗的桃木樁。
木樁綁滿了大大小小的連繩和咒布,彷彿矗立了無數時間。趙旭政開口道:“這下面是一隻妖物,有人刻意養在這的。”
陸玄靈淡淡道:“或許是他們!我看,不如把這東西放出來,引出那個看守之人。”
趙旭政立刻拔出寶劍,一劍揮出,巨大的劍氣呼嘯向前。所過之地,虛空隱隱可見絲絲碎裂縫隙,筆直撞向木樁。
木樁轟隆一聲,劇烈一顫。表面炸出無數燦爛流光,衆多符咒齊齊爆發出極強威壓,兇猛四溢。
靈光被劍氣衝擊,化作灰塵散去。木樁堅持了不到半刻,咔擦一聲,撕裂成無數碎塊,隨着劍氣涌向後方。
剩下半截木頭,雖然插在原地,卻發出詭異的咔擦咔擦聲。地表一震,向四面八方蹦出衆多裂縫。
而後龐大的惡臭氣息,一瞬間瀰漫而出,形成一陣颶風,直衝上天!一聲巨大的驚天怒吼,響徹四野。
陸玄靈盯着裂縫到:“這東西出來了!我們走——”兩人一閃,消失不見。
另一頭,宋宇四人折回鎮子外,順着官道走了半柱香。
忽一聲大吼從頭頂傳來:“無知小輩,哪裡走!”四個番外異人齊刷刷落在前方。說
時遲那時快,樑嘯雲早將一枚金燦燦飛鏢朝爲首那番外異人打過去。只見那人隻手一抓,硬生生握住金鏢,反將手一打,倒飛回來。
周從壁搶先拔劍一砍,金鏢碎裂。那番外異人一身內力,狂運之下,手掌處隱有碧綠色火焰之勢。
不過半個呼吸間,竟虛空凝成一道肉眼可見,散發着火焰色澤的尺長金剛杵。
劈手一甩,火焰寶杵一經發出,便自空中殺向周樑二人,所過之處,竟似將空氣也給灼燒了一般,帶着空間一圈圈波動。
宋宇不着痕跡的擋在凌婉嫣身前,周樑二人齊齊擡劍,運功一劈,砰地一聲,濺出一道道燦爛的金綠光芒。
反彈之力磕的二人手臂生疼,還未緩過勁來,又見此人,破空一甩,九口鍋蓋大小的金饒,疾呼呼,殺將過來。
二人哪顧得喘氣,忙提劍抵擋,這邊剛震飛一口,那邊又飛來一口,一時手忙腳亂。
那番外異人只不停運功發動金饒,便逼得二人狼狽不堪。
眼看七八十個來回,兩人越發不堪,突然樑嘯雲從懷裡掏出五顆彈珠大小的火彈,朝地上一砸。
地面頃刻濃煙大作,眼不可視,四人急忙縱身飛躍,幾步消失在山林深處。
卻說李澄待樑嘯雲離去,便徑步閒逛,中途買了一碗米一口瓷鍋,橫穿鎮子,直到離鎮外將有五里一處松林內,左尋右找,見一破落神社,才停步笑道:“就是此處了!”
這神社只有一進,邁過大門便是正殿,殿裡供奉手持鋼鞭與葫蘆的灞河龍君,其面目兇惡,作威嚇狀俯視衆生。
李澄揮手往神像打上一團靈光,而後燃了三株拈香,生起一堆火,復煮了一鍋粥,纔開始做晚課。
煮湯霧氣嫋嫋,連帶着拈香菸塵一起緩緩散佈,李澄低聲誦唸,直至運氣五週天時,外面忽聽腳步急速而來。
隨後只見柵欄一開,便進來四人,見到李澄齊齊驚呼。
只不過兩人喊的是“道長”,一人呼的是“妖道”,正是樑嘯雲、宋宇、周從壁三人。
凌婉嫣看到李澄後,眼神一閃,並未多言,而出悄悄頷首施禮。
李澄並未刻意注視凌婉嫣,點點頭向衆人到:“你們怎麼會來這個地方?”
他們三人身形狼狽,衣衫多處破損,臂上還隱隱有血痕。樑嘯雲面色發青,周從壁宋宇兩個見到熟人,倒是頗爲欣喜。
李澄起身笑道:“未想此處能再見兩位,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看四位來得匆忙,莫非路上遇到什麼不善?”
宋宇還未解釋,樑嘯雲嗤笑道:“妖道!你不是能掐會算麼?怎麼連這點小事也算不出來?”
周從壁忙到:“道長莫怪!我賢弟向來如此性子,在外常常口無遮攔。剛纔路上,遇到四個不明來路的歹人,不由分說,便欲傷人。”
“我等險些不敵,奪路而逃,才至此處。他心內有些氣悶,故才做此態。”
李澄卻微笑道:“我知道你這賢弟怪我今天賺他四兩銀子,心內不忿,不過我已算了一卦作補償,他爲何還如此斤斤計較?”
“罷了,你們等能到此處,卻是僥倖!幸而我告訴他不要留住客棧酒肆;不然,一些小小靈異手段,便能讓你們死在城中了。”
樑嘯雲便道:“聽你之言,我不大明白。莫非你還見過這四個異人?你說你能掐會算未卜先知,還會靈異之術,不過都是些江湖騙子,我卻是不信。”
李澄回道:“天地之大,無奇不有。莫以己心枉測天心,你等未見便斷然否定,也太過武斷。”
“說來那四個人,我只聽過他們的名聲,卻不曾見過他們。他們是滇南八怪中的四人!”
“善使金饒的叫八臂修羅許九重,持白骨刺的叫鑽地蛛神花不休,握金剛錘的是五截金剛叱吒利,操黑箍鞭的是飛天夜叉摩克羅。”
“他們師從南海外邦邪師,有些驅蟲操獸的能耐。凡俗手段實難對付,能從他們手下逃得一命,實在是天助爾等。剛纔到底發生什麼了?”
周從壁又說到:“剛纔我們一路奔走,剛到鎮外。那四個番外異人突然跳出,不由分說,爲首一人便讓我們拿命來。”
“當時樑賢弟取出一金鏢,對那廝打了過去。那廝功夫頗高,鏢剛到他面前,他伸手一抓,便自接到手中,反手打了過來,我縱身出來,奕劍抵擋。
“隨後我二人施展平生武藝,也只與一人拼得一個平手。那人使得是一手金饒,最厲害處,還同時運九面與我等對打,七八十回合後。”
“我等眼見不敵,放了五個霹靂火彈,趁煙霧逃到此處。”
李澄請他四人坐下,看他們傷勢不重,未遭仙家手段,便爲他們舀了四碟粥,衆人道謝接過。
樑嘯雲無聲不言,幾口扒拉下去,到院子裡睡下了。不過看他手臂緊緊握劍,顯然不曾真睡,還在暗中防備。
李澄問道:“你們明天還繼續東去?”
周從壁回到:“是!如今江湖越發散亂,我們這些遊俠兒,也難有大用。還是回神都,去看看有什麼作爲!”
李澄卻搖頭道:“你們雖有心回去,不過天數莫測,或許另有境遇也未可知。不說你,只說樑施主,明天便是他運數到來之時。一切所見,到時天翻地覆,猶未可知。”
周從壁正暗思如何度過今晚,互聽李澄如此說法,有些驚奇:“道長這話什麼意思?”
李澄道:“不必多問,明天便知,今晚且在此地安心度夜,一切事物,明天分說。”說完,便閉目不語。
說也奇怪,一夜下來,竟然安安靜靜,那幫歹人並未尋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