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婆老尼繃緊的心絃瞬間一鬆,萬般思緒全消,意識竟是前所未有的空寂。幾萬年以來,自己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如此輕鬆過。
話說了很多,自己好似在金母這裡找到答案,但好似又沒有找到。不過就像金母說的,很多事情,其實未必非要找出答案。自己已經將佛門摧毀,那個曾經棄自己而去的丈夫,已經變成了妖獸。
或許實情就像金母猜測的,納蘭達當年其實是有意收手,任憑自己處置泄憤。自己已經報復了他數萬年,無論是誰對誰錯,都已經過去太久了。
此刻仔細想來,其實自己又何曾與他交心過,當年貿然結爲夫妻,更像是一種懵懂和彼此相惜的衝動罷了。所謂的情,當年或許有那麼一絲。可惜過去這麼久,如今早就沒了。
事情一旦想通,很多陳年恩怨迎刃而解。當年,如來和那些僧團,未必沒有力量對付自己,但自己屢次全身而退,或許也是納蘭達的功勞吧。
她淡笑一聲,帶着一絲灑脫的韻味,低聲嘆到:“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他已經是個過去的幻影,隨他去吧!”
這話既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旁人聽。金母即將走遠之際,優婆老尼好似想起了什麼,忽的擡頭出聲喊道:“且慢!金母!”
金母轉身莞爾一笑:“哦?看來你想通了,你有什麼要說的?”金母在優婆老尼身上,看到了一絲飛昇的韻味,她要離開這麼世界了。
果然,優婆老尼鄭重向金母施了一禮:“多謝你點化之恩。從此之後,我與納蘭達不再是夫妻,他的因果,由他自己承擔。”
伸手攤開,掌心出現一朵潔白的優曇婆羅花:“這是當年我在大雪山中種下的優曇花,也是孔雀王與我一起結爲夫妻的見證。”
“我詛咒他爲妖獸,同樣也是以此花爲證。因此,咒力便在此花之上,我不願再見他了,還望金母將此花交給有緣之輩,爲他解咒。”
“此花交還給他,便代表着我與他不再是夫妻。過去的婚約,也不做數。”
優曇花徐徐飛到金母面前,金母接到手裡,點頭道:“你放心!我自會幫他。”這朵花中,有一種古老的咒力,盤旋在花瓣之中,這就是對孔雀王下咒的媒介。
優婆老尼微微一笑:“金母,你需要小心,你那個姐姐還有一步大棋未出。雖然她建立六道輪迴用的蟲王都被拿走,此舉惹得金母在地下大怒。”
“但是她還沒有輸,你既然和姬軒合作,便要準備妥當。”
金母頷首道:“嗯!我那姐姐心機叵測,向來是不會輕視她的。地母所依仗的底牌,我已有眉目。自會防備!”
優婆老尼輕鬆一笑,通體冒出淡淡白光,身形緩緩變淡,好似被這個時空逐漸排斥出去。最終化作一朵燦爛的白色婆羅花,一瞬衝上天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又一個上古時代的舊人走了!”金母五指合攏,收起優曇花,轉身看了看陳玉卿那邊,對陳玉卿傳音到:“和尚,你可還堅持得住?”
陳玉卿此時只用禪功護體,不曾出手攻擊。只因三昧神風太過厲害,可以穿梭於有無之間,毀滅一切有形無形,等閒的法術根本無法阻擋。
唯有用有無空相之間的禪光返照自性,一念清淨至極,遁入甚深虛空,方可自保。塵沙散人果然不愧是上古時代遺留下的大神通者,就算自己與他道行相當,底蘊卻遠超自己。
這種能耐,非是道行可以彌補。不過自己勝不了他,他也一樣勝不了自己。自己此來,本來就不是要與他爭個勝負,而是儘量拖住他,爲昊天爭取時間。
陳玉卿收到金母的傳音後,分出一絲念頭回到:“多謝前輩,我還撐得住!還請金母去相助陛下,他剛纔與祖龍對擊,暗傷在身,同時應付血魔和樹妖,恐怕難以持久。”
金母點頭笑道:“那是自然!不過,這老雜毛本事不差,我看你十分吃力,未必能對付得了他,不如幫你一把!”說完之後,猛地將手中長劍祭出。
寶劍化作一道黑綠色光芒,一瞬間穿透三昧神風,衝入滾滾黑浪,襲向塵沙散人。
塵沙散人正在全神貫注與陳玉卿鬥法,猛然之間,驚覺面前一道劍氣撲面而來,刺向自己。
衝過來的殺機極爲強大,還未近身,臉上一陣生疼,好似要被撕裂一般。塵沙散人駭然失色,袖袍往前一卷,推動無量神風瞬間倒卷而起,擰成一股風浪,對準長劍一擋。
天空黑雲爆裂炸開,寶劍勁風一衝,翻飛回去。但還是有一絲極其細微的劍氣,一眨眼間擊穿三昧神風防禦,刺入塵沙散人的額頭內。
金母這才收回長劍,冷笑一聲,毫不理會塵沙散人,轉身飛上天空。
塵沙散人額頭一涼,眉心間刺痛傳來,驚聲吼道:“不好,是天煞劍!”當下再也顧不得攻擊陳玉卿,趕忙席地而坐,運功鎮壓那道劍氣。
金母那把寶劍,名爲天煞劍。據傳是上古時代,木公和金母一起率領天地萬仙,合力鑄造出兩柄寶劍,一名天煞,一名天機,其中一把天煞劍專門給了金母防身。
另外一把則爲天機劍,木公自己拿着。這兩柄神劍,一直是金母和木公的防身至寶,金母建立崑崙仙庭之前,無數擋路的強大仙人死在這把劍下。
塵沙散人對這把武器早有耳聞,不想今天竟然再度現世,這柄神劍殺機無窮,一入體內,便竄入元神中。
他忙運功將其鎮壓,就在這片刻分神間,陳玉卿得到了一絲機會,收起大菩提樹,持着菩提心劍,身如一道幻影,瞬間掠來,攻向塵沙散人。
“啊——”塵沙散人才剛把劍氣封住,元氣尚未復歸心竅,見到菩提心劍刺過來,大驚失色。匆忙之間,雙手一翻,強行揮出兩把黑色風刃,擋在身前。
兩者一擊,剛猛的氣勁從交擊處衝開,兩者同時被彈得往後退了數裡。
陳玉卿架起菩提心劍,對準塵沙散人猛攻而上。塵沙散人再也顧不得恢復心氣,壓制住經脈臉的鼓脹,急匆匆召喚出三昧神風劍,劃過天空,和陳玉卿的菩提心劍打鬥。
金母一衝破雲層,飛上天空,便見到天空中,血雲已經鋪開數十萬裡方圓。如同一個巨大的血色海洋,倒扣在天空,血海籠罩的範圍,全部腥臭至極。
內部血浪來回翻滾,不斷炸響,綠色劍氣萬道齊飛,追着炸響的地方,一頓猛攻。
血海上層,一團緻密熾熱的太陽神火,灑出無數光芒,就像是另一個巨大的太陽,萬丈直徑,漂浮在血海表面,抵擋血水的威力。
血魔此時只在一旁發動血海,一邊抵抗昊天召喚而來的太陽神火,一邊壓制昊天的力量。維持如此巨大的血海漂浮在九天之上,本就極爲耗力。
他還要對抗那團金光四射的小型太陽,更是無力打鬥,所以主要攻擊者,則是青靈子。
昊天被圍困在血海中,以昊天寶鏡護住身形,駕馭着天皇寶劍和太陽神火,對着兩人猛攻。無論他飛至哪個方向,血海都會翻轉空間,將其逼回原處。
青靈子借血海護體,和昊天打得不可開交。金母飛到天上,正好看到這一幕。她覺察到昊天的元氣損耗,極爲劇烈,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心下一驚,昊天絕對不能出事,自己的丈夫還要他來複活。若他死了,相公還如何復活?心急之下,瞬間隱去身形,悄悄靠近戰場,準備偷襲血魔。
就在這時,忽的一個聲音憑空響起,傳入已經隱形的金母耳中:“金母且慢!你無需相助,陛下自有辦法對付他們。”
金母聽到這個聲音,驚訝無比:“無形尊者!是你——你什麼時候來的?”說着神念瞬間掃遍萬里,絲毫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魔教三聖中最爲神秘,也最強大的無形尊者。上古那場殺戮到來之前,這人就已脫離魔教,神秘失蹤,今天怎麼會再度出現?
當年魔教要是有無形尊者鎮守,只怕如今天地間的正魔之分,遠非現在這種局面可比。
無形尊者聲音聽起來溫潤如玉,低聲笑到:“金母不必找我,我已修成無相之身,比佛門所言的六塵慾念還要細微,非神念感知可以找到。”
“這次戰鬥,其實是陛下有意爲之。陛下在來此之前,就已經算到了祖龍和這四個旁門左道會來這。尤其是血魔,會一起出來。”
金母暗自皺眉,冷聲回到:“他算到了又怎樣?你別以爲你修煉成無相之身,我就沒辦法找到你了。對付你,我有的是手段。你要是聰明,就別擋我的路。”
“他一人對付這兩個,若出什麼意外,我相公可就無法恢復了。我相公要是回不來,你也休想逃掉。我稱霸天地之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面對金母的咄咄逼人,無形尊者輕笑:“我當然知道金母閣下有的是辦法對付我!只是來這之前,陛下就料到你一定不會聽我勸,所以他讓我轉告你,你若出手,你相公復活就要往後延遲千年。”
金母這才腳步一頓,不再靠近,她到底是更加擔心木公。若是木公延遲千年才能復活,豈不是還要白白再等千年?她冷哼一聲,問到:“他到底有什麼打算!你老實交代!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無形尊者又是一愣,這才啞然笑到:“陛下說你會威脅我,果然是這樣。他早就交代過,你若是威脅我,就讓我實話實說。不瞞你說,陛下之所以獨自應對,一是要借這個機會,把冒出來的血海全部收走!”
“你別看陛下此時被血海圍困的越來越緊,實際上陛下所到的每一處空間點上,都已經留下了某種手段。只待關鍵一擊而已。”
“至於另外一則,其實是陛下想要以此突破。陛下已經修煉到世間極致,他和祖龍強行抗衡,便是要感知祖龍的道韻,然後在這兩個傢伙手裡死中求生,藉機突破。”
金母聽到這,差點冷眉倒擰:“你說什麼!他要死中求生來突破,他是白癡麼?這種辦法虧他能想的出來?祖龍是什麼人物,就算留下的這點道韻,豈是輕易能感知的?”
無形尊者回到:“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了!如果你非要出手,說不定會壞了陛下的大事,到時候,你相公會不會如期復活。可就不得而知了。”
金母微微生起一絲怒意:“你敢威脅我!你是嫌你活得夠長了?”
無形尊者連忙賠笑道:“不敢,不敢!金母,您是大神通者,智慧遠非常人,你且仔細想想。陛下敢這麼做,就一定有成功的把握,你何曾見過陛下做過沒把握的事?”
若是面對旁人,金母如論如何都不會冒這個險。只是若是姬軒這麼說,金母不得不考慮,略微遲疑了一會兒纔開口到:“罷了!我且信你一回。”
“不過若有什麼不對,我會立即出手,你別給我生事。”
無形尊者回到:“那是自然!世間就這麼一個可能突破太乙的,我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還靠陛下。若是陛下出事,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金母一聽此話,生出一點好奇:“回去的路?你不是這麼世界的人?”
無形尊者直接承認了:“不錯!我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我從另一個世界而來,不知跨越了多久虛空,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只有超越時空長河的太乙之境,才能看到回去的路。所以陛下答應我,若是我幫助他,他成就太乙後,便會爲我查詢回去的方向。”
金母更是好奇到:“你那個世界,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和這個世界比呢?”
無形尊者沉默了片刻:“我的世界,遠遠沒有這個世界這樣瑰麗偉大。在那個世界,修煉到地仙,便是最強大的高手。若是飛昇出去,只怕連混沌虛空都渡不過。”
“那你爲什麼要回去?你可知道這個世界還在擡升,將來會越來越巨大,世界本源會大肆增加,甚至未來可能是太乙大羅的天地也未可知。你幹嘛要回去那種荒涼之地?”金母有些不解。
無形尊者嘆口氣道:“金母,理由和你一樣,你爲什麼要執意復活木公,我便爲什麼要執意回去。那地方再爛,也是我誕生的地方。”
金母好似有幾分理解了,帶着一絲敬佩:“你可真有心了!罷了,我也看着把,他若能突破,也是你的機會。我還是有些擔心,他突破的機會,能有多大呢。”
無形尊者回到:“陛下說過,機會很大!他已經將自己的過去,從世界本源中拔出來,未來的他,也已經開始超脫。只等現在這一刻,尋找到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