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世界中的大羣修家,或正留守某地、或正調查線索觀察四周,忽覺耳中風雷咆哮眼前強光迸現,妖人的法術被破、大家統統被送了回來。可是這個瞬間裡他們根本不知發生何事,甚至還不曾意識到自己已經回來了,又何談追蹤妖人;
至於劍冢之內的年輕晚輩們就更不用說了,劍冢內外數千之衆,其中不乏修爲精湛見多識廣者,但能真正把握住時機、及時向着妖人追去的便只有一人:離山真傳、屠晚蘇景。
妖人逃走的機會只存於一瞬,若非蘇景,他定能逃出生天
金紅之弧直擊暗紫遁光!
生死須臾,妖人哪還顧得上重傷在身,嘶啞怒叱一聲,身後爆起一蓬血色!
天魔解血兇法,以自殘身體、骨肉代價喚請魔尊垂憐、發動凌厲一擊。
血霧瀰漫,第一個瞬瞬中,陡然化作一雙血色巨翅;下一個瞬瞬裡,巨翅崩碎,萬道血翎如刀,疾撲蘇景!
血光籠罩下,突兀地金光爆起!同樣是翅膀,同樣是翎羽,只是不同的顏色!八十六根劍羽盡起,劃地爲疆、三丈之內攪動靈元亂衝,血翎毛衝到近前便告一窒。
妖人境界遠勝蘇景,他的解血一擊,蘇景的劍羽至多隻能撐上一息
金光再綻、熾烈刺目,繼劍羽之後,蘇景的元吉天都火翼竟也在轟地一聲中爆裂開來!
《金烏萬象》的法術並非一成不變,隨着修家境界的突破,法術爲力也會相應變化、威力層層提高,天都雙翼便是一例,蘇景突破小真一後,這雙火翼也從‘遁法’晉升做‘殺法’。
翼爆碎,火妖嬈,潑風而去迎擊血羽,與此同時,妖人身後突兀閃出一片赤紅光華。若直視之,僅僅是一片迷離光彩;可是若低頭去看這片光華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雙翅鋪展、高冠醒目、三足分立,那分明是一頭金烏投影!
爆開天都火翼、以其中的火焰元力應敵?金烏正法賦予蘇景的本命法術哪又那麼簡單!當火焰散碎,它喚起的是另一道陽火法術:影金烏,夾擊於強敵背後。
奇光流轉,快如閃電,正正擊中妖人後心!
這次連慘叫都不存,先重傷、再解血的妖人直接被打得昏死過去,身體翻滾着摔向地面,他喚起的解血兇法也隨之告破。
血光散、劍羽收、影金烏消弭不見,蘇景動念重新撐開雙翼,自半空裡一兜,將正摔落的妖人抓在了手中,生擒活捉!
直到此刻,冢內年輕修家們因三尸突兀出現而掀起的驚呼纔剛暴發開來。
所有人都仰望半空、矚目蘇景,包括其他幾位天宗弟子在內,無數青秀捫心自問,若上天去追擊妖人的是自己先在已然被對方的解血一擊碎屍萬段!
直到此刻衆人才算明白他的真正實力。
之前蘇景在劍冢的種種表現,只能歸結爲‘詭異’、‘古怪’,但如今這實打實的一戰,卻是他實打實的修持、實打實的力量!誰還能不服氣、不敬佩。
驚呼散去,須臾,喝彩聲爆起!人人都把心中憋住的那一個‘好’字吐出,而蘇景也的確當得這一字!
三尸對望一眼,雷動天尊站在棺材上飛上去,對着蘇景抱拳躬身、放開聲音喊道:“蘇先生賜下的法術端的神奇,在下幸不辱命,破了妖人邪術、將諸位同道帶了回來。”
三尸根本不明白法術事情,但是有功勞就先佔上是肯定不會錯的。
蘇景比他就矜持多了,笑道:“不用喊得那麼響亮,大家都能聽得到、更能看得到。”
雷動又轉回身,面向劍冢內千餘年輕修家,臉上從未有過的嚴肅神情:“之前在下一時粗心,惹出了冢內劍器之爭,險險就釀成大禍”好一番長篇大論,言辭誠懇雷動道歉。可是又會有哪個實心眼的傻子以爲他是真的在認錯。病癆鬼以退爲進,明着認錯實際邀功。
但稍有些出乎意料的,衆新秀中第一個開口的居然是一到場就和蘇景過不去的紫霄尚尚,肥胖公主笑聲中的豪邁意思比着裘平安都不差:“這位矮先生如此講話,可真正讓在咱們都無地自容了,大恩當頭,之前的小小不快,哪個還敢記在心上!”
話是對雷動說的,卻是講給蘇景聽的。
天元青蟬也微笑開口,對雷動道:“話再說回來,若非身懷大本領,就算想讓劍冢躁動也做不來,對先生只有敬佩之意,絕無半點責怪。”
這兩人一開口,其他青秀有怎會再有微詞,人羣中有笑聲、有贊聲,盡是感謝之聲。
待蘇景重落地面,青蟬子第一個迎上前,俊俏的少年道士笑容誠摯:“見過了蘇兄的手段、本領,才知自己狂妄孟浪,之前那場賭約,盼請再勿放在心上。”
蘇景身旁的赤目一聽就要翻臉,但青蟬子又繼續道:“蘇兄莫誤會,願賭便一定服輸,從今以後我欠你三件差遣,隨時恭候!”
賭注依舊有效,請蘇景不要放在心上的,是那因賭局而來的輕視與不敬。
另外幾個天宗弟子也圍攏到蘇景身邊,過了這半晌大成學高英傑雙眼已經能夠張開了,但眸子紅得嚇人,赤目和他一比雙眼簡直能算黑白分明,高英傑接口道:“要說起來,蘇兄贏得的確乾淨利落,咱們這麼多人一柄劍都沒采到,就只有蘇兄與他身邊的白麪朋友採到好劍!”
說到這裡,高英傑壓低了聲音、笑道:“別說蘇兄,就連光明頂的侍劍童子,都壓了我們一頭。”
煙雲天目望向瘴霾前,曾先望向劍冢衆人,樊翹的畫皮是借用蘇景的,本來就不算太服帖,逃不過天目洞察。但現在,又哪還會有人去指摘蘇景小小的破壞了規矩。
蘇景看看左右,低聲囑咐着面前的天宗弟子:“此事別說出去。”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確是年輕人之間、朋友之間纔會有的態度,另外幾位天宗弟子都笑了、點頭。
紫霄尚尚直接‘三姑六婆’塞進了蘇景手中:“門規所限,催運巫偶的秘法不能外傳,娃娃你先收着,這幾月裡我再煉一張催動符,一年之內送到離山,以後你燃符就能發動娃娃了。”
高英傑跟着笑道:“十三公主殿下,你這樣一做,可把我給賣了。我手上的煙雲天目篇業已用掉了不過蘇兄放心,我回門宗後就算再如何、也得向師尊再求來一篇,也是一年內送到離山!”
終歸是出身於正道天宗的優秀弟子,眼光上或許會有狹隘之處,但都有一副坦蕩心胸,賭博輸了就是輸了、之前看錯就是錯了,現在坦然相待全沒有丁點的不甘與扭捏。
不過蘇景又哪會貪圖他們的賭注,搖頭推辭回去,跟着又是一番拉扯,最終蘇景堅辭,現在看來之前那個彷彿笑話似的賭局作廢,輸家不用賠什麼,而蘇景卻真正贏下了些東西。
再之後少不了的,劍冢內外無數修家上前致謝,人人都打算當面謝上幾句,可是這麼多人蘇景要全都應酬了最少得說上一個月,好歹迴應幾句,蘇景扯了個還要趕回門宗審問妖人的藉口,帶上俘虜和幾位同伴,騰起雲駕離開了劍冢。
負責守護劍冢的修家好手中本就有離山的弟子,此刻都與他一起遁走,沿途護送。
誰抓人,誰得俘虜,天經地義的事情,何況離山是天宗,由他們追查此事最穩妥不過,蘇景帶走妖人衆多修家全無異議,又是亂哄哄的道別、道謝,衆人目送蘇景離開。可是還不等他走遠,劍冢陡然又暴起串串激鳴,萬劍齊震銳意瀰漫,此地又一次自封了,天知道它何時會再度開放!
這一趟,千餘修家入冢,最終卻只得兩劍,盡落離山光明頂!
回頭觀望片刻,蘇景又開始趕路。
一路上平安無事,也沒見妖人的同黨來解救同伴,美中不足的是蘇景從妖人身上沒能找到寶貝。
那個妖人的傷勢着實嚴重,若不施救根本活不到離山,無奈之下蘇景還用金烏大焠真幫加固了下心脈,這才暫時未死。另外三尸重獲自由、完成採劍大事,暫時不想跟蘇景去門宗,詛咒發誓絕不招搖更不會惹禍之後,終於得了蘇景點頭,喜滋滋地坐着小棺材飛去人間玩耍了。
有關劍冢發生諸事的消息,傳得比着蘇景飛得快多了,人還在半途時,大半個修行道便知曉:
此次劍冢開放,一共就出來了兩把劍,一柄爲蘇景所得,另一柄則落入蘇景同伴手中;有人施展兇猛邪術,幾近將大批修家一網打盡,全賴蘇景出手不僅挽回危局、還生擒了邪魔!
消息傳出,聞訊之人自然會聯想以前,歸山大典上燃香破寧清的蘇景;凡間著書立傳、長生祠無數的蘇景;大破寶梨州雙雙歡喜寺、強入虎兒礁無燼山的蘇景;讓手下妖奴與妖門大豪三阿公結親的蘇景這次還是那個蘇景!
至少最近這一段時間裡,蘇景的名頭響了,而他的名聲就是離山的榮光,更是陸崖九的‘慧眼識珠’,各大門宗裡見過蘇景的前輩、高人自問,若先遇到此子之人是我,斷斷不可能將他收入門牆,由此心中自然會升起些敬意:若非真正高人,又怎能辨得這塊璞玉?
如今蘇景,與各宗名宿還遠遠沒得比,但是單以名頭和人望而論,隱隱已經有了些‘年輕修家第一人’的味道。
距離山還有千多裡時,劍宗內諸多重要人物便迎接出來,蘇景爲修行道立下大功,把離山的招牌擦得明耀刺目,由此迎接他的陣仗便不止是‘小師叔歸宗’了,就連任奪都隨衆而來。
只是這位‘離山長老之首’對蘇景依舊是一副找麻煩的態度,上前說過幾句話,褒獎得都是蘇景的運氣。
‘鬥任奪’簡直成了蘇景的一門功課了,有問有答、把他應付過去,將仍重傷昏迷的妖人交由刑堂去聞訊,於衆人簇擁下、與相熟同門說笑着返回離山去了。
揭開水墨畫皮進入離山,擡眼只見如意祥雲漂浮半空,無量湖上巨龜披紅緩緩巡遊,身着喜服的靈怪有的播撒花香、有的結編彩虹、更多的則在飛來飛去不知忙碌什麼,離山境內一片喜慶之氣。蘇景見狀笑道:“裘平安?”
紅長老點頭而笑:“喜事在即,本來還擔心你趕不會來,這下大家都放心了。”算一算時間,七天之後就是裘平安與青雲小姐的吉日,如今離山的當頭大事便是操持好這樁喜事!
蘇景去到仙鰍宮,有心幫忙可實在沒能供他插手的地方,他在場別人還得專門招呼他,乾脆就是個添亂的,裘婆婆笑眯眯地拉着他說了會子話就把他轟走了。蘇景乾脆回到光明頂,直接等待吉日去觀禮就是了。
妖奴們現在都在無量湖圍着裘平安轉,光明頂上只有無數烏鴉,千萬頭聒噪傢伙正在扶桑靈木間跳上跳下亂喊亂叫,忽見最大的主人歸山,聲量陡然擴大了無數倍,那一聲‘呱呱呱’化出的聲壓,催得周遭無盡莽林都低頭搖顫。
鬧了這一大聲,烏鴉們又省起自己得規矩些,一隻一隻忙不迭收斂翅膀深埋頭顱,很快安靜下來。蘇景則俯首站在樹下,目光巡梭仔細打量着它們。
劍鴉變了,眸子更黑了一點、喙更尖了一點、翎毛更丰韻了一點,細微之極的變化,若非金烏辨真之故蘇景也難以察覺可是莫忘記,他這次下山不過才月餘工夫,相比於時間,烏鴉們的變化實委驚人了!
緣由不難猜,扶桑靈木。
離山劍鴉得明璣老祖的‘大易氣魄’,得了修妖的資格,但真正能夠入道的只是少數中的少數,如今它們又得了扶桑靈木相助,機會陡增。
端詳了一陣,蘇景對羣鴉道:“不用那麼拘束,但也別太吵鬧了。”說完,返回又一次翻蓋的小院中,取出了此行最大的收穫:醜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