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令人不快的惡作劇終於臨近尾聲了,主任牧師想,蜂巢中不可避免地損失了一些牧師,還有弟子與學徒,但沒關係,很快就會有新血被補充進來,她將雙手放在寬大的袖子裡,手中握着一根新的魔杖,她實在是有點厭倦這個,火焰尚可忍受,但尖銳的喧囂和紛亂的景象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一個以龍裔的血脈而驕傲的主導者可以接受的——她不悅地以龍裔的天賦能力向一個倉皇的牧師投去了一枚無形的利刃,只因爲她叫喊的太有失身份,雖然她只是因爲被凱爾絲的火焰點燃了頭髮和衣服纔會那麼可恥地嚷嚷。
在失去了弗洛魔的支援之後,狩魔蛛在這場戰鬥中也逐漸落入了窘迫的境地,就像是凱爾絲的侍女們所想的,蜂巢中沒有參與這場祭祀儀式的牧師們都出現了,因爲各種陰毒的陷阱與計謀,她們沒能向格瑞第獻出她們最誠摯的忠誠,但她們在意識到在那裡的不是別人,正是能夠主宰她們命運的主任牧師的時候,這些從來就是非常謹慎或是冷酷的女性們就像是殷勤的工蜂那樣立刻從自己的巢穴中跑了出來,尤其是在可以以衆凌寡的情形下,她們還是很願意在主任牧師面前好好地表現一番的。
當一個狩魔蛛在面對一個牧師的時候,它可能是強壯而又可怕的,但在它需要面對不下五十個牧師,而且其中還有着相當部分的高階牧師的時候,它們就變成了受欺負的小可憐,最後一個狩魔蛛被一柄尖頭錘擊中,錘頭從眼睛這裡一直貫穿了它的整個腦袋,狩魔蛛有着很多雙眼睛,這沒錯,可惜的是也只有一個腦子,幾個牧師投出繩索,將那隻仍然可以憑藉着本能齧咬和抓撓的身軀捆綁起來,它尖細的腳和螯肢都被分別剪下——這些都是非常珍貴的材料,只是不知道術士塔能不能出到可以將蜂巢缺損的地方修繕完畢的價格。
不過她記得好像還有一隻?不,等等:“抓住凱爾絲,”主任牧師說,“弟子與學徒全都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她現在需要將這個混亂的場面清理的乾淨一點,在凱爾絲的房間裡她們沒有找到召喚陣法,無論是鐫刻在地面上的,還是掛在牆上的,又或是直接懸吊在空中的,都沒有,並沒有新的惡魔出現,但這並不是說她們就可以將這個可能連同着無盡深淵的通道就這麼扔在格瑞第的聖所裡——主任牧師傾向於那會是一個符文盤,最近格瑞第似乎對符文盤很感興趣,黑市上因此多了不少這種珍貴的魔法用具,但就惡魔的數量來看,這個符文盤不會很小,現在主任牧師最擔心的是某個見識短淺的蠢貨突然起意,把它偷走了。
她皺着雙眉,估算着那些牧師還需要多少時間可以制服凱爾絲,雖然說,要制服,而不是殺死或是遣返會非常困難,特別是牧師們總有些束手束腳,原因和主任牧師所考慮的一樣,她們並不敢將那些惡毒致命的神術傾倒在這位紅龍之女的身上,而凱爾絲在蛻變之後,她有了許多令人垂涎不已的特殊能力——像是她的頭顱之一可以如紅龍那樣瘋狂地撕咬和噴吐火焰,而另一個頭卻仍然能夠施放法術,哪怕沒人可以找到她的嘴在哪兒,而且她的爪子還從五根指頭變成了六根指頭,她的鱗片分佈不均,但即便是皮膚也厚重堅韌的如同鋼鐵,爪牙更是銳利的如同某種魔法而不是實物,沒有繩索或是鎖鏈可以困縛得住她,一個牧師向她投擲了一個可以讓一隻恐爪龍立馬昏迷的法術,但她只甩了甩頭就擺脫了法術的滋擾,可能只有一瞬間或是更少的混沌讓她知道自己受到了敵人的攻擊,她變得更加憤怒,紅龍頭顱猛地噴出一股火焰,好極了,又一個牧師從空中墜落了下來,也許是她的盟友,一個牧師上前用一個法術接住了她,可惜的是這毫無用處,紅龍的火焰就在這短短的一會兒裡吞沒了這個蠢貨的雙腿。
“凱爾絲。”主任牧師高叫道,與生俱來的龍裔能力讓她的聲音變得如同雷霆般的洪亮,凱爾絲蛻變成的怪物略略停頓了一下,而圍繞着她的牧師散開,在主任牧師的手勢下暫時中止了攻擊,主任牧師將自己懸浮到空中,“凱爾絲!”她一邊繼續喊叫着這位桀驁不馴的女士的名字,一邊注意着她的眼睛,無論是人類,龍裔還是怪物,眼睛就是他們靈魂的投影,精於此道的人甚至能夠從中閱讀到某些問題的答案,就像是現在的主任牧師,她在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心頭微微發冷,金黃色的虹膜,菱形的黑色瞳仁深不見底,但這是屬於一個沒有思想,也沒有理智的怪物的,並不是一個智慧生物所有的——她必須承認凱爾絲原先就不那麼聰明,但那時候她至少懂得衡量,她確實莽撞,暴戾,還有隱藏在深處的怯懦與自卑,可是她從未有一次越過那根絕對不應跨越的界線。
主任牧師不再猶豫,她抽出了那根被她握在手裡的魔杖,在凱爾絲變化而成的怪物幾乎與此同時地噴吐出火焰的時候——折斷的魔杖閃耀着可以令一個凡人失明的耀眼光芒,伴隨着刺骨的寒氣,龍裔怪物的火焰被它們擊退,冰雪呼嘯而至,主任牧師在折斷魔杖的時候就瘋狂地後退,但在空中她只能依靠飛行術行動,只略微慢了一丁點兒的後果是她的整個上半身都被蒙上了一層薄薄透明的冰,頭髮上更是結滿了雪白的冰霜,一個牧師立刻施放了一個神術,去掉了那些冰雪,主任牧師毫不停頓地做出手勢,唸誦咒語,準備下一個神術——她的急切是正確的。怪物被厚重於主任牧師十倍的冰雪凍結在原地,但很快,下方的牧師就能感覺到如同酸液一般的水滴落下來,這些水腐蝕了牆壁與地面,然後伴隨着冰層劈裂的格拉聲,一雙膜翼從白色的桎梏中緩慢地升起。
牧師們祈禱而來的神術落在凱爾絲的身上,也許是因爲格瑞第真的正在注視着她們的關係,這個神術終於起到了她們所期望的效用,凱爾絲的動作凝固住了,她就保持着這個姿態——雙翼還收攏在一起,而爪子深深地嵌入深黑色的岩石,她的紅龍頭顱向着蜂巢的內部傾斜,也就是面對着牧師們,而她的人類頭顱上兩道狹窄的隙縫張開着,牧師們猜測這可能是她的眼睛,它們注視着牆壁,藉助着光滑牆壁的反光來觀察自己的敵人,下方的另一道隙縫古怪的扭曲着,應該是在吟唱一個法術或是祈禱一個神術。
“好了。”主任牧師說:“把她拿下來吧,小心點,她現在可能有點脆。”
牧師們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這是可敬的‘母親’的賜予。”主任牧師的弟子說:“她應該對您的虔誠表示讚賞——鑑於您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完好地保留了它。”
“你應該被抽二十鞭子,”主任牧師假惺惺地說道:“‘母親’的意願只屬於她自己,我們只是做了一個忠誠的追隨者應該做的事情。”事實上,她的心是滿意而驕傲的,她也的確期望着可以因爲此事而獲得“母親”的褒獎,最起碼要和她不得不放棄的那些齊平。
不過主任牧師還是小心翼翼地注視着那些年輕牧師的行動,免得最後還是出了差錯,幾個牧師在凱爾絲快要變成了一個空蕩蕩的庫房的房間裡揮動手臂,凱爾絲從牆壁上移動出來之後,她會被放到這裡,然後她們或許可以就地鑄造起一個黑鐵的牢籠。
誰也沒有注意到,或者說,只有一個學徒,也就是那個有着微薄紅龍血脈,在同伴因爲突然的災難死傷殆盡的時候仍然成功地保護了自己的牧師學徒,她發現在炙熱空氣的遮掩下,熔岩池正在不安地涌動着,一個過大的圓形泡泡正在形成,她將手放在喉嚨上,只遲疑了那麼一下——一隻火焰凝結而成的利爪突然從熔岩跳了出來,準確地抓住了那個學徒,脆弱的皮肉立刻在可以融化鋼鐵的高溫下碳化,黑色的灰燼無聲無息地從空中飄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這個時候,不太走運的凱爾絲已經被牧師們移動到空中,等主任牧師呼吸到比以往更加濃郁的硫磺氣息時爲時已晚,灼熱的氣浪直衝而上,牧師們被拋向牆壁,蜂巢如同圓筒狀的結構讓火焰的暴君得以不受任何阻礙地高高躍上空中,它沒有羽翼,但火焰從來就不需要額外的肢體,在主任牧師狂亂的叫喊聲中,這個巨大的火焰元素體展開雙臂,惡狠狠地將凱爾絲整個兒包裹在自己寬大的胸懷裡,然後,沒有留給她們哪怕一丁點兒的反應時間,火焰就像是水柱那樣從空中譁然墜下,抱着她的獵物得以而歸,噴濺出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張驚惶的面孔——主任牧師不顧一切地俯衝下來,在距離熔岩池只有幾尺的地方頹然止住,她的長袍和手臂一片焦黑,但她毫不在意,她的弟子懸浮在遠處,並不像以往那樣殷勤地爲自己的導師服務,她也知道主任牧師已經完了。
熔岩池恢復了原先的平靜,主任牧師看向地面,秘銀線條與寶石都遭到了破壞,她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時候被破壞的,又是誰破壞的,她只知道它們的損壞代表着火元素生物可以通過熔岩池往來這裡,那個,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雙手不僅僅引來了惡魔。
多麼周全的籌備啊,主任牧師甚至想要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它原本可以用到更爲關鍵的地方,只是一個凱爾絲,她深深地覺得那一位可能有點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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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永遠也不明白人們,我是說,包括龍裔爲什麼要在意成本問題,”灰袍真心實意地說:“難道一個喜悅的心情還不能在天平上作爲最爲沉重的籌碼存在嗎?”他做了幾個手勢,沒別的,只是爲了加強自己的語氣:“哈,我們爲什麼要變得強大呢?還不是爲了隨心所欲……如果我們費了多麼大的勁兒,結果做事情還要瞻前顧後,那可真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也許就是因爲這個,”火元素生物不敬地通過心靈感應說道:“他們都覺得你有點瘋。”
“非常瘋,”灰袍糾正道:“謝謝。”
這下子就連火元素生物也有點無語了,它伸出“手”,被火焰包裹着的人類被輕輕地放在了地上,也許是爲了表示些許抗議,他被放在地毯上,地毯只一下就被燒光了。
“嗨!”灰袍說。
火元素做了一個鬼臉。
“還有一個呢?”
“沒了。”火元素生物說,“留下一個就很難了,還有點灰你要嗎?”
“但那是非常罕有的生物,”灰袍說:“嗯……”
“什麼?”
“你的報酬——可能要減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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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爪子在落入熔岩之前做了一個手勢,如果異界的靈魂在這裡,一定會覺得它和另一個位面表示一切都好的ok手勢十分地相像——但令人遺憾的,這個手勢在這個位面只有一個意思——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