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牙騎士們聽到了山陵崩塌的聲音。
龍山邦國邀請矮人蔘與建造的城牆可以同時容許十二個騎士在上面並肩齊行,它的寬闊足以成爲一個戰場,龍山邦國的人們和格瑞納達的龍爪騎士們形成了一個膠着的狀態。單純地就士兵和騎士們來說,守衛者完全無法與進攻一方相提並論,龍山的士兵與大多數騎士都只是凡人,但格瑞納達的龍爪騎士幾乎都有着紅龍或是惡魔與魔鬼的血脈,雖然非常淺薄,但就像是克瑞瑪爾曾經在碧岬堤堡無意中表現出來的那樣,他們的力量要遠遠超過前者,而且他們的坐騎不是馬匹,而是有着利齒獠牙,需要仰頭才能一窺全貌的恐爪龍。第一次面對這種怪物的人只要沒有嚇得渾身顫抖,雙足發軟就可以被稱讚爲一個勇敢的人,何況還要與駕馭着這種魔怪的半魔或是龍裔作戰,有着相當數量的士兵甚至不是他們的一合之敵,而他們被矛尖貫穿,被恐爪龍撕咬的時候發出的淒厲叫聲更是令其他人爲之絕望。
能夠與這些非人們相對抗的只有泰爾與羅薩達的聖騎士,或是伊爾摩特的牧師,他們高聲吟唱着所追隨的神祗的名字,與獸人、巨人與龍爪騎士們作戰,他們的武器上閃爍着神術帶來的光,讓這些凡世間的鋼鐵如同精金般的堅硬柔韌,它們可以粉碎恐爪龍的鱗甲,也能夠劈開龍爪騎士的防護,邪惡的血脈在他們的錘子與寬劍下消亡,他們的存在讓怪物和格瑞納達人都不由自主地畏縮或是閃避。
但凡人們也不是無事可做的,他們雖然無法突然擁有熊一般的力量或是獅虎的爪牙,但他們還有着矮人的武器與機關,在如此寬闊的城牆上,他們依託着凹凸的棱角與箭塔作戰,每個角落或是轉折之處都能成爲他們固守的微小堡壘,除了弩箭之外,他們還有滾石,熱油和石灰,在看似平整的地面下方,也時常出現一個可以從城牆的頂面一直延伸到地面的細長窖井或是佈滿了尖刺的陷阱,即便是最簡單的,一塊或是很多塊會在超過人類通常體重的情況下突然翹起的石磚,也會讓一個獸人或是巨人摔得頭昏腦漲,而他們可能就此再也爬不起來了。
至於施法者們,龍山邦國接受中立的術士,法師和牧師們,當然,如果你是一個良善高尚的人那就更好,還有龍山的人們雖然從未出現過術士,但他們之中,有着法師與牧師天賦的孩子卻要超過大部分國家,他們的議會與執政官才從不吝嗇這方面的投入,在龍山邦國,只要你有施法者的天賦,就不會因爲缺少教導與錢財而在魔法的大門前駐足不前,只要你沒有在這個關鍵的問題上說謊,所在城邦的議員會爲你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你不必掛念父母兄弟姐妹今後的生活,也無需擔心無法找尋到一個願意接受自己的導師,更不必爲了那些昂貴的施法材料、空白卷軸、寶石墨水而躊躇不前,所有的一切都由城邦負責支出,如果你可以成爲一個強大如同碧岬堤堡的阿爾瓦的施法者,不但是你出生的城邦,龍山邦國的每一個城邦都會成爲你的後盾。
這讓龍山城邦的施法者數量逐漸增加到一個同樣會令人咋舌的地步,但這些施法者們,比起格瑞納達的術士與法師們來說,他們又有着一個莫大的弱點,那就是不夠殘忍與卑鄙。
但他們很清楚自己無法後退,他們身後是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妻子和孩子,還有同伴和朋友,胖術士已經不止一次地看到某個施法者突然閃現出晴空烈日般的光芒——在法術的列表中,有個法術可以讓一個施法者產生相當於他最高上限的十倍傷害,但這種法術,除了能夠毀滅他們的敵人之外,位於法術爆發中心的法師也將會承擔所有的傷害,無需推測,也無需施法,胖術士也知道在法術的光芒湮滅後,他認識或是不認識的法師可能連一根頭髮也未必能夠剩的下來。
而就在他的上方,耀眼的光亮再一次佔據了人們的視野,一隻鷹首獅身獸哀鳴着跌落下來,它僥倖還能勉強保有着一絲呼吸,但它身上的騎士與術士都已經成爲了飛灰。
只有三十尺了,胖術士對自己說,他用牙齒咬碎符文,魔法激盪着身周的空氣,一個惡毒的法術因此未能生效,但隨之而來的短矛卻割開了他腰側的皮膚,只差一點就把他釘在了城牆上,胖術士能夠聽到鷹首獅身獸在唳叫,聲音從微弱變得響亮,風擦過他的面頰,這是又一次俯衝而來的前兆,他抓住了一瓶藥水,但一隻手從後方伸過來,拿走了那隻瓶子。
胖術士嚇的差點忘記了自己的法術,從高聳的城牆上掉了下去,但他很快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這張臉的主人是一個德魯伊,“讓我來對付這些傢伙,”德魯伊說:“你去完成你的工作。”
胖術士猛地閉上眼睛,一股狂猛的風突然推開了他的身體,他能夠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一隻巨大的金雕正在與一個鷹首獅身獸相互糾纏着廝鬥,在這對有翼生物的戰鬥中,鷹首獅身獸身上的騎士幾乎無法起到他應起的作用,就連術士數次做出手勢也被無情地打斷,無論如何,一個德魯伊的智慧是不會遜色於一只野獸的,他甚至不會在術士剛剛舉起雙手或是吟唱出第一個音節的時候就打斷他,也不會冒險等待到最後一刻,他每次都在中途,不是衝撞,就是啄咬,或是用翅膀掀起裹挾着凌亂羽毛的風,術士氣惱地尖叫,但那隻鷹首獅身獸已經因爲再三受到挑釁而發了瘋,騎士或許可以控制住它,但可能不是現在——而且,就在胖術士就像是陰影裡的小蟲那樣潛入到土元素生物的雙臂之下的時候,他看到那隻金雕用爪子緊緊地攫住了鷹首獅身獸的尾巴,後者被前者拖拽着墜落,直到獅身獸的脊背上閃過一陣微弱的光芒——他們所在的地方突然失去了大半的重力,金雕毫無防備地被高高拋起,術士的法術擊中了他,但這時那隻危險的小瓶子也掉了下來,恰好落在騎士與術士之間,隨後,是的,如胖術士希望看到的,一場血肉飛濺的爆炸。
另外兩個龍牙騎士注意到了這裡,他們驅使着自己的鷹首獅身獸往此地飛來,胖術士往陰影裡藏了藏,他們就在不遠處掠過,沒有發現他,也沒有找到德魯伊,只有始終注視着他的胖術士知道,化身金雕的德魯伊被爆炸的氣浪與術士的法術推出去後,就立即降落到了地上,之後胖術士也沒能找到他,不過他可能已經變成了一隻鼴鼠,或是一隻兔子,反正就是那種很會打洞的傢伙。胖術士停頓了一下,懷疑他會不會潛入土元素生物的屍骸內,不過隨即他就甩開了這個愚蠢的念頭——當然不會,德魯伊顯然是知道他要完成的是那項工作。
被派遣來的施法者還有好幾位,胖術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一個到達這裡的,但他隨即聽到了陰鬱的轟鳴聲,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而來的,但他知道它就在他的身邊,他棲身的地方劇烈地搖晃着,石頭和泥土從上空墜落,他聽到有格瑞納達人用他們的語言咒罵和尖叫,“我可不能太晚。”他對自己說,先前把他固定在土元素身軀上的法術已經快要失效了,胖術士拿出身上的符文盤,他還是第一次拿到這麼漂亮的符文盤呢,純秘銀,上面鑲嵌着的寶石即便被一個國王佩戴也是完全可以的。
他的手指放在符文盤的中央,那裡是一塊非常易裂的祖母綠,只要一動,它就會破碎,然後符文盤中蘊藏的魔法就會噴涌而出。
“住手!請立即住手,”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說。“術士!”
胖術士茫然地擡起頭來,他看到了一隻顯然要比其他鷹首獅身獸更大的蠢傢伙,它的胸部與腹部都披裹着秘銀的鍊甲,而它身上的騎士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閣下或是殿下,容貌甚至稱得上端正威嚴,看上去一點也不邪惡,倒像是信奉泰爾或是羅薩達的聖騎士,但胖術士知道他是一個個格瑞納達人,還是一個血脈濃厚的龍裔,他的髮色和瞳色就是再確鑿也不過的證明。
“你知道你拿着的是什麼嗎?”米特寇特說。
“一個符文盤。”胖術士老老實實地說。
“一個可以殺死你一千次的東西。”米特寇特說,“那些人沒有和你說嗎?當然,這是應當的,不然你就不會把它拿在手裡,又帶到這個地方來。”
“我不是很明白,大人,”胖術士傻呼呼地笑了笑,“有什麼問題嗎?我是說,除了你們的?”
“他們沒有告訴你,”米特寇特說:“這個符文中蘊含的魔法一旦被激發,就會吞沒一切,在你能夠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他的眼睛裡帶上了一絲憐憫:“他們想要毀掉我們的道路,但同時,他們也沒有留給你哪怕一個再微小不過的機會,你會死在這裡,在無數的岩石與泥土之下,就像是一個凡人。沒人知道你在這裡,是你做了這件事情,或許還會有人認爲你逃走了,”他搖了搖頭:“他們甚至可能不會收斂你的屍骨。”
胖術士驚訝地張大了嘴:“真的嗎?”
“真的,”米特寇特說,他確實感覺到了這隻符文盤中蘊含的力量,而且……“你是一個術士,”他說:“我一看你就知道了,你和我們一樣是個天賦者,我們的偉大來自於血脈,生來就高人一等——所以他們纔會這樣對你,你應該知道,凡人們畏懼我們,憎恨我們,疏遠我們,而他們的統治者不是想要利用我們就是想要殺死我們。”
胖術士舔了舔嘴脣,“我們……我是龍山邦國的……”
“所有的術士都應該屬於格瑞納達,”米特寇特看似發自內心地說:“你也應該是,只有屬於格瑞納達,你才能得到你原本應該擁有的榮耀與地位,而不是被凡人們當做一件用過即棄的工具。”
“可是我只是一個,不那麼強大的術士。”
“那是因爲你還不是格瑞納達的孩子。”
“好吧……”胖術士小心翼翼地說:“那麼我改怎麼做?”
“先把手指從那個符文盤上移開,”米特寇特說:“它很危險,很危險,只要注入一點魔力就能毀掉一百尺以內的所有東西。”
“喔喔,”胖術士說:“我沒想到它有那麼厲害,”他低頭看着符文盤,然後擡頭,讓米特寇特看到他驚恐又迷惑的神色,“但這是這麼?閣下,”他慌亂地說:“我好像不能動了。”
米特寇特向前傾了傾身體,就在這一瞬間,一陣針刺般的細微疼痛從他的脊背涌起,而在這之前,他的坐騎格里芬已經猛地展開了翅膀——胖術士看着他微笑了,“一百尺,”他說,“希望如此。”而就在這句話還未結束之前,他的身體,以及周圍的一切都爆裂了,岩石與泥土如米特寇特所說的那樣傾瀉而下,格里芬嘶叫着,但還是被一塊岩石擊中了翅膀,它翻轉着掉落,而它的主人丟出一塊符文,這塊符文將它們保護了起來,但周圍頓時陷入黑暗,他們被埋葬了。
————————————————————————————————————————————————
年輕的紅龍憤怒地看着這一切。
土元素生物死亡的軀體從中心坍塌,先是左邊的,然後是右邊的,還在上面的龍爪騎士連帶着他們的坐騎一同摔落,龍山邦國的人們齊聲高呼,連通着城牆與外界通道頓時消失了,他們的勇氣與戰意一如潮水般的高漲,相對的,發現自己被拋棄在城牆上的附庸軍團與龍爪騎士們開始猶豫不決,即便他們的數量仍然可以與城牆上的守軍齊平。
紅龍怒吼着,她命令他們繼續作戰,爲她奪取功績。
“她爲什麼不自己去?”一個術士問,他爲術士塔效力,對於軍團和紅龍還有點陌生。如果有紅龍的火焰,那些騎士們或許還是能夠達成這一要求的。
“在巨型弩車消失之前,”回答他的正是黑髮的龍裔,“她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哪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