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奧斯塔爾更爲尷尬的是,騎士已經死了,但黑鐵魔像仍然在執行他之前的命令,他抓着一個沒有感覺,也沒有反應,或許靈魂早就飛到了泰爾膝下的殘骸撕扯個不停,不成形狀的血肉不斷地從它的手指間落下來,卻早已失去了震懾與威嚇的作用,反而顯露出了這種魔像致命的弱點——對於一個一旦失去了控制就會反噬的靈魂來說,能夠在魔法的命令下遵從每一個命令就很不錯了,但它不被允許自我思考與主張的結果就是與普通的魔像一樣,很難擺脫既有的軌跡,如果它面對的敵人足夠狡猾,那麼終歸會被找尋到蛛絲馬跡,而後予以毀滅或是躲避。這和陰謀之神希瑞克所期望的既擁有人類的智慧,又擁有魔像的力量的怪物根本就是兩回事,耗費了巨大的代價只得到了平庸或是低下的結果……也不怪水鏡中的葛蘭會笑得如此愉快,到了後來,他甚至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我要更多的靈魂!”奧斯塔爾低沉地叫喊道:“更多的,邪惡的,狡猾的,”只有這樣的靈魂才能夠爲了虛僞的承諾或是空洞的期望枉顧所有的道德與法則,“而這個,”他指向黑鐵魔像,然後無形的精神鞭撻就落在了伯德溫的靈魂上,這種對有形之物毫無傷害,卻會直接作用於靈魂的鞭子讓前諾曼國王忍不住大聲地嘶喊起來,“我會教導它怎麼做的。”紅袍術士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這枚戒指是一枚很小的符文盤戒指,能夠投擲出不下半打心靈術士們慣用的法術,奧斯塔爾用龍蛋從一個魔鬼那裡交換得來,原本是想要用在黑髮龍裔身上的,至於現在,先讓他的人類同伴嚐嚐這份苦楚也不錯……他轉身看向水鏡的時候,希望看到葛蘭畏懼的神情,但盜賊只是收斂了笑容,面無表情地抱着自己的手臂,“我會給你的,”盜賊說:“你所需要的一切,畢竟我的父親這麼要求,但你也應該知道,你爲此耗費的每一點力量,每一枚金幣,以及,每一份人情,都是需要償還的,而那位大人可不會容忍蠢貨與無用之徒太久,如果我下一次到來的時候,你仍然拿不出應有的成果,那麼我想,我不得不遺憾地向我的父親,瑪斯克回報,你是怎麼一事無成,又是怎麼徒然地浪費了我手中大半的資源的。”
“即便你是瑪斯克的兒子,”紅袍術士嘶嘶地說:“你也終究不是一個術士,或是一個法師,對於魔法的奧妙與精微,你永遠無法瞭解——與其關心這裡的進展,倒不如看看你自己吧,暗日王子不是一個寬容的人,難道瑪斯克就是嗎?他讓你尋找新的銀冠之王,還有那個叛逆的下落,你找到他們了嗎?”
“他們的行蹤始終在我的掌握之中。”葛蘭說:“但你沒有知道它們的權力。”
“不如說你根本對此一無所知,或者說,”奧斯塔爾露出了一個惡毒的笑容:“你還眷戀着你原先的主人?忍不住就要對他卑躬屈膝,惟命是從?可憐的小盜賊,說起來,你的女兒似乎就一直在他身邊?真可惜,她似乎對你這個父親充滿了憎恨,在你還在無底深淵的時候,她也沒有想過是否可以把你拯救回來——哦,不,她或許希望你再也無法回到主物質位面,看看,你的公會差點就落在了她的手裡,可笑的是她在借用你的權威與名字的時候倒是毫不猶豫。”
葛蘭對此的迴應只是微微一笑,對於阿芙拉的事情——他從未將阿芙拉視作自己的女兒,從一開始,她就只是一個累贅,一個會讓他痛苦的遺物,一個時刻都在告訴他他並沒有那麼無所不能的……標記,他對她從來沒有愛,也從未期望過她的愛,他們僅有的牽繫也只剩下了血緣,他們比陌生人還要不如,畢竟陌生人不會利用彼此,相互殘殺。當他知道克瑞瑪爾接過了阿芙拉的監護權之後,他反而從內心深處感到了一絲安慰……葛蘭從來就不是一個會欺騙自己的人,也許他真的確實對阿芙拉還有一星半點的親情,這點感情無法讓他爲阿芙拉付出太過高昂的代價,但有些時候,他也是會有意疏忽,或是無意略過……更不用說,從很早之前,他和克瑞瑪爾就是暗中的同盟,雖然說,他也隨時可能出賣他們,甚至刀刃相向,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能夠在瑪斯克搜索他的靈魂時得以倖免。無論如何,盜賊之神瑪斯克是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對他人忠誠的兒子存在於世的。
“不管怎麼說,”葛蘭用舌頭投擲出一支毒箭,正中奧斯塔爾的心臟:“我心中的悔恨不會比你更多,奧斯塔爾,你曾經是那樣的榮煌顯赫,傲慢,不可一世,雖然你身體中的龍血少得可憐,但紅龍格瑞第賜予你的榮耀與權力讓你自認爲比她的任何一個後裔都要來的受她信任,你曾經,不,一直是這麼認爲的,”盜賊在水鏡中伸出手指指了一指,“她給你留下了多麼珍貴的資產哪。她真是一個好母親,好主人,好神祗是不是,真是太令人惋惜了,你本來是能夠憑藉着她的寵愛一舉躍升於凡人乃至龍裔,紅龍之上的,不是嗎?但誰能想到呢,就是這麼一個你沒有放在眼裡的,一個流亡在外,近似於被驅逐的小人物竟然會最終導致紅龍的失敗,甚至讓她喪了命,你的權勢,地位,榮光就如同海上沙塔那樣在頃刻之間崩潰,你的盟友不是背棄了你就是死亡,或是逃走,格瑞納達王視你爲一隻嗡嗡亂叫的小蒼蠅,你的弟子曾經擁有城市與國家,但承你所託,他們就連自己的性命都未能保證,想來,你在笑着將他們推向絕望的深淵時沒有想到你也有那麼一天需要這些螻蟻的援手吧……你狼狽地四處流亡,最後只得借矮人們早已廢棄的城市寄身,你認爲你得到了那位大人與我父親的寵幸,但你也很清楚,他們的眷顧就是套在你脖子上的絞索,你對他們來說,就連一條狗也不如——相反的,看看你的仇敵吧,從血統上來說,他原本就比你純正,從資歷上來說,他比你更早地成爲術士,在格瑞納達的術士塔中,他仍然有着值得崇敬的美名,這一點,從他一回到格瑞納達就被術士塔所接納就可見一斑了,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就獲得了格瑞第與新王的另眼相看,在兩者中游刃有餘,只用了區區數年,他不但絞殺了可能威脅到他的任何一個勢力,人,以及巨龍,還得到了克瑞法,在他成功地出賣了格瑞第,嘲弄了格瑞納達王之後,他擁有半個龍牙軍團,而你只得孑然一身,他即便在無底深淵爲惡魔服役,仍然可以讓惡魔與魔鬼爲之敬服,讚賞,而等到他以一個邪惡的身份回到這裡,卻依舊能夠被他的舊友接納——你感到嫉妒,是不是,他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是你最爲渴望的,但你也很清楚,你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唉,如果說這些你還能忍受的話,那麼你最無法忍受的,大概就是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當你躺臥在牀上,你就能感覺到悔恨在如同毒蛇那樣齧咬着你的心——克瑞瑪爾,我曾經的主人,他在初與你相遇的時候,是多麼的脆弱啊,你只要擡一擡手,就能將他的身體粉碎,靈魂餵給一個最爲醜陋與下賤的小魔鬼。可是你卻疏忽了,但這並不是最後一次機會,在格瑞納達,在他還未曾得回自己的地位時,在新王和格瑞第的視線還沒有緊盯着他的時候,你有多少次機會可以殺了他?多少,是十次,一百次,又或是一千次?哪怕到了後期,你需要付出一些代價,但這些代價會比你現在付出的更多嗎?可憐的術士,你……”
他的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完,奧斯塔爾站在原地,雙手握緊,剛纔他一擊打碎了水鏡,強行中斷了聯繫,他知道這種行爲無疑表明了葛蘭確實戳刺到了他內心的弱點,但他已經無法忍耐,紅袍術士急促地喘息着,在聽到血肉落在地上的黏稠啪嗒聲時,才意識到這裡還有一個黑鐵魔像,難以抑制的怒火頓時找到了傾瀉的方向,他捏住了手上的戒指,近似於瘋狂地讓無數條精神觸手抽打在魔像內,伯德溫的靈魂上,他用另一個法術讓曾經的諾曼王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好從這些叫聲中獲得一些安慰。
在奧斯塔爾覺得勉強滿意之後,他拋下黑鐵魔像,回到了自己的書房裡,在書房裡,有着一捧始終燃燒着的火焰,他在裡面投入沒藥,油脂,硫磺,還有他所要召喚的幽魂留下的骨灰,將他豢養着的一個幽魂召喚過來,而後,可以說是瞬息之間,那個可憐的幽魂就回應了召喚,出現在火焰裡:“我的主人,”它鞠了一躬:“請問您召喚我有什麼緊急的事情嗎?”
“你還在跟着那些人嗎?”奧斯塔爾問。
“不敢稍有輕忽,”幽魂回答到:“精靈,還有龍裔,我到來的時候,他們正在通往阿里爾德的小徑邊休息。”
“指出他們的地點。”奧斯塔爾說,幽魂又鞠了一躬,然後漂浮到牆壁上懸掛着的諸國地圖上,觀察了一會後,在一個地方點了一點。“就是這裡,”它指着一片標示着密林的地方,一道清淺的溪流穿過其中,確實是精靈們會選擇的宿營地點,奧斯塔爾專注地端詳與比劃了一會:“他們有說過要去什麼地方嗎?”
“晨光之神的主殿,他們似乎提起過,”幽魂回答,然後匆忙地補充道:“但我不確定他們是否會改變想法。”
“羅薩達與安格瑞斯從來就是一丘之貉,塔拉的事情結束之後,他們想要去到那裡,尋求幫助與結盟也不是不可能,”奧斯塔爾喃喃道,葛蘭的嘲諷仍然在他的耳邊縈繞不去,惡毒的念頭更是一陣一陣地翻涌上來:“現在還不晚,”他對自己說:“去吧,”他說:“我會讓我的下屬去尋找你,我會把你的名字給他們,記得隨時傾聽,等到了他們,就帶着他們到那些人身邊去。”他會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克瑞瑪爾,改正自己犯下的錯誤。
——————————————————————————————————————————————————————————————————
葛蘭旋轉腳跟,在轉瞬之間出現在了一個隱秘的房間裡,這個房間位於兩個房間的夾層之前,沒有門窗,除非鑿穿牆壁,不然很難有人發現在兩個房間中還有一個房間,這個房間十分狹窄,只有一個掩藏在屋脊下的通風孔,光線就從通風孔中斜斜地照進來,給這個密室提供了一點兒光亮,在房間裡只有一張牀,沒有任何秘密的物件,人,以及其他,正如近百個同類那樣,它只是被營造出來滿足葛蘭偶爾的需要——在沒有其他人打攪的情況下,享受片刻的安寧。
他回想着自己過去幾天的所作所爲,看看有沒有漏洞與縫隙需要彌補,幾乎沒有,除了他在發現克瑞瑪爾一行人轉往蒙頓之後,派遣出一個變形怪法師帶領,術士,與刺客的隊伍以精靈與龍裔的身份前往羅薩達主殿的行徑——雖然說,他告訴他們之所以需要裝扮成精靈和龍裔是爲了破壞羅薩達與安格瑞斯之間可能的盟約,以及如果可能,在羅薩達的主殿中營造出一場混亂也將會是令得他們的唯一真神,羅薩達的死敵希瑞克愉悅萬分的巨大功績——當然嘍,他怎麼會知道,奧斯塔爾竟然會傻乎乎地派出他的人去襲擊這些人呢?
如果奧斯塔爾的人死了,葛蘭漠不關心地想到,他會在下次見面的時候聊表歉意的,萬一,死的是他的人,那也沒什麼關係,誰叫那些傢伙又在蠢蠢欲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