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放者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好的一覺了,他們在還未成爲羅薩達的侍奉者之前大多都是貴族的次子或幺子,或是富商的兒子,成爲牧師後,羅薩達也並不怎麼禁止身體上的享受,他們習慣的是溫熱的蜜水、白麪包、加了鹽和香料的烤或煮的肉,飽滿甘甜的水果,乾淨的細棉布牀單,鵝絨枕頭而不是摻雜着泥土草葉的溪水,渾身長毛的小老鼠(在克瑞瑪爾來到之前他們僅能捉到這些),帶着尖刺的酸澀漿果,泥沼般的洞穴和無所不在,努力鑽進任何一個孔洞裡的各種蟲子。
被克瑞瑪爾的火焰烤過的新居所非常乾燥,蟲子都被燒死了,牆壁與地面都帶着溫度,除了有點硬,簡直就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了。
可惜的是這個美夢並不那麼長久,它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噩夢,一個溼漉漉,涼冰冰的噩夢。
亞戴爾打了個寒顫,從夢中醒了過來,他貼着地面的那側臉頰冷得都有點發硬了,過大的衣服也已經溼透了,散發着泥土的臭味,洞穴裡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爬起來,找到那塊堵塞洞口的石頭,把它推開,微弱的藍色的天光照亮了洞穴,他和他們的居住地。
他和他的同伴目瞪口呆地看着像是被幾十架沉重的鐵犁反覆耕作過的地面,被強行刨出的縱橫交錯的溝渠覆蓋了這兒,而溝渠的另一端連接着被掘開的小溪,不知爲何漲升起來的溪水沿着溝渠四處氾濫,灌進低於地面的洞穴,所有的人都從被毀掉的住所裡爬了出來,身上滿是污水,神情麻木而煩躁。
預留着的炭火也被熄滅了,只剩下被燒的發黑裂開的石頭。
亞戴爾的老師從鬆散的泥土裡撿起一個小而彎曲的東西,他用手掌擦乾淨它,它是灰黑色的,混雜在泥土裡根本無法用眼睛找到,他是踩上了它才發現的,斷口是灰白色的,帶着細茬,可以說是非常新鮮。
“是野豬嗎?”曾經是個胖子的罪人說,他是個爵士的兒子,他還未成爲羅薩達的牧師之前曾他多次代替他忙於征戰的父親與兄長巡查過田莊,他就看見過被野豬蹂躪過的甜菜地和番薯地,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我們應該有點武器,”他咕噥道,一邊彎下腰,想要鑽回自己的洞穴裡去,他的洞穴裡還藏着一塊被綁在樹枝上的石頭,看上去像個尖頭錘。
一個巨大的黑影就在這個時候猛地跳到了他的脊背上,他撲倒在泥水裡,牙齒撞上了一顆石頭,疼痛讓他眼前發黑,他聽到有人叫喊,聲嘶力竭的那種,比他們捱上一記烙印時還要響亮,太可笑了,他只是摔倒了——他這麼認爲,直到四顆尖銳的牙齒刺入他的脖子。
他歪着頭,他嗅到了血的氣味,他的鼻子和嘴淹沒在了他的血裡,他看見模糊與顫抖的影子,明亮的光點,很淺的那種黃色或者橙色,比兩隻更多,他想要點算清楚,但他的血正從撕裂的動脈中流走。
他停止了思考。
這是一個小型狼羣,成年狼只有三隻,其中一隻是母狼,這也許就是爲什麼沒有了一隻眼睛的公狼沒被族羣驅逐的原因,他們的首領是一隻身體健壯的灰狼,整個身長,連上尾巴要超過七尺,有一百一十磅的重量,它第一個跳到了毫無防備的人類身上,咬斷了他的喉嚨;它的伴侶,一隻毛色要比其他狼更深些的母狼撲向了另一個高大的人類,而那隻身有殘疾的公狼則從黑色的草叢中靜悄悄地移動到了選定的犧牲品的身後,那同樣是個比較年輕的人類,當他被巨狼撞倒時擡起手來擋住了自己的脖子,以爲這樣能夠逃過一劫,但這隻即將步入老年,經驗豐富的公狼根本沒有去攻擊他的脖子,它的牙齒急切地刺入人類柔軟的腹部,輕甩頭顱,割裂皮膚與脂肪,將它長長的吻部埋入最美味的腸子與肝臟裡。
五隻與成年狼幾乎差不多大小的幼狼糾纏住了剩下的人,它們還沒有太多的狩獵經驗,但對於如何將驚慌失措的獵物逼回包圍圈它們還是很有心得的。
它們只進攻那些想要逃走和想要反擊的人。
那個堅持自己無罪的曾經的牧師終於找到機會鑽回了自己的洞穴,但他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將石頭挪過來堵住洞口,母狼敏捷地拋下對手,鑽了進去,隨之便是恐怖的嘶號與翻滾扭打的聲音。
其他的人被狼羣匯攏到一起,他們都很虛弱,年幼或是年老,雖然他們還有幾根木杖和木棒,木杖屬於主任牧師,他離開它就沒法兒走路,但至少還能站穩,木棒是那些想要捉兔子的牧師們在進入樹林撿拾蘑菇漿果時弄來的樹枝,連樹皮都沒能剝掉,還有一個天然的石頭鉢盂,它就是一塊石頭,中間微微凹陷,收起它的人原本是想用它來搗碎什麼的,他把它捧在手裡,十根指頭用力到發白,就像是捧着自己的命。
自離開洞穴時,他們完全是出自於謹慎與愛惜才把它們帶了出來,畢竟想要弄到這些東西他們都耗費了不少力氣,現在這些旁人不屑一顧的雜物成了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
四條腿的殺手並不着急,它們之所以一開始就襲擊這個獵物羣中較爲強壯的一些就是因爲這個,與它們尋常的狩獵方式不同,它們並不打算放過哪一個。
半獸人狼趾舒舒服服地躺在不遠處的草叢裡,溪水從他身邊不足咫尺的地方流過,斑點蚊、蠓蟲和蜱蟲成團地在他的皮膚上鑽來鑽去,但那些累積了數十年之久今後還會繼續堆積下去的灰泥就像一套堅實的盔甲那樣阻擋着它們的進攻,它們試着尋找他的嘴、耳朵和鼻孔,但狼趾的嘴脣和耳朵都被厚實粗黑的毛髮遮蓋着,鼻孔是唯一的脆弱之處,所以狼趾會時不時地噴氣,強韌的氣流會把鼻子裡的污垢和蟲子一起沖走,然後深深地吸氣,將清冷的空氣和濃重的血腥味兒吸進自己的鼻腔。
他豎起耳朵傾聽着那些悲慘的叫喊與可怕的咀嚼聲,他的僱主異常欣賞他的計劃,給了近一半的定金(不太符合規矩),但要求他弄來一個大族羣,就是那種有着四五十隻狼的羣落,狼趾表面上表示同意內心卻相當的不以爲然,就連人類的僱傭兵也會在薪酬過低時主動索取更多的回報,狼也一樣,你呼喚它們,讓它們從暴風絕壁的那一邊跑到這一邊來,就得保證給它們足夠的肉,而這裡只有幾個人,又很瘦,狼趾並不想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金幣去滿足狼羣的大胃口,所以最終他找到了一個小狼羣,可能是分羣后的新狼羣,又因爲意外的事故或者災禍只剩下了三頭成年狼和五隻幼狼。
狼趾的母親是獸人的人類女奴,而他的父親是部落的祭司,他本可以藉着這個身份在同樣卑微和低賤的半獸人中獲得一個比較好的位置,但值得惋惜的是,他的部落被另一個部落侵吞了,他的父親和他所有的孩子被選中作爲獻祭的祭品,如果他不是還有個漂亮又願意捨命幫着自己孩子逃走的母親,他也已經死了。
他逃出來,身無寸縷,只有一個流動着人類和獸人血脈的強健身體,他的頭顱更靠近獸人,以至於他沒辦法混入城市與聚居地,他只好棲身於那些人類鮮少踏足的荒僻地方,利用他父親傳給他的能力生存,他能與狼羣、熊和豹子交談,設法騙取它們的力量與恐怖的名聲,兔子、野豬、鹿,還有一些蠢到想要走捷徑或是好奇心過於旺盛的冒險者是他最爲青睞的獵物。他也喜歡人類的酒、女人和其他享樂方式,所以偶爾會襲擊村莊,不久後他引起了公會的注意,他們找到了他,在宣誓效忠公會與死亡的兩選一命題中他自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在公會裡狼趾過得很不錯,至少他自己感覺是這樣,雖然他的地位只比奴隸與僕役們高一點——因爲他實在是太怯懦了,他從不出現在受害人的面前,即便他要比普通人類高出近一半,寬出近一倍,爪子鋒利的就像是刀子他也不願意,他只讓他的工具們,也就是那些兇禽猛獸去完成公會交給他的任務。
但也有很多主顧喜歡他的行事方式,因爲這樣謀殺看起來就像是一起意外的事故。
就像這一次。
他的僱主提醒過他,這些人可能會得到精靈們的看顧,狼趾因此觀察了他們以及周圍很久——除了一隻可疑的姬鴞之外他什麼都沒發現,但今天來了一個法師,他施法爲狼趾的獵物烘烤了洞穴並給了他們食物和藥品,狼趾擔心他還會給他們帶來武器,甚至卷軸。
被火焰加固的洞穴確實有點棘手,但狼趾畢竟還有着一半是人類,他讓狼羣刨開小溪,造出溝渠,讓水流入洞穴,果不其然,那些缺乏警惕心的人類自己從牢靠的保護所裡爬了出來。
接下來,他只需要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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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是20日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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