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認出了自己曾經的寵物,它是個小魔鬼,名字是阿斯摩代歐斯。當他把它召喚出來的時候導師的其他學生都在嘲笑他,因爲它實在是太小了,從外表上看又只是一隻可愛無害的小毛球,既沒有巨大的利爪也無森然的獠牙,雖然蘊含着毒液的中空毛髮也能在某個時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哪個小魔鬼沒有毒囊呢?但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巫妖和他的小僕人就扭轉了他們的看法——能從無底深淵被召喚出來的魔鬼都具有着超乎凡人的智慧,但阿斯摩代歐斯最爲值得稱道的一點是它能夠壓制住自己的*,就像個大魔鬼那樣以理智行事而非以本能行事,這讓它能夠做到一般小魔鬼無法做到或是說即便去做了也必然會失敗的事情。
有一次它甚至收起翅膀和尾巴,只留下欺騙性極強的外表,充當了一個貴族女兒的寵物整整二十天,只爲了進到她父親守衛森嚴的臥室裡,偷走一樣至關緊要的寶物——當然,最後那個女孩被當做食物賞賜給了阿斯摩代歐斯,但沒有哪個小魔鬼能夠如此善於忍耐,尤其是忍耐一個如此脆弱愚笨的低層生物,換了暴躁的雙首毒蛇阿尼莫斯大概會在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就挖出她的眼睛。
小魔鬼們嘰喳着認爲阿斯摩代歐斯是個懦弱卑微不值得被冠上魔鬼頭銜的廢物,但邪惡的施法者們卻不這麼認爲,他們固然喜愛品味他人的痛苦,暢飲犧牲品的血和啃噬他們的骨頭,但更多的他們希望能夠得到一個聽話而又得力的助手,以便完成能夠釀造出更多災難的苦酒,而且阿斯摩代歐斯的攻擊力雖然不是那麼強但也並不像它的同類認爲的那樣弱。於是愈來愈多的視線落在了阿斯摩代歐斯的身上,很多人都以爲巫妖會用他與小魔鬼的契約去和比起他來更爲強大的法師換取一點利益。
沒人知道這對主僕究竟發生了點什麼,只有很少幾個人知道巫妖單方面終止了他與阿斯摩代歐斯的契約,但只有巫妖知道他懲罰性地重創了這個小魔鬼,在他想要徹底地毀滅它時,它逃走了。
他初次召喚阿斯摩代歐斯的時候已經成爲了一個不死者,是一具批裹着灰袍的骷髏,眼眶中閃爍着如同針尖般的紅光,他不知道今天阿斯摩代歐斯找到他只是想要痛飲一番一個善神的牧師或是法師的鮮血還是已經認出了自己,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它是危險的,如今的他比起還是阿斯摩代歐斯的主人時要虛弱和無能得多,小魔鬼可能會找到機會殺了他或是察覺出他的不妥之處,所以他在抓住它後毫不猶豫地施放了他所能施放的最強的一個法術——自他來自白塔就一直謹慎地保留着這個法術,它可將生物強行遣返回它的原屬位面,只是爲了防備德蒙或是其他法師召喚來的魔鬼或惡魔。
如果被強行遣返,阿斯摩代歐斯將會在無底深淵中沉淪一百年,而一百年後,如果他還存在着,那麼即便是無盡深淵中的魔鬼領主他也同樣有着一戰之力。
令他失望的是一股顫抖的波動紊亂了他的法術——波動來自於血脈的反噬,在作爲不死者的時候反噬所能產生的影響被降到了最低,但現在……巫妖的身體裡涌流着承繼着詛咒的血,他還不至於被它擊敗,但他所施放的驅逐術毋庸置疑地失敗了,小魔鬼從他的手掌中化爲一團無法捕捉的陰影,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曾經的不死者粗暴地拉掉了糾纏着他雙腿的毯子,穿上白色的外袍,走到窗前去觀察外面的情況。
從他房間的窗口向外看去,能夠看見城堡的整個前庭,昨晚的婚宴爲了容納人數衆多的賓客們,沒有依循常規在主堡的大廳舉行,而是安置在了室外,城堡的僕役們搭起了四面無牆方形帳篷,帳篷的用料是商人們免費租借的白色厚綢布,綢布的末端用金色的絲帶捆綁在光滑的松木杆上,法師們用戲法在綢布上留下代表着領主的獅子爪印與代表着執政官的高塔印,陽光從綢布的上方照射下來,這兩種印跡就在厚重的木桌、傾倒的長凳,橫七豎八酩酊大睡的人們臉上和身上投下變形的陰影。
奢侈的宴會從魔法星河初升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魔法星河完全消失,灼熱的陽光幾乎曬乾了杯子的剩酒才告結束。
僕人們動作緩慢,呵欠連天地將重要的客人送回他們的房間,幾個女僕拖着步子,搖搖晃晃的收掇着桌面和地面——昨天的菜餚實在是太豐富了,就連狗兒也吃肚腹滿滿,甚至連骨頭也不去啃了,女僕們抱怨着,將那些臭烘烘爛糟糟的殘骸裝進需要兩人共提的大簍子——凱瑞本和克瑞瑪爾在宴席還未真正開始時就告退離席,但巫妖還是能在其中找出一兩道他還是生者時頗爲熟悉的菜餚。
譬如那個有着婦人手臂長的龍骨突,那肯定是隻很大的公孔雀留下的。
廚師擰斷它的脖子,小心地掏出它的內臟,用伸進它肚子的烙鐵把裡面的肉烙到半生不熟。五十隻斑鳩,兩百隻雲雀在廚房裡拔毛煮熟,切碎搗爛,混合上鹽和香料做成好吃的肉圓,煮透之後再被廚師塞進到裝着玻璃眼珠,羽毛一根不缺的孔雀的肚子裡,送上餐桌的時候它甚至要比活着的時候還要來的光鮮靚麗。
但在被掏空了肚子之後它還有什麼用處呢,扈從們吃光了它的肉,侍女拿走了它的羽毛,狗兒舔光了骨頭上的油。
還有那隻大的連簍子都無法盛裝的頭骨,上面還殘留着被拔除獨角後留下的空隙,它應當是屬於一隻獨角鯨的,人們吃它的腦子,廚師們將它們舀出來用冰凍過的檸檬水硬化,再用加了藏紅花、丁香與桂皮的麪粉收幹它們,最後才用奶油和黃油去煎,煎熟後澆上蘑菇醬與蜂蜜,把它們裝進曾經的容器裡。
烤雞,豬肉,肉醬餡餅、醃製的鯡魚與鱈魚,新鮮的海豚與比目魚,鯨魚,用蔬菜和水果熬製的湯倒是都被吃得乾乾淨淨,一點不剩,與之相媲美的是裝着各種酒類的木桶,兩個僕役正從其中的一隻裡拖出一個醉醺醺睡得正舒服的法師學徒,刺目的陽光激怒了他,他揮動手指,將其中一個打了出去,那個倒黴鬼撞到了兩個女僕,摔倒在她們提着的裝滿了殘渣的簍子裡,學徒哈哈大笑。
梅蜜厭煩地轉開目光:“施法者。”她厭惡地說。
“並不是每個施法者都是這樣的。”伯德溫的扈從說,雷霆堡也有着自己的法師,所以作爲領主的隨從他對他們很熟悉,關係也不錯。
“我可不覺得。”梅蜜說,摸了摸鼻子,雖然它早已痊癒,但她總覺得那兒還是會時不時地抽痛。
扈從明智地閉嘴了,“讓我們再休息一會吧,”他懇求道:“別去關心那些讓人不愉快的事情。”
“那麼和我說說王都的事兒吧。”梅蜜說,從樹枝間穿插落下的金色陽光讓她閃閃發光,在那個涉世不深的年輕人的眼裡,這個弗羅的牧師簡直就是她的化身。
白塔是個富饒而又平靜的地方,梅蜜原本是想在這兒暫時落腳,既是爲了賺錢也是爲了休息——如果不是那個施法者——在尖顎港他弄斷了她的鼻樑,雖然她治療了自己,但在之後的幾個月裡她始終不敢讓別人去碰自己的鼻子,因爲它一被觸動地就會流出血和鼻涕,而且她總覺得它有點歪了。
好不容易它終於痊癒了,梅蜜不想在和那個讓她遭了好一番罪的傢伙再見面了,她打聽了他的事兒,知道他會回去精靈和半精靈們聚居的灰嶺,但有可能隨時回來,這兒還有着他的一棟房子呢。
於是梅蜜改變了原先的主意,她要跑的遠遠的,可她也不想跑到那些人跡罕至,或是貧苦荒涼的地方去,弗羅的牧師需要向他們的神做奉獻,平民和奴隸可拿不出女神鍾愛的黃金與珠寶,她有想過去南方,但如今南方的國度已經有太多弗羅的牧師與娼妓了,她又不是那種能讓所有人爲之傾倒迷戀的新鮮貨色——她清楚自己的身價,到了那兒,可能到最後她還是得和盜賊勾搭在一起,靠着打劫賺錢——她不想再給某個半食人魔或半身人免費享用——弗羅女神在上,他們又臭又髒,粗魯,毫無體貼之心,而且那種買賣也過於危險,這次她只是斷了鼻樑,下次可能就會折斷脖子,或是被守衛掛上絞刑架。
她的同伴對她選擇了這個小扈從頗感驚奇,他其貌不揚,也不像是能夠拿出一份昂貴禮物的人,但梅蜜和他交談後發現,雖然他只是一個只能和其他人共享一個房間的扈從,但他所服侍的爵爺卻是雷霆堡的伯德溫,梅蜜當然不會對一個隨時可能遭到獸人侵襲的地方感興趣,但他們在婚宴結束之後並不會立即返回雷霆堡,而是要前往高地諾曼的王都謁見他們的國王。
高地諾曼的王都處於大陸正北區域的中心點,離白塔可不是一般的遙遠,另外,既然是王都,自然不會缺少權勢與財富。
梅蜜覺得自己肯定能在那兒找尋到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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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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