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矢陣!”
“快!快!衝進去!”
深夜長街,蹄聲如雷。
復陸支一身校甲,策騎高居馬上,手握青銅戰矛,麾下部衆在身後風暴般捲入城中。
稍後方,姚招也輕啐了一聲,這倆王八蛋搶着進城。
復陸支讓部衆用鋒矢陣殺進去,在攻城的巷戰當中,完全不考慮防守,很容易被對手依仗地形,建築,形成衝擊。
姚招無奈,只能採取方形陣隨行,幫復陸支擦屁股,省的他遭到衝擊,增加消耗。
趙安稽則帶領麾下,直接從城頭上方走的。
月黑風高。
姚招進城時擡頭看了一眼。
趙安稽在建築上方縱躍如飛,帶人一路往王城中央殺去,已走出老遠的距離。
復陸支也策馬狂奔,手中大矛翻飛,管殺不管埋。
實際上,到此刻大宛軍還是懵逼的狀態,沒能組織起成規模的有效反擊。
變故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
前後不過一刻鐘,漢軍已經入城。
城內的守軍只聽到蹄聲如雷,意識到出了問題,還沒弄清楚具體原因。
復陸支在街道上橫衝直撞,一馬當先。
他身後的部衆以他爲鋒芒,形成一個又一個錐子型的鋒矢陣。
無數小型的鋒矢陣,又組合成一個巨大的鋒矢衝擊陣列,像一道道利箭刺入城內。
他們在遇到相對狹窄的街道時,會迅速收攏合併成一字長龍陣,速度不減,風馳電掣。
馬蹄聲刨擊在地上,青銅馬掌和鋪設着石塊的地面接觸,迸發出一道道火星。
但凡有城內守軍衝出,漢軍便會弩箭齊發,勁射形成火力壓制。
沒被射死的敵軍躲開箭雨時,漢軍已迎面衝到近處。
復陸支臉上,短疤抽動,以小臂的青銅護甲,去抽擊格擋對面刺來的攻勢,同時一矛貫出,狂潮般的力量,將一個大宛將領模樣的人,連胸甲一起刺破,灌入其腹腔。
他獰笑一聲,戰矛高舉,將敵將穿胸挑在馬上,身後部衆迅速前推和大宛軍展開廝殺。
復陸支看了眼上方:“趙安稽這貨一肚子壞水,耍詐。”
趙安稽從房頂上推進,城中遇襲,大宛軍組織應對,火力都被複陸支和姚招的隊伍吸引。
趙安稽在房頂,藉助鉤鎖等物破空前行,迅速逼近中央王城。
月移中天。
建築上方,身穿青銅甲的趙安稽,獵豹般迅捷移動。
他麾下部衆散開,殺入城內各處縱火,形成亂象四起的局面。
這是惑敵的手段,讓對手不知該從哪裡應對,虛實莫測,散敵之勢,掩護自己真正的作戰目標。
趙安稽身後追隨的一小隊人,像一隻展開羽翼的大雁,前行突進。
和復陸支等人作戰時,將領在前衝鋒陷陣的方式正好相反,趙安稽這支隊伍,是部衆在前突擊,他作爲‘頭雁’,窩在小隊兩側的雁翼當中。
但凡遇敵,兩側雁翼收攏,會變化成一個剪刀陣。
部衆負責阻敵,殺敵,和敵人糾纏。
保證趙安稽始終高速推進,絲毫不停。
貴山城方圓不足三裡,依山而建,形狀並不規則,穿過一棟棟建築,趙安稽很快來到王城附近。
他蹲伏在一處建築上方,遠眺大宛王城。
此時有另一支提前潛入城內的部衆,過來匯合:“趙校尉。”
“情況如何?”
“城內已經徹底亂了,王城內的守軍兵馬,正在組織,準備去增援城門。”
“這彈丸小國,也敢和我大漢爭鋒,真特麼可笑!”
“這王城也太小了,跟咱們大漢的皇宮可沒法比,還沒侯爺的府邸大。”
幾個部衆壓低聲音交談,氛圍輕鬆,大宛軍並未給他們提供足夠的壓力。
“噤聲。”趙安稽輕喝道。
大宛王城的城門開啓,一隊隊兵衆馳騁而出,往城門方向急奔增援。
某種意義上,復陸支,姚招也是趙安稽的誘餌,用來吸引守軍,調走王城兵馬。讓其防守相對空虛,爲他們的斬首計劃,直搗黃龍提供便利。
這都是訓練時,霍去病親自傳下來的戰略戰術。
趙安稽揮了下手,身後隊伍立即行動。
他們取出一柄帶有弧線,宛若弓臂的大型青銅杆。
另一側則取出一跟兒臂粗的絞索,塞入卡扣,霎時組合成一張巨弓。
這是墨家新研究出來的器物,專門給趙安稽這支隊伍使用,叫射城弩。
不是用來殺敵的。而是通過簡易組合,用來潛入作戰的輔助工具。
“這東西不利於攜帶,太長了,且組合過於浪費時間,回去讓墨家那邊再改改。”趙安稽催促。
組合後的巨弓,由四名部衆蹲坐在建築頂端,伸腿,用腳蹬上弦,將大弓拉滿。
中間位置,趙安稽親自握持着一根船錨般帶有繩索的大箭。
弓臂,箭矢,箭桿上祭刻的咒文,緩緩發光。
他們瞄準的位置,是王城內臨近中央區域,最高的一處尖頂,如塔狀的華麗建築。
但趙安稽並未急於射出。
他在等待另一邊的配合。
忽然間,王城另一端,爆發出一聲巨響。
同一刻,趙安稽鬆手,射出了手中巨箭。
嗡!
大箭離弦。
箭鋒前端的虛空幾乎被穿透,漣漪涌動,橫跨近百丈距離,砰然穿入目標建築,牆壁炸裂。
那箭簇前方,咒文閃爍,隨即彈開形成一個卡扣,卡住牆壁,非常穩固。
而射襲破牆的動靜,和安排在另一端爆發的聲音重合,被掩蓋。
不過事先的計劃再周密,還是難免意外。
有守軍察覺異常,擡頭頓時發現了王城上方多出一條長索,示警的聲音大作。
建築頂端,趙安稽等人發力拉動,繩索被抖得筆直,利用腰間環扣,紛紛滑落,空降衝入王城。
下方的守軍,事先並未料到有人會從天上殺進來。
且漢軍在滑索過程中,取出弩箭,連續射襲,箭矢紛飛。
埋伏在其他方向的趙安稽麾下,亦是陸續發動。
試想一下,王城周邊,頃刻間混亂起來,四面八方,戰火驟起。
而王城內的守軍,剛調走一部分,去援助城門。
這種混亂形勢下,趙安稽利用滑索,成功在王城中央的一棟建築上落下來。
所有的佈置,周邊的廝殺,其實都是爲了掩護趙安稽。
唯獨他爲首的七名精銳組成的小隊,沒和任何守軍糾纏。
他們登上滑索潛入王宮的同時,還動用瞞天過海的兵策計簡,全程隱匿,無聲無息。
落入王城後,趙安稽又使用另一枚計簡,渾水摸魚,隱藏的愈發小心謹慎。
這時,王城周邊的漢軍部衆,和守軍全面接戰。
天上的長索,亦不斷有漢軍滑落,王城內外,戰火熊熊。
趙安稽親自帶領的小隊,卻是在王宮內持續深入,避開了短兵相接的過程。
王宮生亂,宮廷護衛聚集勤王。
他們移動守護的方向,就是大宛國主所在位置。
趙安稽等人居高臨下,盯着王宮裡的部衆,視線落向稍遠處的一座庭院。
那是大宛國主的寢宮!
國主毋寡被城內的廝殺聲驚醒時,近侍正腳步迅快的趕過來,惶恐彙報:“大王,城內多處位置突起大火,還有敵軍殺入城內。”
“敵軍?”
“是……好像是漢軍!”
“胡說,漢軍怎麼可能入城?”
毋寡喝道:“漢軍只千餘人,若真是他們,來送死嗎。傳令下去,殺漢軍者皆有封賞,讓各部奮勇迎敵。”
近侍領了王命,出去奔走傳告,並繼續探查情況。
不久之後,近侍回來再次報告:“大王,漢軍正在逼近王城。”
“漢軍……如此快就殺到了王城?”
毋寡又驚又怒,還有些不敢置信,怒氣衝衝地披上外袍,來到所在殿宇高處的一條連廊,登高眺望。
夜色下,王城內外,喊殺聲隱然可聞。
“大王,王宮守衛出去增援,和漢軍在街上遭遇,被漢軍衝潰,一支漢軍正往王宮殺來!”又有近侍前來彙報。
毋寡也有些亂了陣腳。
壞消息一條接一條。
關鍵是漢軍來的太快了,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時間。
毋寡的面色在夜幕下,隱然發白。
短短的時間,形勢全面失控!
“大王!”
一個大宛將領快步跑到近處:“有一支漢軍打到王宮外了,我們撤吧!”
這名大宛將領,是毋寡一手提拔,名丘歧多。
其平素十分驍勇,擔當大宛王庭守衛軍的首領。
這次漢軍使節過來,衆多大宛將領,臣屬當中,以丘歧多態度最強硬,力主將漢使驅逐出城,不懼和漢軍一戰。
但眼前的丘歧多臉色慘然,肩胛染血,眼瞳深處帶着惶恐和驚懼。
他亦是沒想到漢軍兵鋒犀利至此,破城而入,推進之快,匪夷所思。
他麾下自詡精銳的部衆,和漢軍交手,節節潰退。
喊殺聲越來越近,漢軍顯然在往宮廷深處殺來。
“大王,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丘歧多頻頻眺望喊殺聲傳來的方向。
就在此刻,毋寡忽然心頭一緊,扭頭看去。
一個矯健的身影,神兵天降般從房檐上翻身躍下,與他們不過四五丈距離。
其人在半空,已抽出一柄漢刀。
連其手中刀刃,居然也暗淡無光,像是塗抹了特殊的遮光材料。
國主毋寡身畔,衝上去兩個近侍,霎時被融入夜色的刀光劃過,角度刁鑽,穿透咽喉。
而伴隨着刀光的,還有射下來的弩箭。
周邊建築的制高點,已被一支漢軍小隊佔據。
機扣輕響,弩箭如電。
“大王小心……”
丘歧多撲上來,將毋寡推到一旁。
兩人連滾帶爬,避開一支弩箭的同時,想要大喊招呼守軍來救駕,就見對面那個跳下來的人,動若獵豹,橫臂前指,小臂處的短弩,寒光森然。
毋寡駭然下,身形因驚慄而微微顫抖,一聲呼喝,頓時又咽了回去。
丘歧多抽出腰上彎刀,準備和對方廝殺。
嗤嗤嗤!
數支弩箭射落。
丘歧多竭力避開弩箭之際,那個跳下來的身影趁機逼近,刀光電閃雷奔。
丘歧多和對方碰了一擊,手上一震,彎刀險些脫手。
他旋即感覺腰腹巨疼,被對方小臂處的短弩,近距離射出的一支小箭射中。
面前寒光閃逝,丘歧多頸部被利刃劈開,所有力氣都在此刻泄盡般,身形慢慢軟倒在地。
那跳落的人影縱身,橫刀壓在了想趁亂逃走的毋寡咽喉處。
月光下,從殿頂翻下來,完成了敵後斬首的正是趙安稽:“讓你的人停手,給你個晚點死的機會,不然現在就殺了你。”
“完了,輸了一個月的俸祿!”
復陸支緊趕慢趕的從城外殺過來,聽到趙安稽留在王城外的部衆說,趙安稽都進去一刻鐘了。
漢軍閃擊大宛,一夜奪下貴山城。
消息利用千里傳訊的同心蓮葉,當天凌晨就送回長安,遂被各方所知。
同時收到消息的,還有與大宛比鄰的大月氏和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