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漫天。
劉清在半夢半醒間,有些恍惚的感覺,睜開眼,便見到霍去病手託官袍,正往外走。
“吵到你了,我回來拿官袍,要出去一趟。”
劉清打了個激靈,一聽霍去病要深夜外出,瞬間睡意全消,翻身坐起。
“匈奴人起兵了?”
霍去病歉然道:“不是去打仗,秦時留下那艘不落之船出現了,我得去看看,在東海,應該沒什麼危險。”
“……那我也要去。”
劉清從榻上慢騰騰的下來,孕婦,肚子大,姿勢和胖蟬在挪地方差不多。
“你這麼大的肚子,別去了,騎馬太顛了。”
劉清撫了撫小腹,輕輕點頭,走到近處幫霍去病把大氅卡入肩甲的環扣內。
“我走了,至多兩天就回來。”
劉清看着霍去病出了房間。
“來人。”
“殿下。”門外有女侍快步進來,聽候吩咐。
“也去告訴那邊一聲,說侯爺有事外出,兩三天方得回來。”
那邊,指的是卓青珂。
片刻間,府內蹄聲如雷,敲碎了長夜,出城疾馳往東。
這次出行,霍去病麾下漢軍,與以往有些不同。
長安禁軍目前正在完成初步秘紋軍的裝備更迭。
而在連續征服烏孫,大宛,大月氏,西域諸國等良馬產地後,禁軍的馬也進行了擇優改良,人均特等戰馬,體格膘壯健碩。
這些戰馬奔跑時,腿部肌肉繃緊,明顯比其他戰馬的蹬地更有力,爆發性更強。
而蹄子上全都更換了新式的秘紋馬掌。
鞍具,馬繮也是配套的秘紋器具。
這些馬具在馬兒奔跑起來後,發出朦朦青光。馬兒的負重沒有增加,攻防能力卻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足下經過處,秘紋和虛空交織,如同狂風拂卷大地,速度在之前的極限之上再次遞增了稍許。
霍去病通過策騎行進的過程,默默感受秘紋裝備的作用,亦是心生喜悅。
他建議延後再打匈奴,也有漢軍裝備正在迭代的原因。
時下的大漢,處在一個飛速發展,超脫固有歷史路線的階段。
匈奴以爲他們在重聚力量,想調整後再全力攻漢。
然而時間越久,他們只會和漢的差距越大。
“這馬具太好用了。”
囂旗勝等親軍出城以後大呼小叫,縱馬飛奔,歡快無比。
……
大漢以東,比鄰海岸線的東海郡。
海面上濃霧瀰漫,一座巨大的城郭,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那城郭掩映在霧裡,看不清全貌。
但隱然呈現的一角,已高不可攀。城頭有垛,形成了射襲的箭樓。
城牆上刻滿了神秘莫測的紋路。
風吹來,霧氣聚散。
那城郭變得更清晰了,竟是一艘難以想象其龐大的重樓巨船。
高巍如城池,浮於海上。
鉅艦在海面的風浪下,沒有半點晃動,穩不可撼如一座大山。
巨船百丈外,陳慶率領的禁軍全員呆滯,盯着霧氣裡的大船,震驚不已:“世間居然有這麼大的船?”
“有沒有可能是一種幻覺,周邊的霧氣有問題,船實際沒有這麼大。
若真有所見的龐大程度,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陳慶周邊的部衆,低聲議論。
他自己也被這艘船的體量所驚。
往昔曾聽到過東海有秦時留下的巨船,在海岸線出沒的傳說,其大若城。
這時親眼見到,帶來的震撼簡直難以形容。
“噤聲,那船不太對勁。”
“它出現有兩個時辰了吧,陳校尉,我們動不動手?”一個副官提醒。
陳慶目光炯炯,盯着霧流中的巨船:
“侯爺說秦皇留下的東西,蘊含着特殊的秘密。當年大秦崩塌,可能就和那一時期的某些秘密有關。
這船也一樣,侯爺說不到不得已,盯住就好,不要動手。”
陳慶回看了眼海岸線方向。
他們離海岸線並不遠,大抵兩千丈的距離。
“船出現以後,我們就將消息傳了出去,侯爺,復陸支,趙破奴等人都在來的路上,即便要動手,至少也得等復陸支或趙破奴的人就近趕來。
這船的體量,咱們這些人,不夠。”
“船上有人……”一個漢軍忽然低聲道。
隔着霧氣,眺望船頭,確實有人影在浮現走動。
那甲板上,居然慢慢熱鬧起來。
彷彿整船的人正從艙室走出,來到船頭。
船上還有燈火搖曳。
“這特孃的,真有人。”
“東海沿岸的百姓一直說這是一艘鬼船,有漁民在其出世時,聽到過交談聲從船上飄出來。上百年的船有交談聲,一準是鬼。”
“還有沿岸的漁民說這是海龍王的船,船上住着一條龍!”
“校尉快看。”
這時,船上又起了新的變化。
船側的青銅巨錨緩緩上升,似乎是船上的人要收錨啓航,打算離開。
船頭處的霧氣裡,有一個人影逐漸清晰,負手而立,往陳慶等人的位置看過來。
好像是個中年人,一身秦時的裝扮,儀態從容。
那人顯然已經發現陳慶等人的跟隨。
咚——咚咚!
船上猝然響起戰鼓的聲音。
低沉,蒼涼,且有種奇怪的韻律,鼓聲彷彿能滲入人的體內,帶動血脈,乃至心跳與其一起震動。
有漢軍道:“你們有沒有一種奇怪的念頭,要是這鼓聲停止,我的心跳也會跟着停止……”
其他漢軍與身畔的同伴對視,居然都有類似的念頭。
陳慶也有。
那船像是有未知的力量,在影響着試圖靠近它的人。
“備戰!”陳慶輕吸了口氣。
這時,海上的風勢突增,吹散了霧氣。
大船甲板上的情景,完全呈現出來。
真有人在敲鼓!
那是個非常高大的人,魁梧壯碩,赤着的上身全是咒文,揮動鼓槌,身上的肌肉隨着發力攢動。
他臉上也塗着紋路,宛若古老的先民。
還有些人,正在甲板上對着某件東西進行叩拜。
整個過程,如同祭祀儀式。
那些叩拜的人起身後,在船頭呈環狀走動,腳踏奇步,顫顫巍巍,像祭祀時的舞蹈,又好似在朝拜神靈。
“他們的祭祀會不會和咱們有關……”
突然,陳慶等人發現足下的船舶,速度激增,利箭般往大船飛速靠攏。
“水下有東西在拖船!”
陳慶怒道:“既然被發現了,明刀明槍的跟這艘船幹一場,匯聚兵鋒!我們也擂鼓!”
一千五百漢軍,分散在十餘條中小型,沿海徵調的船舶上,聞言齊聲答應。
兵鋒匯聚,有一柄戰戈被澆築浮現,斜指蒼穹。
海面上的霧氣,被這大戈的鋒芒穿透,迅速消散。
船下拖拽着他們所在船舶,往大船接近的某種力量,在兵鋒出現後,悄然消失了。
船速又慢了下來,之前的心悸感也在減弱。
“那船上的東西怕咱們的兵鋒?!”
此時,船頭的情景隨着距離的拉近,更爲清晰。
船上真的站滿了人。
在船體側翼佇立着秦軍。
他們穿着秦時的甲冑。
船頭最前端,是個中年男子,遙遙眺望陳慶等人乘坐的小船。
海面上風平浪靜。
兩方人馬隔空對視,安靜無聲。
大船上,那身影揮了下手。
其船速突增,準備往深海離去。
“那人是秦皇派到海外尋仙的方士首領?”
陳慶思忖間縱聲道:“放攔江鎖!”
漢軍所在的船上有兵衆仰躺,用雙腿前蹬,拉開一張張大型弓弩。
當弓弩射出去,帶着長索,呈拋物線往重樓鉅艦射去。
長索彼端有鉤子,接二連三的掛在大船的甲板上。
“登船!”
進入作戰狀態,漢軍的氣勢不斷攀升。
陳慶喝令收緊長索,要靠近登船。
就在這時,船上響起一陣陣低沉的嘶吼。
船上的紋理遊曳如同活了過來。
這些紋理匯聚澆築出一顆龍頭般的生物,從船頭探出,發出咆哮,震耳欲聾。
海面上風浪大作。
陳慶他們的小船,劇烈搖晃,幾乎被浪濤拍翻。
他們掛在船上的長索,也被一股力量絞斷,紛紛脫落。
砰!
那秦時的大船船頭,出現濃重如水的霧流。
整個船頭都被籠罩其中,倏地,一條龐然巨物從船頭的霧氣裡游出,衝到了海里。
“好像是一條龍!”有漢軍低聲道。
聲音帶着驚懼。
如果船上真有龍,根本不是人力能匹敵的東西。
“胡說……哪來的龍!”
陳慶呵斥的聲音未落,腳下船舶晃動。
海底涌起一股巨力,船舶瞬間被頂到半空,砰然翻覆。
陳慶人在半空,只見下方的海面上探出一顆頭顱,面目猙獰。
鏘!
他在半空抽刀,刀芒電閃:“衆軍助我,斬了它!”
長刀劈落,火星四射!
那海下探出的頭顱表面,彷彿有一層鐵甲。
陳慶的長刀劈落,震的自己手臂發麻。
出手的同時,他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不禁駭然。
這巨物真的像是一條龍,頭角猙獰,表面鱗甲厚重,僅是浮出水面的頭顱,就大若山川。
陳慶的身形藉着碰撞的反作用力,重新上升。
他揮刀做出連環劈擊的態勢,心下卻是暗自驚懍,知道自己絕非那海下的東西對手。
這巨物就算不是真龍,也差之不遠,遠不是他的力量所能對付。
驀地,有箭光破空射過來,趙破奴的聲音從遠處響起:“陳慶,我來助伱!”
他從比鄰的琅琊郡,先一步趕了過來。
趙破奴乘坐的船舶,從遠處靠近。船上的漢軍連續開弓勁射,形成掩護。
趙破奴隔空扔出一面臂盾,託在陳慶足下。
陳慶凌空旋身,蹬在臂盾上,身形再次騰空,避開了水下巨物的一次攻擊。
趙破奴連續拋出臂盾,陳慶便得以踩踏盾面,數次呼吸的時間後,和趙破奴匯合,落在船上。
剛纔這幾次呼吸,生死轉瞬,稍有錯失便要凶多吉少。
趙破奴立即祭出一張陣圖:“上次出征立功,侯爺賞下來的陣圖,讓我遇險則用。”
下一刻,陣圖被催動,漢軍兵勢相連,所乘船舶頓時被一股氣機覆蓋。
瞞天過海。
船舶隱跡,將落水的漢軍相繼救到了比鄰的船上。
此時,那海下似龍非龍的怪物,好像隨着他們的隱跡一起消失了。
海面平靜不波。
趙破奴等人藏在暗處,偷偷瞭望那艘大船。
船上,祭祀的過程一直沒停。
有一個聲音從船上響起,隨風飄散:“陛下駕崩歸天,陛下駕崩歸天!”
“他們在幹什麼?”
“像是送葬,秦皇的屍體難道不在皇陵,在這船上,不然他們送什麼葬?”
陳慶和趙破奴低聲道。
夜色逝去,已是天色初明的時間。
陳慶二人忽生感應,扭頭看去。
遠處的海面上,一個人踏波而行,速逾奔馬,直奔重樓大船。
那人足下的海面,被一股氣勁壓制。他每一步踏出,海面都有紋理盪開,數丈範圍下陷內凹。
海面的波濤竟被人力所壓制,讓他行在海上如履平地。
那人旋即上衝,炮彈般騰空落在重樓鉅艦上。
“是侯爺來了!”陳慶和趙破奴大喜。
登船的人一身郎中令官袍,正是冠軍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