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向晚。
霍去病在風塵僕僕的急行軍後,經西域,來到大月氏以東區域,先和衛青匯合。
中軍指揮營內,甥舅二人碰面。
連日疾行,讓霍去病亦是消耗極大,明亮逼人的目光有些黯淡。
全力催動行軍法,每日只兩個時辰休息。
趕過來的過程之辛苦,遠超常人想象。
衛青讓人打來熱水給霍去病洗漱。
“舅父這裡可是發生了變故?”
“爲什麼這麼問?”
“舅父和我呼應用兵,是我們事先交流過的安排,我負責擊潰鐵甲軍,舅父派兵奪下合甕城,切斷帕提亞兵馬的主要運輸線,掌握戰局主動。
但舅父在出兵奇襲合甕城後,並未跟進。”
“我來的時候,還看見營地上方,盤繞着一層若有若無的灰色氣機,發生了什麼?”
霍去病用溫熱的棉布抹了把臉。
他體內力量正快速運轉,絲絲縷縷的氣息擴散,充斥每一秘竅,恢復着他一路上的消耗。
將視角上升,俯瞰漢軍駐紮的西域大宛邊城諾圖城上空,確實有一層幾乎看不見的灰色氣息,充斥着不祥,籠罩城池。
而在城池外圍,偶爾還有淒厲的嚎叫聲,像是受傷的野獸垂死時的嘶吼。
衛青臉上帶着些欣慰:“你確是一位合格的將帥了,表現超出我當年的預期。
你說的沒錯,確是發生了些意料外的變化。”
“數日前,西域,身毒方向,都有大量鳥雀,獸類遷移般往軍營靠攏,情景十分詭異。
這些動物,鳥類數量驚人,在軍營外聚集,哀嚎,最終死亡。”
“在動物死後,就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擴散,波及營地。
近幾日,營地內的部衆如同染上了奇怪的疫病。我用盡手段,才確定其症狀,很像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巫蠱之術。
以動物,飛禽進行傳播。”
“天人境以上無事,但普通將士染上,立即就會變得虛弱,重則喪命。”
“之前與匈奴開戰,大薩滿也用過類似手段,在地下埋了大量死去的畜牧,施展咒術,想誘發疾病,害我漢軍。
但大薩滿被殺,苣都也死了,還有匈奴那幾件祖器,封禪時同樣毀掉。
大薩滿布置的咒術,失了源頭的力量支持,便也隨之削弱,沒能對我們形成實質危害。”
“出現這種變故,顯然和當前的戰局相關,帕提亞人脫不開干係。”
霍去病探頭往外看了眼高空。
巫蠱之術,武帝一朝的巫蠱之禍,影響改變了多少事情……
“匯聚兵鋒,部衆身在軍營內,並不易感。
目前情況還不算嚴重。
我觀這種邪術與道門修行生克,已傳訊長安,道門的人正在來的路上,應該會有破解之法。”
“另外,我已讓李敢,渾邪王兵分兩路,呈鉗形由東往西出兵,虛位以待,避開了營內的變故。
暗中以酋塗王和我麾下副將爲策應。”
霍去病道:“舅父是怕對方趁巫蠱之術爆發來襲營,故意收斂兵鋒,示敵以弱,誘其來攻?”
“嗯,對方將領倒是很厲害,我數次設伏,他都未上當。”
衛青負手道:“你這次來,有何手段破敵?”
“舅父耐心等上幾日,必叫舅父驚喜過望。”
衛青沉吟片刻:“伱素來心野,可是想攻帕提亞本土?”
霍去病頷首:“正是。
帕提亞從我大漢手裡,搶走大月氏,不斷往這裡囤兵,毫無顧忌。他們自身躲在帕提亞本土,安然無恙,哪有這種好事?”
衛青審慎道:“帕提亞幅員遼闊,兵馬強盛,你若想奔襲其本土,切忌大意,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舅父放心,我已做好了安排。”
“你何時出發?”
“休整幾個時辰就走,路上會與趙安稽,陳慶,復陸支,趙破奴合兵。”
“可有要我配合之處。”
“……”
凌晨時分,霍去病再次離營,一頭扎入大月氏境內,轉眼失去蹤跡。
……
帕提亞首都。
米特里達梯二世,連日來臉色陰沉,宛若風暴將至。
鐵甲軍六千五百人,半數被漢軍斬首。
消息傳來,帕提亞一片譁然,震驚程度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自鐵甲軍組建,曾橫掃LS爾騎兵,清剿過國內叛亂,平推東部平原的遊牧部族,還包括已經滅國的大月氏,各國無不懼之。
鐵甲軍自建軍起,無往而不利。
一次損失三千多兵衆,是帕提亞從未有過的慘痛經歷。
舉國之力也不過三萬多鐵甲軍,一次消耗近十分之一。
便是一人的折損,都會讓主帥心疼數日。
三千餘種的損失,連國主米特里達梯二世,也心疼的無法呼吸。
“那些折損部衆的甲冑,也被漢人拿走了?”
“是,數千套鐵甲軍裝備,都被對方所得。”
米特里達梯二世心間的憤怒,好似火焰燃燒,沸騰涌動:
“漢人還在用我帕提亞數十年前的輕騎戰術,居然給我帕提亞重騎,造成了偌大的損失。”
早數十年,赫赫有名的帕提亞戰術,指的是以弓箭射襲,而後輕騎兵策應爲主的戰法。
然後他們才發展出了鐵甲軍。
米特里達梯二世旋即召集衆臣,打算讓漢付出慘重代價。
帕提亞的威嚴,不容任何侵犯。
米特里達梯二世給駐紮大月氏的兵馬,傳遞了數條命令。
要求全力攻襲破壞漢境,每戰皆不留俘虜。
且米特里達梯二世,還下令徵調新的五千鐵甲軍,以及兩萬常備軍東征,增援布托對漢用兵。
……
幼發拉底河,與其東面的底格里斯河合流,遂成爲西南亞最大的河流。
其沿線支流遍佈,河谷寬窄夾替,深峽迭現。
所有的文明體系發源地,都是逐水而居。
帕提亞亦不例外。
其疆域北達幼發拉底河,東抵阿姆河。
而底格里斯河,位於其境內最重要的區域,全長兩千餘公里,連其帝國首都,也會在不久的將來,沿着底格里斯河,由尼薩遷往泰西封。
帕提亞最富庶的區域,皆沿河而建。
底格里斯河,亦被稱爲母親河。
他們沿河建造了灌溉半壁帕提亞平原,讓後世爲之驚歎的水利工程,築壩蓄水。
白南妤接了霍去病的命令,和曹狡等繡衣配合,兵分兩路行事。
曹狡帶人去了身毒,白南妤則一路兼程,離開長安後西行,千里迢迢的先來到了帕提亞。
和她隨行的除了精挑細選的一支部衆,還有數名墨家匠作。
此外還有羅修,以及幸運加九的宋然。
因爲有羅修在,他們進入帕提亞,進行僞裝的過程,簡直輕而易舉。
一干人在來到帕提亞後,按霍去病的吩咐,展開了行動。
最終選定的位置,是帕提亞偏北區域的波哈城。
從這裡往西南不遠,就是帕提亞最重要的城池尼薩。
波哈城有帕提亞最大的水壩,用來灌溉斯坦平原,是帕提亞最重要的水利工程之一。
“侯爺要求我們選的地方,蓄水量要足夠大,且周邊不能有大量平民。”
“此地正合適。”
這是羅修和白南妤到來後,簡短的對話。
“分頭行事,再去尋第二處!”
一行人過來後,由白南妤負責調度,羅修則憑藉畫一頭牛能拿出來騎的能力,具體落實霍去病的命令。
由於過來之前,準備的很充分,包括從法家大佬張湯那裡借來的法家至寶,利用刑訊施術手段,可以快速拓印掌握對方的語言,獲取其意識裡的部分秘密等手段。
羅修憑藉這些準備,在白南妤麾下的武力支持下,綁架目標人物,而後改頭換面,深入敵人內部等操作,陸續展開。
到霍去病領軍潛入帕提亞境內,白南妤和羅修,宋然,已在波哈城佈置了數日。
霍去病在城外的荒野,和白南妤等人匯合。
連日來,白南妤等人,多數時間都在荒野藏身,暗中行事,只羅修負責出面,探查消息等事。
波哈城外的白砣石水壩。
從高空往下看,依兩山之間的山口而建,氣象宏偉。
整個水壩採用分段式,以土石和網鎖配合,攔阻放緩水勢,最終在山口位置築起連續兩道大壩。
這裡的蓄水量驚人,水面壯闊如海。
下方的壩口,發出雷鳴般的轟震,水勢一瀉千里。
“都佈置好了?”
“侯爺放心,我扮成這裡的護軍首領,將侯爺給的陣圖,事先放在了水壩的關鍵位置。”
羅修得意道:“只等侯爺過來,就能開始行動。”
他們此刻是在波哈城外的一處荒山上。
數百丈外,就是水壩的位置。
水壩沿岸有兵馬定時巡邏,但警戒並不嚴密。
畢竟沒人會想到霍去病不僅奔襲深入到了帕提亞境內,且目標會是水壩!
“開始吧。”
所有事情都是破壞比建造更容易。
何況霍去病讓羅修等人過來,在堤壩下早就做了手腳。
天色將黑。
白砣石水壩臨近壩口的水面上,出現了一尊魔神般的黑影。
那身影攜帶的黑色氣息如風暴,席捲壩口,化爲蚩尤。
他的身形快速攀升,擎天柱地,高達十餘丈,巍峨如山。
鏘!
鴻鳴刀的刀芒,恍若貫穿天地的長虹,一擊斬斷水壩的第一道攔江鎖。
鏘鏘鏘!
幾道緩衝水勢的攔江鎖,逐一崩斷。
轟隆!
水勢突然激增,往下方壩口衝去。
沿岸有駐兵發現變故,大駭呼喝。
霍去病在同步催發兵鋒,匯聚衆力,與蚩尤形成配合。
那兵鋒澆鑄出開天闢地的巨戈,劈在山巒般厚重的水壩上。
羅修等人提前埋下的陣圖也被引動,彷彿千軍萬馬共聚其力,衝擊水壩。
咔嚓!轟隆!
當蚩尤合身撞上來,完成最後一擊。
水壩頓時崩塌出一個缺口,水勢砰然涌出。
下一刻,整個大壩崩塌。
洶涌的水勢奔流的聲音,震耳欲聾,像是蘊含天地之威,灌向下游。
“侯爺,我們爲什麼選這裡。
更下游的另一處壩口,距其民衆聚集地更近,豈不能造成更大的破壞。”羅修問。
“破壞壩口,不是爲了殺傷帕提亞民衆。”
霍去病下令找的這處位置,是帕提亞北端最上游,往下還有數道壩口,牽一髮而動全身。
水勢往下衝卷,半日後,會到達住民密集的區域。
帕提亞民衆提前得到通知,還有就近撤離的機會,人口傷亡不會有多大。
但沿途的城池,平原上的耕地,會有偌大的面積被淹受災。
糧備崩塌,將造成巨大的後患。
最妙的是這部分糧草的缺失,帕提亞若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還可以維繫民衆的日常所需,但若是傾力與大漢開戰,就將不堪承受。
這種情況下,面對漢軍,帕提亞要怎麼應對?
而引動水壩,帕提亞舉國震潰之時,霍去病悍然發兵,在其國內明晃晃的亮出了兵鋒。
水壩決堤,萬頃良田遭災的消息傳入國都。
國主米特里達梯二世,臉色慘白,緩緩坐倒在了王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