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從窗外照進來,書房裡點着凝神的香丸,輕煙嫋嫋。
武帝崇山峻嶺般偉岸的身形,坐在紫暈蟠龍檀木案後,手執奏本,查看其上內容,表情嚴肅。
他左側那一列的矮席上,本是文官的位置,前三席坐着宗室的幾位宿老,劉珝等人。
首位卻是個以往從不露面,臉上皺紋橫生,壽眉細長,看起來要有八九十歲的老者,本在閉目假寐,霍去病進來那一刻,才驀然睜開眼睛。
御史張湯,丞相李蔡,還有幾個大臣,正在起身往外走。
幾人和霍去病錯身而過,神色各異。
“臣見過陛下!”
霍去病躬身執禮,直白道:“臣回來請罪!”
“你犯了何罪?”
皇帝放下手裡的奏本,看向霍去病。
“臣把常山王打死了!”霍去病直認不諱。
剛走出書房的張湯,李蔡等人無不色變。
“砰!”
宗室那一列,爲首的宿老劉申,揮手重擊面前的矮席:“冠軍王好擔當,打死當朝親王,先皇幼子,敢當着陛下的面承認。
我問你,該當何罪?”
殺死宗親,若認了就要受死。
宗室幾人卻是沒想到霍去病當面也敢承認,且連爭辯解釋都沒有!
“陛下,冠軍王既然承認是他殺了常山王,請陛下治其罪。”
“殺一百姓尚且是死罪,何況當朝親王。”
劉申帶頭跪倒在地:“我看着常山王自小長大,他年幼便得先皇寵愛,想不到今遭此橫禍,被人生生打死!”
“陛下,霍去病不知敬畏,罔顧陛下厚恩,萬不可姑息。”
“外戚臣屬敢殺宗親,大逆不道,形同造反。”
“如今天下皆知,人人觀之,若不嚴懲,帝權何在,法令何在?
若不殺之以儆效尤,則人人效仿,天下動盪,我大漢基業亦將不穩。”
其他幾個宗親也一起跪地,劉珝等人陸續進言,神色憤慨。
若是打殺宗親的兇手,得不到嚴懲,所有宗親都要跟着遭受莫大的衝擊。
縱然皇帝未必會殺霍去病,但必須表明他們的態度,藉此來施壓,爭取對霍去病最大的懲罰。
“陛下若不重懲冠軍王,老朽便磕死在陛下的龍案前。”劉申說道。
“滾出去!”皇帝沉聲道。
劉珝回頭對霍去病道:“陛下讓你滾出去等候發落。”
宗室幾人皆是暗忖,事情清楚明白,冠軍王自己承認,陛下不做詢問便讓其滾出去,顯然已有定論,必是要嚴懲此子。
“朕讓伱們幾個滾出去。”
皇帝盯着宗室幾人道。
宗室的人愣了愣。
眼見皇帝臉上隱含殺氣,盛怒之下,爲首的劉申動作麻利,第一個起身,拄着柺杖快步往外走。
宗室的其他人也出去了。
書房只剩下皇帝和霍去病,董旭也不知跑哪去了,無影無蹤。
皇帝看向霍去病:“你軍功煊赫,翅膀硬了,朕的親族說殺就殺。”
“臣不敢。”
霍去病肅容道:“常山王辱我部下將領妻室,爲將者,若連麾下部衆亦無法護持,還當什麼將領?
他們沒死在戰場上,回來被人奪妻羞辱而死,臣若不爲他撐腰,心裡過不去,覺得配不上他們隨我去沙場拋頭顱灑熱血,肝膽相照的袍澤之情!”
又道:“常山王所犯之錯,殺十次不爲多,斬首常山王,臣不悔。”
“你混賬,放肆!”
皇帝大怒,抓起矮案上的山河同輝真龍硯,迎面砸過來。
霍去病任憑硯臺砸在額頭上,摔落地面,碎成兩半。
他瞄了眼硯臺,這塊硯臺能在長安買一套房,摔碎了還怪可惜的。
畢竟是殺了皇帝的弟弟,砸就砸吧。
“你爲了護着自己的部衆,就把朕的弟弟殺了,那朕該如何?”
“你殺先皇子嗣,將朕放在何處,將朕當成什麼?”皇帝怒喝道。
“臣自少在宮中行走,長大。陛下厚恩,臣沒有片刻忘記。”
霍去病俯身跪地,叩首道:“陛下是君,但在臣心裡,視陛下如父。”
皇帝怔了怔,你要這麼說……這麼說……面容稍緩,喘了口氣道:“那你也是個忤逆子。”
“你殺了常山王,你自己說,該如何處置你?”
皇帝道:“你以爲常山王往昔所行之事朕不知?朕屢次讓他來書房觀我漢軍將士陣前效命,捨生忘死而戰,你覺得是何用意?
他屢次犯錯,朕都能容他,你道爲何?”
“因爲先皇囑託,陛下親口答應過先皇,要照顧最年幼的弟弟妹妹。”
霍去病瞄了眼皇帝,道:“陛下若嚴懲我,清兒就要守寡了。”
皇帝本來板着面孔,面沉如冰,霍去病突然來上這麼一句,變向服了個軟,不禁翹了下嘴角,怒氣又減一分:
“現在知道怕了,殺人時不見你有這許多顧忌。”掃了眼霍去病被硯臺砸中,額角的血跡。
皇帝扔的硯臺,霍去病收了體內力量,所以被硯臺砸破了額頭。
皇帝道:“你可知朕爲何生氣?”
“知道,陛下覺得我不用腦子,即便對常山王起了殺心,也不該自己動手,可以用其他方法。如此衝動,是個蠢材,且會把陛下推到兩難的境地。”霍去病道。
“胡說,朕從沒如此想過,朕還能慫恿你殺朕的幼弟不成?”皇帝矢口否認。
霍去病自顧道:“臣是覺得,若用計殺了常山王,纔是對陛下的大不敬。
臣不想用計欺瞞陛下,殺了常山王便殺了。”
“你還有理了,朕還得謝謝你光明正大的殺了常山王?”皇帝呵斥道。
霍去病殺常山王。
劉徹的憤怒,半數因爲霍去病恣意妄爲,欠考慮。
另外半數是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殺他的弟弟,大不敬。
這要換個人,武帝誅其九族。
但是霍去病的解釋,也沒錯。
他坦然受之,光明磊落纔是大擔當,比揹着皇帝搞小動作強得多。
“臣殺常山王,其實是請詢過陛下的,陛下同意了我才動的手。”霍去病道。 皇帝復又大怒,道:“住口,氣死朕了,朕豈會讓你殺先皇子嗣,你混賬東西!”
“臣從邊關回來,陛下是知道的,常山王所犯惡行,清兒都發現了,入夜離開長安趕去常山王府邸,陛下怎麼可能不知?”
霍去病振振有詞:“臣殺常山王之前,曾催動兵鋒,動靜不小。
當時陛下並未阻止,臣纔將他殺了。”
皇帝氣樂了:“混賬透頂,巧言善辯。
聽你的意思,還是朕指使你行兇殺人?把朕也拉下水,你自己就能免於責罰了?”
霍去病沒吭聲。
歷史上常山王死於六年後,也是三十多歲就被弄死了。
原因是因爲武帝要中央集權,常山王看不懂眼色不說,還在封國屢行惡事,天怒人怨,被皇帝給辦了。
你當皇帝真看常山王順眼?
霍去病殺常山王固然是因爲其惡事不斷,惹到他頭上。
但也是篤定了能承受得起殺常山王的後果,暗中契合皇帝心意。
如果殺了常山王的後果他承擔不起,那就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的莽夫,因小失大,兵家不取。
皇帝看常山王不順眼,但礙於答應過先帝,所以隱而不發。
趕上霍去病敢行兇,皇帝雖然不至於暗中推一手。
但反正霍去病殺人,他是有能力阻止的,可他沒有。
皇帝自己殺過多少暗地裡雞鳴狗盜的宗親,數都數不清。
只不過別人要是殺宗親,便是對皇權不恭的大罪。
皇帝道:“你殺常山王,是大不韙,這次朕決不輕饒。”
霍去病道:“臣甘願受罰。”
“即日起,朕免了你郎中令的職務,收回你的封地。
冠軍王的封王稱號,大司馬的職務暫留,以觀後效。”
皇帝道:“朕還要收回你的軍權,你回家禁足三月,足不許出戶。”
“謝陛下不殺之恩。”
霍去病琢磨了一下。
眼下西線戰局還算穩定,羅馬人也是一褲襠屎沒弄乾淨,漢軍穩守現階段的優勢,不成問題。
其餘有舅父掌控,不會有問題。
皇帝瞄了眼地面上碎成兩半的硯臺:“這是朕最喜歡的一塊觀龍硯,讓你給砸碎了。
這硯臺你拿回去,日後看看這硯臺,也是個警示,知道行事該考慮好後果。”
霍去病低頭答應,把硯臺收了。
皇帝瞅瞅他身上破爛不堪的甲冑,皺眉道:“你與祖龍和那仙妃交鋒數日,戰況如何?”
“老丞相死了。”
霍去病黯然道:“臣和祖龍一路追逐,想全力斬殺仙妃,戰火綿延萬里,一直追到海外其他大陸。那仙妃已遭重創。
但終究沒能將其徹底打死。”
“她見我們追的緊,無法脫身,無奈返回了皇陵地下長城外的那個空間,與其麾下部衆,族羣匯合,匯聚族羣之力,與我們再戰。”
霍去病揮手呈現出一幅畫面,正是地下長城以外那片空間,和西王一族交鋒的畫面。
其中的大地龜裂如深淵,山巒傾倒爲碎石,河流爲之改道。
祖龍吐下來的龍息,壓力震爆天地,數百里時空塌陷,範圍內的西王一族部衆,死傷數不勝數,全都在壓力下爆裂成血霧。
霍去病則專盯着仙妃女帝死磕。
給皇帝看過戰鬥後的畫面,霍去病從神府裡掏出一隻三青鳥。
其脖子被只剩半截的霸王戟穿透,釘在虛空中,血跡不斷從其脖頸流出。
三青鳥偏着脖頸,眼神怨毒的盯着霍去病,口吐人言:“冠軍王,來日我必報今日之仇。”
霍去病晃了下斷折的霸王戟,三青鳥頓時全身碎裂,身軀崩潰重組,再次化出身形,依舊被釘在霸王戟上,無法掙脫。
“目前已能肯定被封禁在皇陵裡的是西王一族,上古部族之一。
他們當年隨同崩裂的九州大地而消失,有人和妖的兩族血脈,自詡仙魔。”
霍去病道:“仙妃被臣和祖龍重創,最後逃入皇陵長城外,疑似遠古九州崩裂的其中一塊大陸深處。她是用犧牲族羣數十萬衆的代價,換來的逃命機會,
這三青鳥負責留下來斷後,被臣擒了。”
“戰後祖龍迴歸地脈之下。”
“臣目前已掌握了部分遏制,重創西王一族的辦法,只是還無法徹底殺死他們。”
霍去病話罷取出一個石盒,卻是之前從西王母的仙棺裡掏出來的。
“這石盒完全密封,放置的東西能長存不朽,裡邊是一顆古丹,應該是傳說中的仙品。
古籍記載說西王母握有長生不老藥,這就是從她的棺藏裡獲得的,可能對應的就是所謂的不死仙藥。
長生不老做不到,但可延年益壽,增長修行,對半聖也有極大益處,臣孝敬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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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朕東西朕也不會心軟,你下去吧。”皇帝擺擺手。
霍去病起身告退。
書房外,董旭站的遠遠的,往書房眺望。
看見霍去病出來,他也跟着鬆了口氣。
最嚴重的處罰是收了封地和軍權,但封王的稱號和大司馬的職務仍在,其餘禁足三個月什麼的,則可以忽略不計了。
霍去病出宮,掃了眼董仲舒突破半聖的太學方向。
半聖的突破時間因人而異,有的會綿延多日,甚至數月,一兩年的都有。
霍去病心忖這次追殺仙妃,屠戮西王一族萬衆,不知爲何,所獲兵家氣運之厚重,比一次大型國戰還要多。
再加上這段時間的積累,回去或可試試衝擊增長一下修行了。
還有殺龐涓所獲遺物,從西王棺內獲得的東西,該整理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事的線索。
夕陽落山,霍去病回到府上。
劉清小跑從府內迎出來:“怎麼樣了,皇兄怎麼說?”
與此同時,皇帝對霍去病的處置也傳到了宗室,乃至其他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