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聲一頓道:“何洋側向跨步的時候,最後的一個動作只不過往外挪動了半隻腳。這是一個正常的動作嗎?他是在試探機關。”
“你你……”張教授渾身亂抖,“無恥之尤,無恥之尤……你們故意謀殺了一個學生,還把責任推到他的身上……你們……你們……”
張教授氣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我卻抱着肩膀連連冷笑。
我剛纔並不是在信口開河,何洋的所有動作都跟我說的一模一樣,他就是在尋找機關。
本來我以爲他會把別人當做犧牲品,引爆我和張教授之間的矛盾,可我沒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離間計,最難解、奏效最快的就是死間。
考古隊的人沒走過江湖,也不會用江湖人的思維去考慮問題,他們只會相信何洋這個死間。
可是,探神手剛入皇陵的時候就給我安排出來一個死間,完全沒有意思,除非他是想讓我跟考古隊立刻動手。可我卻沒看出考古隊裡有什麼高手。
我抱肩冷笑的當口,陸心遙幫我解釋道:“張教授,王歡是非常出色的偵探,請你相信他的眼光。”
張教授當場暴怒:“你的意思是,讓我別相信自己的學生,去相信一個殺人兇手對嗎?我不相信!我要告他……”
張教授話沒說完,我就從身上抽出了馬格南,一槍打在了對方腳下。張教授被我嚇得連退了兩步,陸心遙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張教授纔沒摔在地上。
我提槍冷聲道:“我最後警告你一次,我不想跟你如何,你們也別給我找麻煩,惹火了老子,我把你們全都留在這裡。”
這一次,連陸心遙都看不過去了:“王歡,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我正要開口時,轉動的牆壁忽然間停了下來,另外一條墓道隨之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墓道兩側同樣懸掛着綠焰幽幽的火把,青磚地面卻被換成了一條霧氣繚繞的黃土大道。
若有若無、時隱時現的土道似乎帶着某種魔力,讓人看一眼就想要踩上去一直走到盡頭。
豆驢嚥了口唾沫:“歡子,我看這路怎麼有點像黃泉路啊?”
“先往前走再說。”我第一個踩上土道,一步步往前走了過去。
陸心遙見我們動了,也低聲向張教授說道:“咱們跟着王歡走,有他們開路,會安全很多。”
張教授猶豫了一下,才帶着學生走向黃土大路。
墓道中的土路足夠六七個人並排前行,所以我們互相之間並不干涉。
我們還沒走出多遠,我就聽見隨心喊道:“別碰!”
等我回頭時,正看見一個學生把手從地面上縮了回去。距離他指尖不遠的地方落着一塊黃金打造的令牌,令牌中心卻只寫了一個“生”字。
從令牌的位置上看,我剛纔正好從它旁邊走了過去,以我的眼力不可能看不見地上放了一塊黃金,哪怕它被地面上蒸騰的霧氣擋住,我也會在從令牌走過的瞬間看到它的存在。
難道是我剛纔太過專注於探路,漏掉了這塊令牌?
我轉頭看了看葉尋,後者也在微微搖頭。葉尋就在我身後兩三米的位置,就算我沒看見令牌,葉尋也應該看見。他搖頭,就只能證明那塊令牌是我們經過之後纔出現的東西。
我和葉尋之間的眼神交流只不過是兩三秒鐘的時間,張教授卻忽然喊道:“小柳,你把令牌給我拿過來看看。”
陸心遙剛要阻止那個學生,他就已經撿起令牌交到了教授的手裡。我掃了對方一眼:“繼續走。”
我剛剛往前走了幾步,就聽見張教授說道:“這應該是大內侍衛用來表明身份的腰牌。你先收着。”
“地上還有令牌,好多令牌!”
我聽見有學生驚呼,馬上轉頭看了過去。我們走過的地面上竟然多出了七八塊金令,每一塊令牌上都刻着一個“生”字。
幾個學生紛紛把令牌撿起來帶在身上,可我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如果那真是大內侍衛的腰牌,他們總不能個個都叫一個同樣的名字吧?
我僅僅稍一出神就忘了去看腳下,邁出的腳尖不經意間踢到了什麼東西。我還沒看清自己究竟踹到了什麼,距離我兩三米的地面上就傳來一聲轟隆巨響,長達二十米的墓道轉眼之間轟然塌陷,滾滾黃土翻天而起,好似霧氣一般瀰漫半座甬道。
我雖然被漫天黃土阻斷了視線,卻能聽見隆隆轟鳴從我面前緩緩升起,就像是有什麼龐然巨物打算破土而出。
我連續向後倒退之間大聲喝道:“快點往後退,有東西要出來了。”
我和葉尋交相掩護着退出了十多步遠,翻滾在我們面前的黃土才漸漸落去,墓道當中出現了一座五六米的山包。
或許,我用山包去形容眼前的東西並不貼切,準確點說,那應該是園林的手法造出來的假山,山上奇峰突起卻不見草木,怎麼看都像是一座有石無樹的孤峰。
“這是……”張教授激動道,“傳說秦始皇墓中有濃縮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沒想到雍正墓裡也有這些。看來,雍正皇帝自比聖主,覺得自己能夠蓋過清代所有帝王的傳說是真的。快,你們快扶我過去看看。”
“教授,還是我先上去看看……”一個學生自告奮勇地爬到假山頂上,腳踩着一座突起的人造峰頂喊道,“教授,這裡有……”
那人話沒說完,一把三尺多長的刀鋒毫無徵兆地從他腳下彈了出來,穿透了對方的腳掌,血淋淋的立在峰頂。那人慘叫之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仰頭摔在了假山上。對方的脊背剛接觸到假山,十多把刀鋒就從假山上彈射而出,瞬間貫穿了對方身軀,把人活生生釘死在了山上。從屍體上流出來的鮮血順着假山上的水道緩緩流向地面,就好像刻意給詭異的假山添上了幾條血色的溪流。
“刀山!”我下意識地說出兩個字時,考古隊再次被嚇得放聲尖叫。陸心遙猛地往我這邊看了過來:“王歡,要不要退出去?”
“退不出去……”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見墓道背後傳來一陣巨響。等我回過頭時,卻看見墓道的地面上塌掉了一塊,像是激流般的水聲從塌掉的地下赫然傳來。
整個墓道就好像是架在了一條地下暗河上的石橋,因爲經受不住河水衝擊,開始節節崩塌。崩壞的斷口成尺成米地往我們身前不斷推進之間,我終於看見了斷口之下翻騰咆哮的黑水。
那根本就不像是水流,而是粘稠、漆黑的墨汁在飛速奔涌。
“快退,快往後退!”陸心遙拼命呼喊之間,考古隊雖然一退再退,卻遠遠跟不上地面崩塌的速度。僅僅眨眼之後,塌陷的地面就追到了一個學生腳下。
那人尖叫聲沒起,地面崩塌的斷口就貼着那人腳跟停了下來,那人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有人想要回身拽人時,地面卻越過兩人所在的區域,在距離他們一米之外的地方再次塌陷,兩個人就那麼憑空的被擱在了只有一米見方的黃土地上,懸在兩塊水道中間。
奇怪的是,那兩個人剛一站穩,墓道地面就停止了崩塌。
陸心遙急道:“王歡,想辦法救人!快點啊!”
“準備飛爪!”我話剛出口,就看見墓道遠處多出了一道人影。那人我剛剛見過一次,他就是在墓口機關開啓時,第一個逃進另外通道的那個學生。
“韓雷……”有人下意識地想要喊那人的名字,卻被我揮手阻止:“別出聲。”
韓雷一步步走到斷口邊緣停了下來,口中機械地發出聲音:“黃泉路,鬼門關,忘川河後有刀山……黃泉路,鬼門關,忘川河後有刀山……”
有個女生驚叫道:“韓雷,你說什麼呢?你要幹什麼呀?”
韓雷慢慢擡頭之間,身上的戶外裝忽然從肩頭開始變了顏色,瘮人的慘白像是潑落的染料從他肩膀開始往下緩緩流落。韓雷身上很快就像是被罩上了一件白色的長袍,雙腿都被擋在了一整塊的慘白背後。
韓雷頭頂上也漸漸升起了一頂白色高帽。如果韓雷再把舌頭伸出嘴脣,他就成了一隻活脫脫的無常鬼。
“啊——”那個女生抱頭尖叫之間,我驀然暴怒道:“洞若觀火,開——”
我的兩眼當中瞬時間爆出兩道血光,雙目如刀地向韓雷的方向逼視而去。
我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時,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洞若觀火專破幻象,也能看見活物的呼吸,可是韓雷身上那件白袍不僅沒在“鬼瞳術”目前化於無形,反而更加清晰了幾分。
更爲奇怪的是,韓雷的五官七竅當中竟然看不到一絲一毫的人氣兒,他從出現開始就沒有呼吸?
我頓時懵住了!
如果韓雷是一具被人控制住的屍首,我還可以理解,起碼我曾經親眼看過五屍神。可是他剛纔明明就在說話。
什麼秘術能讓死人開口?
我眼前站着的究竟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