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琴師?軒韻蘭?聽說過,以前是靜雲雅樓的一位大琴師。不但琴術造詣,乃是十里伶香町第一人。據說人也是絕美,妖嬈多姿,冠絕羣芳。”
“聽過!聽過!兩年前,君上繼位之初,就看上了此女的絕色。於是就有了那一條荒唐政令,把這十里伶香町全數封鎖,只爲她一人。也是直到軒琴師上山自薦枕蓆之後,才建了一處衛城。給了這些可憐女子,一個容身之地。可嘆,可嘆!”
李知樂頓時眉頭一挑,忖道果然是個荒淫昏君。原來在繼位之初,就有了前科。這十里伶香町,原來是因此故才廢棄。
話說回來,兩年前,那個妖王豈不是才十四歲?真是禽獸!
雙耳微豎,李知樂又仔細傾聽。只聽一人又開口言道:“君上確實好色!據說在他身邊,還時時刻刻,跟了一個叫趙嫣然的女子。據說也是閉月羞花、冰肌玉骨。一身肌膚,就好像羊脂一般。美貌還要更勝這軒琴師一籌,也不知君上,從哪裡搶來的——”
“——嘶!竟有此事?膚如凝脂,該是怎樣的雪白滑膩。君上他真有豔福!”
李知樂也是羨慕嫉妒恨,一邊暗怒,一邊又忖道爲何這個人不是我?
“可嘆君上年紀輕輕,就被美色所迷。這一年未處理政事,此非吾國之福。”
“可畢竟是那中央皇朝的督帥,將其強納爲側妃,真的妥當?”
“天高皇帝遠,怕什麼?”
“怪不得,最近市面上,有些物資緊俏。怕是君上,在準備納妃之禮吧?
“嘿嘿!此事我聽說過一些,不過卻是另一種說法。非是君上,要強納那位女督帥爲妃。而是此女,看中了君上的一表人才。那日上山強搶不成後,就情願委身——”
李知樂雙目微赤,再忍耐不住,猛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真力勃發,立時‘轟’的一聲,將這木桌,拍成了粉碎。
也使整個酒樓一寂,安靜了下來。周圍視線,也盡都往這邊注目,充滿着詫異之色。
李知樂亦是冷冷地掃視着四周,想要對這些人發作,卻又知這酒樓之內,多半是無知草民。
只得是一聲冷哼,直接丟下一枚金餅,算是賠償,接着就大步走出了酒類之外。
那銀甲騎士,也隨後跟出,焦灼勸道:“統領,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爲好,不可衝動!我看先還是稟知京都,兵部與幾位大帥,自有計議。督帥乃是簡在帝心之人,陛下必定繞不了這乾天山——”
李知樂卻不說話,連續幾個深呼吸,才使心緒平復了下來。
而後下一瞬,就又愕然看向了天空。只見一片片的雪花,正飄舞着落下。
下雪了?六月飛雪,這怎麼可能?
李知樂旋即又是神情一黯,透着幾分傷感之意。
忖道這蒼天,難道也知我之意麼?這心境之內,也是一般的淒涼如雪。
大商皇朝京都皇京城,此時也同樣是大雪紛飛。地面屋宇,都已是有二尺積雪,把整個皇京城,染成了一片雪白。
那風華宮聽政閣內,黃袍老者卻少見的,未去處理政務。而是步出了這閣樓之外,站在屋檐下的走道上,看着外面的雪景。只見整片御花園,都已是素白色。那本來正綻放的各色花朵,此刻則彷彿是冰雪雕處來的花兒一般,別有一番動人景緻。
“六月飛雪——”
老者卻無心去欣賞,反而是眉頭緊緊蹙起:“可是朕的治下,有什麼冤情,使天道感應?”
旁邊處站着的,正是內侍少監高若。此時聞言,下意識的就是一驚,旋即就笑着答道:“怎麼可能?陛下這些年勵精圖治,拔崛諸多君子,立於朝堂。論到吏治清明,我大商朝除了太宗太祖之外,無過於陛下在位這些年。大理寺,御史臺與刑部的幾位大人,都是頗有聲名的清廉大儒。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冤情?國師先前,不是已經讓人傳訊。說是此番天兆,與我大商無太大關聯。似乎是因我雲界本源被幹擾,才引動天變。詳細緣故,他還在查——”
皇袍老者,卻依舊是面色陰沉。並不因高若的寬慰,而有所心安。
“雪高二尺,這雪再繼續下去,怕是要成雪災。朕恐國內子民,今年會顆粒無收。”
高若神情一怔,接着臉上,全是感動之色。
“陛下,我大商朝自陛下理政之後,歷年皆有結餘。倉廩豐盛,國有三年積糧,儲錢億萬。即便真有雪災,也可從容應對,有足夠賑災之資。陛下時時不忘萬民,實是仁德之君,若叫那些子民得知,必定更敬仰萬分。”
“仁德麼?”
老者卻一聲自嘲,看向了手心。一團氣息從內浮起,現出金黃之色。
大商朝的皇道秘武,名喚‘龍帝九御決’,有十二個階位。而他也是大商諸代之中,第二位,把這門功法,修行到第十二階境界之人。功行之深,甚至超越了太祖,在世之時。
即便是神境強者,也需在他面前,俯首稱臣!
也被理政,稱讚爲大商朝的中興之主,是聖君在位。
這些年在位,確實是力挽狂瀾,勵精圖治,不曾有半分怠懈。。少年登極之後,咬着牙,總算把大商朝這條處處漏水的大船,一點點的修補好。
可即便如此,老者卻知自己,也遠算不上是什麼聖君?
與上古時代那些所謂的聖皇,實在差的太遠。
雖是自己看不見,他卻知自己凝聚的皇道之氣中,其實還有着諸多雜色。比他那些祖輩們要強,卻也強的有限。
甚至幾次三番,他都從國師,從那幾位身具異能的供奉眼中,看到了惋惜之色。
“太傅啊太傅,你昔年教朕,爲君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遠小人,親君子。要信奉儒家治國之道,要勤政,要體恤民力,要輕徭役薄稅賦。說是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這些朕自問,都是做到了。可爲何在天道眼中,朕仍不過一介庸主?爲何這大商,仍是國運動搖?是朕錯了,還是儒家的道,本就不對?”
眼神陰翳,老者的神情,也漸漸透出幾分厲色。驀地雙拳一握,只聽‘篷’的一聲悶響。
這一霎那,皇袍老者的身前,整整十萬丈方圓之地。都是雪塵飛散,所有草木花葉,也都散爲齏粉。
那內侍少監高若見狀,目光頓時一縮,額頭上是冷汗淋漓。卻不敢走開,反而是俯身拜下道:“請陛下息怒!”
老者本來是仿如入魔一般,神情猙獰。聞得高若之眼,立時一醒,又恢復了平靜。
“起來吧!是朕失態了!”
微一拂袖,看來大雪已然漸漸停下。皇袍老者心中稍安,是再不欲在此多留。正要轉身步入閣內,卻見那一片狼藉的御花園邊緣,竟是躺着幾具殘破屍骸。
那園中飄散的雪塵內,亦有些血痕。似乎是身軀,也被徹底震碎。
老者蹙了蹙眉,就不去在意。閹人,天子家奴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讓人厚葬,死者家人,需厚加撫卹。”
如此處置,已是大恩。
隨口吩咐了一句,老者徑自走入那樓閣之中。卻見此間,已是有幾十本金色奏摺。懸浮在兩側窗旁。
那高若也不待他吩咐,就把這些奏摺一一取來。正欲房在那御書案之上,卻見老者疲憊的揮了揮手。
高若立時會意,將其中一本,翻了開來。只是看了一眼,就面色古怪無比。接着又忙翻開下一本,之後眼神,就更是怪異。
老者此時,也察覺這高若的神情有異。挑了挑眉,語氣平淡無波道:“這些奏章,怎麼不讀出來?”
高若並不答話,又連續幾本奏摺翻開來看。直到老者的目中,含着幾分不耐之色。才俯身答道:“陛下,這些奏章內容都是相同。我大商境內,數十餘州,都是同時大雪。也不止我大商,中央雲陸其餘邊地,四陸十二島,都是大雪漫天。甚至那十聖地,十九靈府,甚至五穹境之中也無一例外——”
皇袍老人聞言,也是一陣錯愕,面含不解之色。
這五陸十二島,也就罷了。可這聖地靈府,甚至穹境,其實都是半獨立於天地之外,怎會也有大雪瀰漫?
國師雖曾言及,這次不會影響國運,他卻怎能不擔憂?
正陷入深思,高若卻又翻到了另一本奏摺,而後雙眸微縮道:“陛下,今日伽難洞、兩界山明妙寺、白馬寺、相國寺等諸多佛寺之中。如元始古佛,橫三世佛,豎三世佛、毗盧遮那佛,等諸多佛像,都是搖動不休,更大放光明。據說所有佛寺,都是北牆崩塌,無一例外。”
老者神情再怔,片刻之後,卻是放下心來:“這麼說來,此次天變,是與佛家有關?”
在一旁靜坐的起居舍人,此時已開始默然書寫,在起居注上寫下‘元辰二十七年六月十三,皇京大雪,陛下心憂雪厚成災,竟至失態。後至雪停,聞得雲界大雪,諸寺異變,帝心始安’幾行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