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靈穹境,鐘聲四徹。
瀟湘子在一處的水榭之旁,正輕蹙着眉,略含憂意的,看向了上方。
這已是今日,第十七聲鐘響。自今日已時起開始,這穹境之內的氣氛,就開始凝重了起來,是一刻濃過一刻。到了這時間,更人心惶惶。
最初得知穹境,準備對東臨那人出手時的興奮,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刻剩下的,就只有擔憂和不安。
那個人在他道心之內留下的陰影,不但未曾消除,反而越來越濃。
乾天宗守!
瀟湘子雙拳驀地一緊,氣機浮動。使身前湖中幾尾小魚,肚皮翻白的浮了上來。
瀟湘子淡淡的俯身看了眼一眼,就沒在意。
可旋即便想,自己在那人眼中,也是如是麼?
“瀟湘子師弟!”
一個聲音傳來,帶着幾分笑意。瀟湘子眉目一凜,隨即就又一鬆。
這是他的師兄秋華,幾十年前,踏入靈境。數日之前,返回雲界。
無墟雖只九階,可一身境界,卻是強自壓制。積累早可踏入仙境,若無今次之事,只需閉關數載,就可結丹入仙。
數百年在雲界,無墟修爲不能突破,卻調教了十數身登靈境的傑出弟子出來。秋華正是其一——
似乎也看到他身前的那些被震死的魚兒,秋華至他身旁,就微微搖頭:“可是在爲師尊擔憂?師弟你這心境,看來還需磨礪。”
瀟湘子默然,何止是擔憂無墟而已。又眼望四周,此處正是一條石道之旁。三五成羣的道靈穹境弟子,從此處經過。
可卻無一人,再有以往親熱,也再無人主動向他行禮。都是眼神怪異,隱蔽的看來。
往日總跟在他身邊,阿諛奉承的那幾位,也不見了蹤影。
類似的情形。瀟湘子一年前早已見過,也再非是當初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情。
依稀知曉,此時道靈穹境之內,有無數的人,正在巴望着他那師尊倒下。
可這時,卻仍覺奇怪。這周圍,許多人的目中,都含着怒恨之色。彷彿視他爲仇。
“不用看了!這些都是今日那些覆亡宗派。僥倖得存的弟子。”
秋華搖頭,目光變幻:“三個時辰前,水明宗已經亡了!依舊是全宗覆滅。兩千弟子戰死,無一倖存。那人手劍下無有活口,水明宗掌教才只靈境初階。連遇襲的消失。也無法發出。直到兩刻之前,纔有人發覺——”
瀟湘子‘啊’的一聲輕呼,在心中默數,眼神也更是陰翳。
這已是第二十三個了,第二十三個宗派,滅門——
從辰時至今,已經八個時辰。每個時辰,就有至少三個宗派滅絕,數千人隕落!
他可以相見。無墟此時身上的壓力——
“我這一生,還從未見過如此兇橫霸道的人物!”
秋華深吸了一口氣,就又神情卻又鬆緩了下來。
“不過放心,師尊他三百年,經歷過那麼多風浪。這次也絕不會倒下,倒在那臭乳小兒的手中!”
語音斬釘截鐵,信心十足。瀟湘子卻一聲苦笑。不知秋華哪來的信心?
這一戰,即便贏了,如此大的損失,只怕也難以交代。
可心中到底一定,知曉秋華跟隨無墟已久。遠比他更瞭解那位師尊。此言絕非無的放矢——
又眼望空中,那萬魂燈室。也不止此時那燈室之內。在議論些什麼?
此時的萬魂燈室,卻只有一片雲光幻景,靜靜的懸浮於空。
內中只有一個圖像,一片廢墟,還有地面上那兩行大字。
“十七,三萬八千二百二十三人——”
前個是指已經斬盡殺絕的宗派數目,另一個卻是指已經屠戮的人數。
卻再非是之前看到的血紅,而是暗褐色。只因那劍痕中的血,已經凝固。
望在眼中,卻仍舊是刺目無比。
彷彿是在說,你殺我百萬無辜子民,那麼我便斬你三萬八千弟子!還會更多——
這是三個時辰之前的影像,而如今已是三個時辰之後。
滅亡的宗門,已經達到了二十三。隕落的諸宗弟子,則是接近五萬——
當那幻符記錄下來的影像,漸漸消退。這室內諸位的神情,就又恢復如常。不是不在意,而是這樣的情景,今日實在看的太多。多到令人麻木!
“需得讓這魔頭停下來,此時中土東部諸宗,都是風聲鶴唳,已經快撐不住了。”
“正是!與我相熟那個宗派,倒是防範深嚴,可問題是要能防得住。”
“已時初岫雲山那一戰,整個山體,連帶護山法陣,都被一劍而斷!這哪是九階?哪是天境?”
“只能想辦法圍殺!”
“——酉時二刻,滅濤山觀。酉時八刻,卻又東行三千里,滅慧雲宗。便在我等以爲,他又要轉戰數千裡之外時,卻又在六百里外,將玄空道攻滅。行蹤飄忽難測,出沒無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就無法測其蹤跡,怎麼圍?”
“那雪家該死,幻心鏡怎麼就落在他手裡。”
此言說出,室內諸人都是默默。若無此鏡,那宗守的蹤跡再怎麼隱秘,也被他們尋了出來。
更多的人,卻都看向了無墟,眼神凌厲。
一應禍端,自此人而始。這幾個時辰,都是碌碌無爲。
那無墟此時,也睜開了眼,眼神居然依舊是平靜無波。
“合力!”
室內諸人的氣機,都是一窒。
將相鄰的幾個宗派聚集一處,固守在法陣最強的宗派本山之中。
早在七個時辰前,岫雲宗滅時,無墟就已提過。
一支箭能輕易折斷,那麼三支五支呢?
只是卻被諸人,異口同聲的否決。
把諸宗合於一處倒是不錯,可那些礦脈怎辦?藥園怎辦?本山怎辦?損失的聲望,又該怎麼彌補?
事後又是否,會受人所制?
正一陣難堪的沉寂時,那門外忽而一道紅光衝入。
此時那門外的值守弟子,早已習慣,並不阻止,任其入內。
下一刻,一個神情倉惶的道人,現與門內、
“宮主!半刻之前,有人見那宗守,在蒲山觀三百里外——”
室內的無決,雙目怒睜,看向一旁。只見兩盞魂燈,同時熄滅。頓時胸中一悶,一口黑血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