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遣採訪科,在羊視裡就屬於一個萬金油部門,一年用得上的機會不到十次,這裡的擺放可謂雜亂不堪,有時一個月都沒人來一次。更像圖書館的這裡擺放着全世界各地的地圖,還有文獻資料,供將要出差的同事免費查閱。
一間不過20平米的辦公室,現在卻只有沈冥和嵐蝶兩人。別看這妹子小歸小,做起事來卻一點也不含糊。坐在堆積如山的文案前,看得比誰都認真,光筆記本都快寫滿一整本了。
在接近6個小時的接觸裡,嵐蝶跟沈冥說過的話不超過10句,內容多爲,“肖明,幫我倒杯咖啡。”、“肖明,幫我去拿XX資料。”“肖明,我餓了,去給我買份外賣……”等等。
沈冥只覺得自己扮演的角色根本不是攝像師,倒挺像小跟班或者男傭什麼的。
“我說嵐蝶前輩,雖然我出入羊視是個小新人,但你這樣欺負我真的好嗎?”沈冥跟正跨坐在他肩膀上的小妮子抱怨道。
“誰叫你撞壞了我的梯子,給我當下梯子你還發牢騷了?”嵐蝶坐在沈冥的頭上拿下來了資料還就這麼看了起來,“難道讀書的時候你沒聽過?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當初我進羊視也是一路被欺負過來的,忍着點吧。”
“呵呵,前輩,當初有人坐在你頭頂上欺負你的嗎?”沈冥也是哭笑不得,說實話,嵐蝶很輕,扛在肩上也重不到那裡去,身上還帶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摟着她雙腿的感覺也挺好,就是沈冥好歹也是大老爺們,被人坐在頭上羞辱也有些膈應人。
“頂嘴!”嵐蝶用資料敲了一下沈冥腦袋,“放我下來吧。”
落地之後嵐蝶孜孜不倦的教導道,“職場如戰場,小新人就該多聽少言,多做少問,吃虧當福。”
“敢問嵐蝶前輩進來多久了?”沈冥好奇道。
嵐蝶不答,舉起了右手比了一個數字“6”。
“6年?那您不是16歲就跑來上班啦?還說羊視不招童工、”沈冥震驚道。
“你傻了嗎?我有說6年嗎?是6個月啦……”嵐蝶自己說出來也挺沒底氣的,和沈冥這小新人比起來,可謂半斤八兩。
“前輩,你膽真肥,纔來6個月就敢去當戰地記者。”沈冥倒吸了一口冷氣。羊視的戰地記者派遣規則是,內部發布任務,由具備採訪資格的記者自行申請,因爲戰地記者的死亡率較高,上級也沒辦法指定誰過去,怕背名譽,只能加大外出獎金力度,一般都是按天算,一天1千來塊的樣子。對大牌記者們來說,看到這津貼都要笑尿了,還比不上他們出去主持一場土豪婚禮,別人隨便給的出場費都是百倍於這個數字,何必冒險出去玩命?
所以一般派遣戰地記者,不是上面高壓任務下來,大家都是當沒聽見過的。而嵐蝶這種入職才半年的記者,原則上連賺這種津貼的資格都沒有的。
不過很神奇的是,一共3名記者提出了申請,嵐蝶卻是神奇的通關了。沈冥從側面瞭解的情報是,指派戰地記者的名單他們先一步發送給了戰區的菓敢同盟軍軍部,由他們確定讓誰過來採訪,結果他們就選了這麼一個菜鳥。沒辦法,戰區現在由他們掌控,不知會這些叛軍,人員的安全根本得不到保證。
顯然叛軍那邊是故意的,選擇這種沒有經驗的戰地記者入境,哪怕被打死了,也很好對外界解釋吧?
沈冥不好意思將這樣的真相告訴嵐蝶,就看着這小妮子一陣顯擺,“這跟膽肥不肥沒關係,是實力,實力好嗎?我本來就是畢業於名牌大學的新聞系,結果到了羊視,一直只能負責幹校對的工作,簡直還不如編輯。這次是屬於我的涅槃機會!只要能做好這個採訪,在電視上露過臉,以後就能做真正的新聞了!”
“槍林彈雨,你不怕嗎?”沈冥納悶道。
“來來來,把手伸過來。”嵐蝶神神秘秘的向沈冥招了招手。
不明所以的沈冥伸過了一直手掌,突然一下被嵐蝶反扣,旋轉到她胸口的嵐蝶輕巧的背部一挺,雙手一拉,沈冥就這麼輕巧被只有只三分之二體重,捱了自己一個腦袋的嵐蝶給過肩摔到了半空,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雖然是假裝的,但硬摔在瓷磚地板上還是讓沈冥脊背生疼。
“現在還敢瞧不起我嗎?不怕告訴你,我可是參加過全國大學生運動會的摔跤選手,拿過名次的!”嵐蝶笑眯眯道,“放心小新人,等過去那邊,我會保護你的。”
“那就謝謝前輩費心了。”沈冥無奈笑着。
“所以說,乖乖聽話,我保證,活着帶你過去,活着帶你回來。”嵐蝶拍着小平胸保證,沈冥第一次被人保護,還真有些受寵若驚。
忙忙碌碌間,天空早已被星辰所取代,明亮的日光燈也驅散不開窗外的漆黑,沈冥看了看鐘已經是晚上8點了,還沒吃晚飯的他也是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不由上前問道,“嵐蝶前輩,你看這麼晚了,是不是可以下班了啊?”
“下班?下什麼班?明天上午8點就出發,你今天才來報道,當地風土人情背很熟了嗎?會基本的麪店語嗎?直到戰地採訪的基本守則嗎?”嵐蝶一本正經地反問道。
“前輩,我是攝影師,又不是記者,頂多扛着攝影機,你說去哪就去哪,你說拍啥就拍啥唄,沒必要那麼嚴格吧?”沈冥扣着後腦勺笑着反駁道。
“大菜鳥!你以爲攝影師就可以不用心準備了嗎?要是一不小心我掛了,新聞怎麼辦?讓我告訴你,在國外的戰地記者組,就算記者死了,攝影師第一件乾的事情也該是撿起話筒,將新聞繼續播報完畢,這就是身爲媒體人的職業操守。”嵐蝶取下了臉上的金絲眼鏡教訓道。
“我靠,難道我第一件該做的事情不是搶救你一下嗎?”沈冥汗顏道。
“著名的戰地記者科爾文曾經說,‘擡起一隻腳,邁出去,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到地雷。很多人可能會問,到底值不值得付出這麼大代價?我們能不能帶來變化?在我眼睛受傷的時候,我也被問過這樣的問題,我那時候的回答是‘值得’,我現在也會這麼回答。我們的任務就是說出真相。’”嵐蝶眼帶信仰的慷慨激揚道。
“這位兄臺話這麼多?站在戰場上還這麼能唧唧歪歪,早被打死了吧?”沈冥也是感慨萬千。
“敢侮辱我偶像!找打!”嵐蝶起身又是敲了沈冥一個腦瓜崩。
打鬧間,他擡頭看了看鐘,不由嘆息道,“也罷,看你挺可憐的,入職第一天就到了特遣採訪科,第二天就要上戰場了。做前輩的我就請你吃一頓吧,就當給你辦歡迎宴的了。”
“甚好!甚好!我要吃盤古酒店的海鮮自助餐,聽說那裡擺着龍蝦山,很是壯觀啊!”沈冥兩眼放光道。
“行!不就龍蝦嗎?給你來5只!”別看嵐蝶小歸小,說起話來豪氣沖天。
就在沈冥還在夢想坐在高級酒店裡啃龍蝦的時候,不知怎麼的他就被嵐蝶帶進了一條衚衕裡的燒烤攤裡,面前套着塑料袋的貼牌裡擺着5只麻辣小龍蝦,還是4塊錢一隻“極品”,一個個長得跟得了小兒麻痹症一樣,小得還沒沈冥豎起的中指長。
“這是……神馬?”沈冥看得眉角抽搐。
“吃吃吃,別跟我客氣。”嵐蝶一邊說一邊扭頭叫道,“老闆,來兩個大腰子,多孜然少辣椒,還有韭菜別烤老了,土豆片要脆一點喔!”
“行啊!丫頭,你的喜好大叔還不知道嗎?送你兩瓶橘子味的‘北冰洋’(汽水)!”50來歲的老闆一邊烤串一邊笑呵呵道。
“老闆最好最帥啦!!愛你喔!!”嵐蝶出人意料的賣起萌來,似乎離開了那大褲衩的辦公樓,她也變成了普通的鄰家小孩。
“你經常來這嗎?”沈冥有點難以將面前的羊視記者和這路邊的燒烤攤聯繫起來。
“我租的房子就在前面不遠的衚衕裡,因爲經常加班的關係,回來之後這附近也沒什麼可以吃的了,就經常一個人到這燒烤攤來隨便吃點。
老闆是個下崗職工,兒子在國外唸書,老伴的身體也不太好,總在吃藥看病,他沒錢開門面就只能擺點路邊攤了。
有一次,城管掀他的攤子還動手了,當時我很生氣的亮出了記者證,幫老闆出頭,那些城管嚇得扭頭就跑,也就這麼和老闆混熟了,每次他都不想收我錢,但我說了,我們記者也是人民公僕,不能佔老百姓便宜。
老闆不好意思,所以每次都會送我汽水喝,也就兩塊錢,我也就不好意思推脫了。”嵐蝶微笑地吐了吐小舌頭。
“你似乎很喜歡當記者這份職業?”沈冥一邊吃着小龍蝦一邊好奇道,“賺得很多嗎?”
“別什麼都跟錢掛鉤,你這市儈的小子。我到現在已經轉正了,一個月也才4257塊,算上加班費也不到5000,在DìDū這薪水比商場售貨員還低,但是啊,記者代表的是一種榮耀,是對真相的追尋者,也是對正義的捍衛者。
每一個記者都該有報道真相的使命感,對社會的責任感,這是用多少錢也買不到的操守。”聊起工作,嵐蝶的雙眼就是閃動着星星般的光芒。
“只怕有些真相,看了還不如不看……”沈冥輕聲嘆息道。